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离人殇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条长凳被旁边昏暗的路灯笼罩着,长凳上的红漆已经掉了色,我坐在长凳上,不知道在等待着谁。
时间也许是春天的一个晚上,谁知道呢,晚风吹拂着还算是舒服,可是一年四季,我最怕的却是春天。夏的沉闷,秋的枯燥,冬的寂寞或许都还是可以忍受的,因为它们和这满目疮痍的人世是这么的相称,真是悲剧的好背景。可是春天呢,春天让人感觉像是垂泪的母亲拿着玩具哄临终的孩子一样痛苦、一样不和谐。
我感觉到我不得不站起身了。可是我刚刚站起身却发现路灯笼罩着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和白T恤的男人,却拥有不平凡的笑容,那种可以融化一切的温暖笑容。
“喂!”我不自觉的喊了他一声。
他离我很近,他一定听见了,可是他并没有回答。
我不再喊了,而是坐在长凳上凝视着他,却突然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凳上竟然坐了一个八九的男孩,男孩怀里还有一个最多只有一岁的小女孩。不,我看不出他怀里抱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女孩。男孩敞开衣襟将女孩贴在自己瘦弱的胸膛上,用自己的衣服盖住了女孩,男孩不停的抚摸着女孩的背,哼着我没有听过的小曲。
我又看向了那个男人,他好像并没有发现这对兄妹,而是在看着我,眼神竟和那个男孩的一模一样。我刚要说话,他却退出了灯光,离我越来越远。他并没有转身,脚步并没有动,可是他却渐渐变的模糊,我竟看不见他了。我站起身想要走出灯光,也许这样就能看见他,却发现灯火永远围绕着我,却照不到他了。
他走了,走出了这片灯火,也许就这样走出我的生命了。也许我知道他是谁。可是他已经走了。
天亮了。
长凳和路灯却已经消失不见。我站在马路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走向哪个方向。人们熙熙攘攘的从马路上走过,我不得不随波逐流的走着,却不知道要前往何方。
也许,他并没有走,他还在这个人群里。
所有人都像是他,所有人又都不是他。
我在街上游荡,心想着也许还能再见到你的影子,也许一瞥就能成为永恒。
人生路上,长亭更短亭,我一步步望苍茫的黄昏里迈去,累了,乏了,却依旧不见他的身影,也许有一天我的背影也会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尘埃里了。
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爱别离,求不得。也许我真是撞了个满怀。
我爱他,却只能别离,却只得求不得。
有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一直以来,我明明都是一个人,又为何会被他的笑容打动,幻想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呢?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个人。可是他走了,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走了,我却没有留住他。
他走了,却没有带我一起走。
他走了。
走了。
我生命的弦因为他的离开戛然而止。
我想告诉他不要走,我想拉住他不让他走,却发现我和他已经不在同一个空间,我伸出手能够触摸到的只是没有他的气息的空气。
失落的空气。
我不得不蹲下来。人群已经消失。我蹲在公园的草坪上,星星零零的花朵,满满释放的都是凄凉。天边的云彩,朦朦胧胧,皆是意中人。
可惜,我望眼欲穿,只有孤独。
我伸出手抓住脚下的花,为离人而殇。
“非鸢……非鸢。”
有谁在叫我?是谁?
世界又回到了那个公园,那个路灯,那个长凳。我依旧蹲在地上,面前却站了人,他伸出手将我拉起来,他的手硬却温暖。
“荒鹫。”我知道他是谁。
所以。梦境结束。
非鸢醒了。她抬起手想要揉揉疼痛的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直至肘部被严实的包扎了起来,稍微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
“别动。”守在一旁的荒鹫轻轻把非鸢的手放回原位,“你终于醒了。”
“这是哪,我晕了多久了?”
“这是S市一家私人医院,那天之后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医生说你是受刺激太大了,养几天就好没什么大碍。”荒鹫拿起一杯水问道:“喝水吗?”
非鸢点了点头。“我做梦了。”
“什么梦?”荒鹫放下了杯子。
“我梦见非惑消失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的角落……你告诉我,非惑他……他是不是死了?”
如果没有死,又怎会离她而去?
“你放心,他没有死。”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浅灰色裤子和天蓝色衬衫的长发女人推门而入,她的衣服干净而整洁,可她的脸庞却显得很疲惫。
“非陌!”
非陌打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墙角沙发上坐着睡着的男人。男人把手靠在沙发边上,托着脸挣扎的睡着。他头发被抓的乱糟糟,下巴也长出了胡茬。
“怎么伊扬也在这?”非鸢不禁笑了出来,她看着非陌,又看着伊扬,最好的朋友都在自己身边,似乎自己已经成了世界的中心,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幸福呢?
荒鹫说道:“他在床边守了你两天,刚刚睡着。”
非陌轻轻走到非鸢床边,说道“你又何尝不是。”
“不说这个,总之非鸢醒了就好。”荒鹫不好意思的说道,“非惑那边呢?”
非陌摇了摇头,对非鸢说道:“非惑就在隔壁的房间休息,医生说他除了失血过多外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却一直没有醒来。我想也许是他没有求生的欲望了吧,毕竟生命是他自己的,只有他自己想要醒来才能够醒来。”
“求生的欲望……”非鸢叹道:“也许在他的内心他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他并不知道以后发生的一切。”
荒鹫反对道:“你错了。他知道的。你还记得我告诉你把匕首插进头颅吧!那是因为在我阻拦你的时候我看见了马尔斯的灵魂。”
“马尔斯的灵魂?”
“嗯。他除了告诉我破除仪式的方法外,还对非惑说生命转移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的,但是他并不接受非惑的生命。我想非惑一定听到了。所以……”
“所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还活着,而是自己不愿意醒来。”非鸢说道。
“不过他却不会永远不再醒来,只要还活着就有醒来的可能,不是吗?”非陌安慰非鸢道,“我看到他的表情,很安详。也许他在梦中过得很幸福,他需要一个过渡的时间。”
荒鹫说道:“一定有办法让他醒来的,他只是需要别人去叫醒他。”
“就像你叫醒我一样吗?”非鸢笑道,她知道如果没有荒鹫叫她,也许她也将会孤独的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