刑天鲤猛地转身,看向了浑身发黄,俨然黄疸性肝炎发作的何西。
这家伙。
这家伙。
他身上的气息,刑天鲤很熟悉。
每每刑天鲤修炼根本法,从骨髓中滋生精血,一点点复苏血脉,一点点滋养全身,一点点拥有血脉中的神奇伟力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何西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现在,他的气机,已然跨越了‘凡人’和‘超凡’的临界点,踏入了一个当今末法之世无法承载的境界!
何西的生命之火,在急速的黯淡。
他的肉身在崩溃,灵魂在塌缩,他的生命本源在急速的匮竭!
他激活了‘巫民’的血脉,而且在生死关头,他骤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就这一拳,就这一击,抽空了他从小到大,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所有精血,所有活力。
而且,还不够!
小小的,近乎干涸的池塘,只能孕养泥鳅和虫豸,一只巨鲲的鱼蛋突然孵化了出来。如果这一方世界,还是末法之前的汪洋大海,巨鲲出壳,只要深深一吸,就有无数鱼虾没入嘴里,被祂大快朵颐,提供身体所需的一切营养。
无边无际的汪洋,也足以承载刚出壳的巨鲲那庞大的身躯,不至于让恐怖的体重压垮稚嫩的身体。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刚刚激活血脉的何西,根本无法从外界得到任何有益的补充,他艰难的,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吞咽空气。但是空气中,连一丝半点儿太初之炁都没有。
濒死之际,何西瞪大眼睛,看向了刑天鲤。
源于‘巫民’的共同血脉,让何西感应到了刑天鲤身上活泼的精血气机。哪怕刑天鲤已经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他挥刀之时,他闪避之时,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热量,都让何西敏锐的察觉到——他们归属同一个源头!
刑天鲤瞪大眼睛看着何西。
这家伙,是极西百国的易多利山民!
哪怕是在极西百国,这些家伙,也是以好勇斗狠、凶残愚昧而著称,他们甚至,根本不被易多利的主流社会接纳。他们在本土,最好的出路就是结成匪帮,组成帮派,成为都市传说中一个又一个恐怖故事的背景。
他们身上,居然有‘巫民’血脉!
看何西胸口那残破的人头蛇身的图影,刑天鲤甚至可以猜测,他的血脉,和传说中的‘后土’有关——《原始巫经》中,《原始血脉注》内,也已经光焰闪烁,将‘后土’一脉的巫民特征,详细的阐述清楚。
一声长啸,刑天鲤体内两口大鼎中,两线金光急速燃烧,顷刻间五彩氤氲之气填充全身,他第一次倾尽全力,燃烧了所有法力。大量精血混在五彩氤氲法力中急速消耗,刑天鲤的身躯猛地膨胀起来,一股可怕的,原始、蛮荒的力场在他身边急速弥漫。
何西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他的瞳孔深处,更隐隐渗出了一丝臣服之意。
‘巫’啊!
血脉的压制,是天生的,铭刻在血脉中的‘权’和‘限’!
四面八方,崩塌的小楼中,无数根钢筋混凝土内的钢筋齐齐震荡,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方圆百丈内,无数钢筋破土飞出,朝着那些牛头怪就是一通乱打。
在刑天鲤巫力加持下,这些钢筋变得极硬,极利,力道刚猛且狂暴。
牛头怪们强横的肉身被不断洞穿,数以万计长长短短的钢筋穿过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打得和筛子一般。鲜血和碎肉乱喷,好些牛头怪甚至直接被撕成了一团血雾喷溅。
刑天鲤大踏步冲到了核心身边,一把抓起他瘦得皮包骨的身体,将自身一缕精气注入他体内,随后大声吼道:“跟我走!”
一众易多利帮派分子咬着牙,一边淘换子弹,一边跟在刑天鲤身边,仓皇逃出了血流成河的侨民区。因为他们的这一番阻拦,远处,一座座小楼内的易多利侨民们已经逃了出来,而且已经逃出了老远。
他们已经尽力了。
他们只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帮派分子,他们已经尽力了。
本应该保护侨民区的易多利驻军,除了最初出现的那一小队人,其他人全都跑去了马赛宫,保护已经属于易多利的那一部分技术资料。
官方没有尽责的保护侨民,他们这些帮派分子,已经做得够多了。
刑天鲤一声招呼,这些浑身灰尘,狼狈不堪的易多利汉子,就咬着牙,骂着朝天娘,跟着刑天鲤大步撤离。
在他们身后,被刑天鲤惊人一击打得伤亡惨重的牛头怪们,呆立了半晌,几头牛头女怪这才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咆哮声,将四周的牛头怪汇聚了过来,继续朝着易多利侨民区深处杀了过去。
刚刚刑天鲤那一击,覆盖了半径百丈的区域,而且位置正好位于易多利侨民区的一条主干道上,附近汇聚的牛头怪超过六百头,被刑天鲤一击抹杀。
这些暗语森林制造出来的牛头怪,他们还保持了一定的灵智,和圣母教制造出来的那些亡命疯癫、彻底丧失理智的杀戮傀儡还有点不同。他们见到自家同伴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击杀,这些牛头怪也有点心惊胆战。
集合的效率慢了许多,继续追杀的时候,这些牛头怪也有点磨洋工,杀戮的效率降低了不少。
一行人狂奔离开了易多利侨民区,顺着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疾走,一路七拐八绕的,最终来到了一处老字号的药铺。
很稀奇的是,这个世界,哪怕是在极西百国,源自东国的‘老中医’,依旧是治病救人的不二选择。哪怕是极西百国最近些年文明爆发,什么开膛破肚做手术、抽筋扒皮换肝肺之类的手段全都冒了出来,‘老中医’在各国的地位依旧极其崇高。
大玉朝的子民,在万国租界最被人尊敬的,也就是这些老药铺的坐堂大夫,年纪越大,越享尊荣,哪怕是各国总领馆,也时常请这些老先生去自家调理身体的。
论起‘江湖地位’这一块,哪怕在万国租界呼风唤雨,生意做到外国去的那些大老板,也比不得这些整日里和草根树皮打交道的老中医。
这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刑天鲤带人到了药铺,不等坐堂的大夫上手,直接开口索要上了年头的老参,以及百年以上的九蒸九晒的野生黄精,还有什么一尺大的灵芝,略呈人形的何首乌等,他掏出了一大卷厚厚的钞票拍在柜台上,就催促着伙计赶紧取来。
神魂之力笼罩整个药铺,刑天鲤已经发现了藏在后堂坚固的檀木药柜中,几份符合他要求的大药了。如果伙计速度慢一点,他就要直接自己动手去拿了。
坐堂的大夫站起身来,伸手就去抓何西的腕脉,没好气的冲刑天鲤说道:“这位小先生,药,不是这么吃的,不是越贵的药就越好,尤其是这些大补药。”
刑天鲤看着这大夫,轻叹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挥,‘嘭’,他的手掌就陷入了厚达半尺的柜台,陷入了足足三寸深。他抬起手,偌大的掌印宛如刀劈斧剁出来的,边缘无比清晰,甚至能看到一条条细密的掌纹。
“老先生误会了,他,不是病。”刑天鲤向微微一愣的老大夫拱手行了一礼:“您只管将药取来,我们这里,自有处置之道!”
白发苍苍,长须尺许的老大夫眯了眯眼睛,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刑天鲤,再看看浑身瘦得好似骷髅架子一般,但是通体土黄色的何西,轻轻的点了点头。
“唉,返祖了这是。奈何,浅水养不得蛟龙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嘿!”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
老大夫步伐轻快,一溜烟窜去了后堂,他也没看刑天鲤拍出的那一卷钞票有多少,径直将他后堂那些上了年份的,价格极高昂的野生大药全都搬了出来,十几个上好木料制成,边角包裹了银片,那银子都已经氧化得近乎发黑的药匣子,悉数摆在了刑天鲤面前。
“天地变啦,这些老药,也是越来越稀罕了。”老大夫将药匣子往刑天鲤面前一推,看着刑天鲤笑道:“看你们,也不是正经的堂号出身的,应当是当年远征,去往西方的那些堂号留下的混血后裔。”
“不管怎样,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小老儿这是压箱底的货,全给你拿来了,若是不够,小老儿再去同行那边,给你调集一些?”
‘堂号’二字一出口,刑天鲤顿时明白了。
他向老大夫行了一个《原始巫经》中记载的,极复杂,换成普通人来,能将十根手指头都掰断的古怪印诀:“您老费心了!”
老大夫目光一凝,也笑了,十指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回了个极复杂的手印:“惭愧,惭愧,天寿堂,相柳氏旁支,相柳壬就是老夫了。这‘绿柳号’,就是咱家在平海城传承了数千年的老字号。敢问小友?”
刑天鲤示意身后的易多利汉子们将那些老药收起,将一卷钞票推到了相柳壬面前,轻声道:“平远堂,刑天氏,刑天鲤就是小子我了。这些天,万国租界不会太平,老先生,最好带着人,去远处避一避。”
想起了那一晚那条比特犬自爆的可怕威力,刑天鲤面皮抽了抽:“嗯,越远越好,最好远出三五百里地,才能确保安全的!”
神魂之力往相柳壬身上一卷,没错,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能有八十岁开外,大概常年修习《五禽戏》、《八部金刚经》之类的手段,养得颇为康健,但是实实在在没有激活血脉的小老头儿。
天寿堂,相柳氏的旁支族人?所谓的旁支族人,就是没有继承血脉之力的普通人?这个绿柳号,这个相柳老爷子,应该是相柳氏安插在世俗的眼线了吧?
一如赵青苘给刑天鲤交代过的——如果有麻烦,可以去找平海城的‘樊楼’!
那樊楼,应该就是绿柳号一般的机构。
相柳壬皱了皱眉头,他认真的看了刑天鲤一眼,抖了抖他递过去的钞票,笑道:“这几日放枪放炮的,小老儿也觉得,这世道又要乱了。不过,小老儿却是不能走的。”
他轻叹道:“唉,当年极西百国,百国联军进逼京城的时候,那一阵的兵荒马乱啊,这门口的大江上,到处都是人家的风帆战舰,那黑黝黝的炮口唷!”
相柳壬将厚厚的一卷钞票塞进袖子里,用力的拍了拍柜台,怒道:“也是咱们这些子孙后辈不争气啊,若是有族谱中记载的,先祖们万分之一的本领,怎能让这些腥膻奴婢辈,倒反天罡,踩到咱们的头上来?”
刑天鲤冲着相柳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相柳壬不走,他越发确定,绿柳号就是相柳氏安排在万国租界的一个暗桩了。
嗯,神魂之力往地下扫了一轮,在这药铺下面,居然有一个深达二十几丈的暗室,里面囤积的米面粮油,足以让百来号人生存一年以上,甚至还开凿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暗井,里面有充足的水源!
而且这密室,还是与时俱进,用了大量的钢筋混凝土加固,其中钢筋的密度和粗度,简直是丧心病狂,让刑天鲤都莫名咋舌。
哪怕是那些比特犬,只要不是站在绿柳号的正上方自爆,这个密室绝对是坚不可摧。
何西所属的易多利帮派的据点,位于易多利侨民区边角处,万国租界一条内河‘徐家浜’内码头附近的酒馆。这个酒馆占地颇大,三层的建筑,一层就有大半亩地,前面有一栋可供住宿的副楼,后面更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堆栈货场。
何西是这个帮派的中层头目,而帮派的大头目何铎,是何西同一个家族的堂叔,同样黄发黄眸的凶悍汉子。
一间陈设简单,颇有山野之风的小房间内,何西躺在硬板床上,气息奄奄的他,得到了刑天鲤灌注的一缕精气,此刻面皮略微有点泛红。
刑天鲤也不多话,让何铎将那些同一个家族的帮派分子赶出去后,取出了从绿柳号拿来的诸多老药,双手只是一拍,就将这些老药全部震成了细粉。
口诵秘咒,掌心有一缕青铜色神光浮荡,大团老药粉末中,一缕缕极精纯的药力化为肉眼可见的流光冉冉飞出。一旁何铎已经准备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里面放了一点温开水,刑天鲤指印变幻,流光不断凝成一枚枚古怪的符纹注入白瓷碗,于是温水逐渐变成了淡绿色,随后颜色不断变深,逐渐更是变得粘稠如胶。
一旁的何铎瞪大眼睛,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刑天鲤施为。
突然间,他‘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极其标准的,向刑天鲤行五体投地跪拜大礼。而他双手更是结成了古怪的手印,他的动作,完全是教科书般标准的——下级‘巫民’觐见上层‘大巫’最隆重的礼节。
何铎使出这一套跪拜礼节的时候,刑天鲤浑身骨髓骤然一烫。
源自他的血脉,一些极其久远的残破记忆突然被唤醒,一点点融入了刑天鲤的神魂,成为他本身的记忆。
苍茫,荒凉的洪荒大地上,丈许高的野草中,无数野生兽群繁衍生息,厮杀求存。
茫茫大地上,依山傍水,一座用巨石搭建的古老城池巍然矗立。
身披简单的青铜半身甲,甚至是石片结成的简陋甲胄,手持石刀、玉斧、青铜刀剑的雄壮男女,整整齐齐站在城门口,冲着远处眺望。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一支规模并不大的队伍驾驭狂风,极速掠过草原。
队伍前方,两尊身高三丈许的巨人捧着大旗,一面大旗上,是一头正在奋力开山的巨熊;另外一面大旗上,则是一支姿容妩媚,却浑身充盈着圣洁之气的九尾狐。
三条蛟龙拖拽着青铜车辇冉冉御风行来,车辇上,身高丈五,身披黑袍,披散长发,英伟如神的男子手持竹简,皱眉沉思。
当小小的队伍来到巨城的城门口,这些等候的男女齐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向车辇上的男子行出了和此刻的何铎一般无二的跪拜觐见之礼。
血脉中涌出的记忆消散。
刑天鲤面前的白瓷碗中,一碗清水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浓稠如漆的药汁。
这是‘祝由法’,一种源自原始巫道的强大秘术。
不要说刑天鲤使用了十几株百年以上的野生大药,更耗费了自己大量的精气灌注其中。就算前世末法时代的地球,有一些习得祝由术的老师傅,他们在完全不修法力的情况下,也能够凭借这种祝由法,实现很多神奇的效果。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手指一点,一股震荡之力将何铎从地面上震得弹了起来,他随手一抹自己的面皮,当着何铎的面,他回复了原本模样,身上的底层巡捕制服,也变成了紫绶道衣黑色道袍形态。
“我们,不是陌生人。”刑天鲤笑道:“何铎老大,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平远堂,刑天鲤!”刑天鲤朝着自己指了指。
“五岳堂遗族,何铎,见过‘大巫长’!”何铎再次想要跪拜,却怎么也跪不下去,他身体哆嗦着,向刑天鲤连连拱手:“五岳堂,当为‘后土氏’,只是,吾等遗失了先祖传承,辱没了先祖血脉,后世子孙,不敢再用‘后土’尊姓。”
“有空,给我说说你们五岳堂的事情。”刑天鲤扶起何西上半身,掰开他的嘴,将一碗散发出浓厚药味的汁液,一滴不剩的灌进了他的嘴里。
何西身体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长、长长、长长的吸气,他的身体内,好似有一个无底黑洞,他足足吸气了一盏茶时间,直到他浑身通红,不断放出可怕的高温,直到他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再次加深,他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屋内一阵狂风大作,瘦得皮包骨的皮肤下,隐隐多了一层血肉的何西一跃而起,和何铎一般,向刑天鲤行了参拜大礼。
末法世界,这等激活血脉的‘巫民’比起那些修道之人,生存状态却又好了许多。
‘巫民’之力,藏于血肉之间,如猛虎,如黑熊,如雄狮,如巨蟒。就连深海中的巨鲸,都能在海中自由驰骋,可见就算是沦为末法,如果单纯是血肉之力,其实并无大碍。
何西扛过了血脉激活一瞬间,血脉中某些神秘力量传承带来的精血损耗,得到刑天鲤耗费大力气给他补充的一碗珍贵药汁后,他的状态已经稳固了下来。
只要不施展巫法——他也不会什么巫法——如果单纯使用肉体力量,只要每日里服食足够的血肉和大补之物,已然激活了血脉之力的何西,就能不断的增强力量,囤积精血。
一如相柳白蝰那些家伙,身为相柳氏族人,他们激发精血,得到巫民传承,他们也能在外自由行走!
只是,刑天鲤还记得现今的相柳白蝰,瘦得皮包骨头,好似骷髅架子一般,这就是当年肉身受损,被当众斩首,后来激发精血,将头颅重新生长了回去,但是损耗的精血,过了足足十年,都没有补充完全带来的恶果。
越强大的肉身,末法时代的日常饮食,就越难提炼精血。
最终,相柳白蝰这样的存在,他们的强大也是有极限的,当他们的肉身强大到一定极致,日常的食物迟早会无法维持他们的肉体消耗。
何铎、何西,将同在这个帮派的自家族人都叫了过来。
同属五岳堂后土血脉,何铎、何西的族人,在这个名为‘匕首帮’的帮派中,一共有一百零八人。刑天鲤心头微动,这还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在遥远的西陆,在易多利的深山地区,何铎、何西他们的先祖,在山腹中建造了规模庞大的‘巫师圣殿’。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以山民特有的封闭和顽固,恪守着先祖的戒律和训条,哪怕经历了无数次的波折苦难,他们依旧将先祖的事迹传承了下来。
先祖,自天外来,为这个蛮荒的世界带来了光和热,带来了文明。
先祖首先降落在东方,并以故土之名,将这一方广袤肥沃的土地,名之为‘神州’,甚至划定了最原始的‘九州地域’。
先祖发现,西方有邪魔,于是,五岳堂等堂号的先祖,发动了对西方的远征。
鏖战万年,西方邪魔溃败,于毁灭之际,动用了同归于尽的手段,毁灭了自身的同时,也将远征的五岳堂等堂号打得损失惨重,更是本源大损,已经无法追随先祖主力。
先祖的主力,破空远去,不知去向。
五岳堂这等西征的堂口,那些本源、血脉受损,或者受到莫名污染的族人,就在西陆各处建立‘军镇’,一代一代繁衍生息,巡视西陆,严防邪魔再来。
时间流逝,西陆军镇中的各堂后裔,血脉越发稀薄,越发混杂,渐渐地,神州本堂嫡系,不愿意再承认他们是巫民一脉,更是从本堂的族谱中,将他们的名号剔除。
于是,大概是在两千年前,西陆各堂,和神州本土彻底断绝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
刑天鲤静静的聆听何铎的讲述。
时间太久远了,哪怕是位于深山,深藏山腹的‘巫师圣殿’,也曾经被强敌破坏过数次。何铎能够讲述的东西,比较零碎,更多的像是神话故事。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是五岳堂后土氏的后人,只是因为血脉淡薄,因为血脉被污,他们被神州本堂褫夺了堂号,剔出了族谱。可是今天,在生死关头,何西却当着刑天鲤的面,硬生生激发了血脉,一拳轰飞了一头强大的牛头怪。
后土氏,掌握土之本源,他们的肉体强度,他们的肉身力量,本来就是五行五正中最强悍的一脉。
刚刚激活血脉,一拳耗尽全部精气神,几乎匮竭而死的何西,那一拳按照刑天鲤的估算,起码也有近十万斤的力道。单论肉体力量,甚至比现今的刑天鲤还强!
刑天鲤手指轻点通天妙竹,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五岳堂遗民。
“我,需要人手!”
刑天鲤轻声道:“忠心耿耿的人手。”
何铎、何西等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巫民一脉,懒得用什么阴谋诡计,力量大的,就是王!”刑天鲤站起身来,沉声道:“我愿意损耗自身,为你们开启血脉,我甚至可以传授你们精纯血脉之至高巫法,让你们的血脉,追溯后土始祖。”
“未来,如果我强大到一定程度,我可以让你们重列五岳堂族谱,让你们名正言顺恢复后土姓氏。”刑天鲤沉声道:“我需要的,是忠诚,忠诚,他-妈-的不容违逆,让你们去死,你们都要欢天喜地去死的忠诚!”
刑天鲤激发了血脉。
扯开自己衣襟,袒露胸膛,肌肉轮廓分明的胸膛上,那条紧握着四方兽面纹盾的手臂图影,整个肩膀都清晰可见,而且,右臂部位,也浮现了出来,手掌上,那柄造型狰狞的古朴大斧头,也清晰可见。
刑天氏血脉,锋芒毕露,杀意惊天。
体内两口小鼎突然震荡,一股远比刑天氏血脉更原始,更古老,更洪荒,更本源的气息,突然从两口小鼎中震荡而出。
包括何铎、何西在内的一百零八号遗民齐齐跪倒在地,他们浑身战栗,汗如雨下,整个灵魂都生出了对刑天鲤绝对的尊崇和服从。
“好吧,现在,第一个任务,我这里有一大笔钞票,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我要你们用最安全,最隐秘的方式,将它们兑换成黄金、白银这样的硬通货,然后,采购一些金属回来。”
“那些金属,只要是五金就好,量大就行,哪怕是生锈的都无所谓。”
“量大管饱就可以。”
“留下十七个最机灵靠谱的,我帮他们先激活血脉,其他的人,全都给我换钱去。顺便,易多利侨民中,有多少帮派分子?何西,你带队,将他们全部收下来。”
刑天鲤在这里紧锣密鼓忙碌的时候,外界已经是一片大乱。
最初那一队临阵脱逃的易多利士兵,犹豫了一阵子,他们的小队长,最终跑去了马赛宫,将侨民区发生的怪物袭击事件,告知了易多利总领事圣米兰。
善德坊出现了牛头怪,被圣母教的神职人员用神术消灭的事情,虽然所有目击者,那些巡逻的士兵和巡捕们,都已经被各国高层下了封口令,市井中普通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万国租界的大人物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善德坊,就是因为圣母教的某些手段,整个街坊被‘抹掉’了。
但是善德坊,毕竟是东国土著子民的居所,面对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这两大势力,各国高层明面上,都相信了‘疫病感染’这个说法。
但是背地里,各国总领馆的情报机构,早就忙碌着追查事情的幕后真相。
结果,还没调查出那天晚上被当众击杀的牛头怪究竟是什么东西,猛不丁的,易多利的侨民区遇袭?而且还是上千头牛头怪,疯狂的屠戮易多利的普通侨民?
马赛宫内,易多利总领事圣米兰,顾不得找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麻烦,连忙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各国总领馆,对万国租界的侨民,都有保护的义务。
如果哪个国家的侨民,咳,咳,除了东云人和圣罗斯的侨民,其他各国的侨民,如果在万国租界出现了大规模的死伤,他们这些总领馆的官员,免不得受到国内追责。
东国总领事,这可是油水肥美,极其抢手的热门职位。
若是被追责,很有可能就会被调回本土,放置在某个清水衙门坐冷板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尤其是圣米兰,他是易多利王国的老牌贵族出身,他更不容许自己的履历上出现污点,连累家族蒙羞。
伴随着尖锐的警号声,调来马赛宫附近的易多利士兵齐齐出动,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士气高昂的朝着侨民区快步小跑。
租界码头上,易多利皇家海军的四条大型护卫舰,十二条中型驱逐舰,还有二十四条内河炮艇,锅炉齐齐生火。不多时,二十四条内河炮艇就已经离开泊位,顺着大江,就在附近三五里长短的水域往来奔驰,黑黝黝的炮口,同时对准了租界方向。
其实租界码头距离易多利侨民区距离遥远,中间还隔着法璐仕、英吉士等几个国家的侨民区。以易多利皇家海军的战斗力和训练水准,他们根本做不到精准炮击那些牛头怪。
如果他们胆敢开炮,首当其冲倒霉的,很有可能是和他们比邻的法璐仕人。
但是圣米兰就是做出了这样的姿态,他在明确的告诉所有人——如果易多利侨民区倒霉了,那么大家就跟着一起倒霉吧!
军队调动了起来,圣米兰则是跑去了和各国官方沟通。
一通威逼利诱、屁股交易后,易多利王国的十几个小弟附庸国,屁颠屁颠的调动自家军队,前往易多利侨民区保护侨民。
这些个小弟附庸国实力弱小,他们在万国租界的驻军,多的只有两三百人,少的只有百来号人。但是十几个国家拼凑一下,他们也凑齐了两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浩浩荡荡的开了过去。
随之,法璐仕的驻军也紧急调动了起来。
毕竟,法璐仕和易多利的侨民区紧紧挨着,现在是易多利的侨民倒霉了,但是万一那些牛头怪突然想换个口味呢?
和君王制的易多利不同,圣米兰作为老牌大贵族家族出身,就算招惹了什么麻烦,家族势力也有极大可能帮他捂盖子,将事情消于无形。
但是法璐仕么,现在可是共和联邦制,一旦总领馆出了什么问题,接踵而来的定然是国内议会吹毛求疵的调查、审核、问询、追责等等。
搞不好,他们这群总领馆的官员,还会被押送回国,接受审判!
所以,法璐仕的军队也出动得极其迅速,他们除了守卫在马赛宫附近的两千多士兵,驻军军营中的一万多名士兵全部出动,更是调集了大量的重火器,沿着两国侨民区的分界马路,布置了一条极严密的防线。
法璐仕的驻军军官们,接到了极其清晰的命令——如果那些牛头怪胆敢冲击法璐仕侨民区,那就将所有的火力倾泻过去,趁着他们还在易多利侨民区的时候,彻底将他们撕成粉碎。
至于说火力覆盖是否会对易多利侨民区造成太大危害,呵呵!
一道道尖锐的警号声从万国租界各处响起,和易多利侨民区接壤的法璐仕、英吉士都动了起来。和易多利侨民区仅仅一河之隔的东云人,居然动得比易多利士兵还要快。
昨天夜里,东云人聚居区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了将近一半,死伤惨重的东云人,更有大量侨民失去了居所,正茫然的聚集在废墟上发愣。
而东云人高层么,正忙碌着和玛利亚等人交接图纸资料,哪里有空搭理这些无权无势的底层侨民?
当这些东云人看到隔着一条小河的易多利侨民区,突然一片混乱,有枪声不断传来,更有大量惨嗥声、哭喊声隐隐可闻,聚居在废墟上的十几万东云人,顿时骚动了起来。
其中,又有一些大白天就喝多了酒的帮派浪人在鼓噪。
底层东云人,是极贫苦的。
他们的贫穷程度,超出正常人的想象。这些跑来东国讨生活的底层东云人,更是好些人全家就两条裤衩,白天男人出门找活计,就穿着裤子出门;而白天里留在家里的女人么,她们半掩门的开门接客,也是不用裤子的!
就是如此贫困的东云人,昨天晚上,还失去了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居所。
那些喝多酒的东云浪人一通鼓噪,‘易多利人有钱啊’、‘他们一幅画就价值上百金币’、‘他们一套骨瓷碗碟就价值百两白银’!
更有人在嘶吼:“弄个易多利高头大马的洋婆子骑一骑,东云男儿汉,就要骑最威猛壮硕的女人!”
还有人在咆哮:“让这些西陆鬼畜,见识一下圣皇子民的威猛霸气!”
有那直白的,直接喊出了口号:“均贫富,共富贵!”不得不承认,这厮还是有点传统文学底子的!
十几万东云侨民宛如躁动的杀人蜂群一样蠕动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伴随着一声呐喊,这些东云人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个红着眼,吐着白沫,拎着菜刀、锤头、斧子、板砖,又或者各种寒酸的木棍、竹棍之类,浩浩荡荡的涌向了一河之隔的易多利侨民区。
数丈宽的小河,根本难不住这些东云人。
他们在东云本土的时候,食物贫瘠的季节,他们哪一个不是练出了一身河里捉鱼、山上打猎的好本领?东云无论男女老幼,浮水都是一项必修的生存技能!
不过区区几丈宽的小小内河,东云人们浩浩荡荡涌入河沟,随意‘噗噗’的扑腾几下,就顺利的上了对岸,冲进了规划整齐、整洁秀丽,到处都是精美小楼的易多利侨民区。
这些东云人一冲进易多利人的地盘,他们的眼珠就变得通红,瞬间丧失了理智。
他们居住的,可是木板拼凑成的狭窄小木屋。
而这些易多利人,他们居住的,却是一座座有着独立花园,独门别院的小别墅。
其中一些商人,或者律师、医生等头面人物,他们的别墅占地面积广大,在东云人看来,简直和他们领主的宫殿差不多。
这么广大的‘宫殿’,一座别墅就足以住下一两百口个子矮小的东云人。
偏偏这样的‘宫殿’,往往只居住了一家几口人,加上那些仆役、杂工,也不过十个人的样子!
东云人骨子里的兽性,彻底激发。
他们嘶吼着,宛如一群嗜血的野狗,冲进了那些已然是乱成一片的小楼。
哭声,喊声,惨叫声,哀求声,各色枪械的‘嘭嘭’声,顿时混成一片。
不多时,越发密集的,极有节奏的枪声响起,易多利的驻军赶到了,他们横插进了侨民区,挡在了肆虐的牛头怪队伍前,和这些牛头怪交上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