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进了城,沐夏坚持先回娘家——没什么好说,既然她是从娘家这边出走,当然得先回家向父母大人报个平安,请个安嘛!

赵隽没有反对,差侍剑回晋王府报信,自己则和沐夏一起回丞相府。

回到丞相府,沐夏与亲人团聚的百感交集,尹家对晋王世子的不胜感激、致谢、夸奖场面就不需细细表述。

之后,为了给平安归来的大女儿洗尘以及犒劳大女婿,尹丞相和夫人江氏特地置下一席家宴,全家和乐融融地团聚。

家宴上关于那些分别的焦虑和团圆的欢欣琐琐碎碎的叙话也不需细细记录,家宴结束,比较值得一提的是:日暮前赵隽和他的妻子同进的丞相府,夜深再出来时却不再是同退——只有赵隽一个人回去晋王府。因为他的妻子要留在娘家,并且有一个极为站得住脚的理由:再过几天,就是妹妹临秋与顾三公子成亲的好日子,母亲江氏一个人张罗不过来,所以必须留在娘家协助母亲办完妹妹的喜事。

对于自己一个人先回晋王府的安排,赵隽没有表示异议——毕竟,今天在乌家村发生的那场不愉快硝烟还没有散尽,各自冷静一下也许比较好。

赵隽回去晋王府后,尹家人也各自回房,准备歇息。

直到这时,临秋才算有了单独与姐姐相处的机会,所以,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姐姐回到她的房里。

“姐姐,你回来我太高兴了!还是姐夫本事大,听说姐姐不在家立刻就南下去找姐姐,并且这么快就找到了姐姐。姐姐,姐夫对你其实挺好的嘛!啊——这样一来妹妹我也不用担心姐姐和姐夫以后的日子了!只是,姐姐为什么不同姐夫一道回去晋王府呢?叫姐夫一个人回去,我瞧他像是有些舍不得哩……姐姐,你和姐夫在路上一定发生些好玩的故事吧?告诉我嘛——”临秋才踏进姐姐房里,脚都没站稳,已经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和兴奋追问姐姐。

“哪有什么故事?快嫁人的女孩儿了,先多想着自己的亲事吧!”沐夏拉着妹妹一起坐在床榻上,此时没兴趣讲自己的事情,更关心的是妹妹,“临秋,你那几天不回家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席上碍于人多,她还没机会问清内情呢。

“我掉东湖里去了,昏睡两天才醒。姐姐,我掉进湖里的时候,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一个劲儿往下沉,要不是有人救我,差点淹死了呢!怪吓人的!”临秋睁大双眼,又笑又说,回忆自己这件应该后怕的糗事却轻松有趣得很。

“坐船游湖吗?还是……好好的怎么掉湖里去了?”

“没……是我坐在湖边玩……自个儿不小心掉进去的呗!”回想当时,当地,还有……某些人,临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真是个小妹妹,这样也能掉下东湖,还昏睡了两天。

“谁人救了你,临秋,你那位好心的救命恩人是谁?”

“是……是……顾三公子……”提到自己的未婚夫,脑中不受控制地跳出一张温和、斯文、俊逸的脸,临秋双颊止不住泛起红晕,神情忸怩。

竟是他——

沐夏看着妹妹不自然的神情,有些了然于心:看来,她不必担忧妹妹的亲事了——那个顾三公子,出现的还真是及时!人总说,姻缘天注定。也许,妹妹与顾三公子就是这样一桩天赐良缘吧?

那么,她和赵隽呢?她要怎么对他才好……

“姐姐——”临秋看着似乎在沉思的姐姐,有些话怎样都忍不住,“姐姐,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闲着无事,替姐姐整理房间,怎么都找不到姐姐那条……绣着名字的罗帕,姐姐搁哪儿去了?”

虽然……虽然临秋已经很不愿意再想到季允,也不认为自己还会喜欢他,更不会因为他而去嫉恨姐姐,但……但是,心里的疑团总是怎么也放不下,不解开就是不舒服嘛!

“哪条罗帕?我的帕子都绣了名字,不晓得妹妹说的是哪一条?”沐夏素来没什么心思去记挂那些小物件。

“姐姐从晋王府回来只带了一条罗帕,其它都是别颜色的啦,就是雪白色那一条嘛。”临秋记的很清楚。

“那一条啊——”沐夏想了下,依稀记起自己上次陪母亲去护国寺,在松竹林里闲逛一番,离开竹林之后便找不到罗帕,应该是掉落在松竹林了。

“丢了。”沐夏淡淡地,无所谓地说。

“丢了?真的?”临秋小心翼翼地问。

“那条罗帕丢了好久,我都快记不得了,怎么忽然想起它来?”沐夏奇怪地看着妹妹。

“没有啦!我是觉得……姐姐那条罗帕上的字绣得太好,丢了怪可惜的……”

“有什么好可惜的,再做一条就是了。”沐夏不以为意。

也不过是条罗帕,也不过是个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吧,有什么好心心念念、执着在意的。

“姐姐……”小丫头犹豫了一会儿,迟迟疑疑地问,“姐夫这次去南方找你回来,挺尽心的,我看姐夫其实对姐姐很好,姐姐还是不喜欢姐夫吗?姐姐讨厌姐夫吗?姐姐……你……会对姐夫好吧?”

“我几时说过讨厌他啦?妹妹,有闲情操心姐姐,不如担心你出嫁后夫婿会不会体贴疼爱才是!不过,我家临秋妹妹这般娇美可爱,谁人会不喜欢不疼爱呢?顾三——”沐夏不想总是纠缠在赵隽的事情上,反过来跟妹妹打趣。

“姐姐真讨厌!好好说你的事儿,偏要扯到人家身上——”毕竟是小女孩儿,提起自己的亲事终不免羞涩,临秋及时打断姐姐的话,眼珠子转了转,又把话题转回姐姐姐夫身上,“姐姐,你不知道吧?你离开京城后,姐夫就回来了——”

她当然知道!大概还是所有家人中最先知道的呢!

想起在乌家村,二十多天前赵隽的行为,沐夏微微撇了撇嘴;想起他今天的行为,心里还是暗暗有气——莫名其妙的,不可理喻的,他似乎突然喜欢起她这个妻子来了,以至于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如何的不喜欢:不喜欢到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不喜欢到干脆避而不见。

他现在——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就算他健忘吧,她的记忆力却好得很,清楚记得他曾经厌恶她厌恶到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地步——老实说,她没想到自己会遭人厌恶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在乌家村偶然相逢,她还真是无从得知这个事实。向来,她以为自己是个很能看得开的人,对这件事情却很难——无关乎伤心,因为她不爱他,而是自尊的问题。如果说他莫名地从厌恶变成了喜欢,抱歉,她依然停留在原地;如果他以为突然的转变可以换来她受宠若惊的迎合,嗬,不可能!

因此,进城之前,她打定了主意,现在——至少在临秋出阁之前,她不会跟他回赵家,其实……嗯,不想跟他回赵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其实还没有做好与他亲密相处的准备。本来,她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今天在乌家村茶店,他毫无预兆突如其来轻薄她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个名正言顺身为她丈夫的男人,对她是享有特权的——可她,根本没法做到随随便便将就,轻轻易易给予……

她承认,她不情愿,她……有些惶恐,幸好,临秋的亲事可以拿来当借口,给了她一段缓冲的时间,但这段时间也还是不够多,今后怎么面对他,她得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才行!

“……姐夫第一次来探姐姐的病,娘亲说你在出水痘,哈哈,姐夫真信了,乖乖回去;第二次来,娘亲没法子推托,我就说让我假扮姐姐装病骗骗姐夫,不曾想,给姐夫看破了——唉……后来姐夫说要去找姐姐,说要姐姐的画像张榜寻人,我就给画了一张,姐姐,你说我画的可像?姐姐,姐姐,你到底在不在听呀?”临秋说了半天,发现姐姐似听非听的,忍不住嘟起红红的小嘴。

沐夏刚才确实走了神,不清楚妹妹到底在叨唠些什么,回想一下,记起耳边恍惚掠过一个“画”,忽然想起妹妹给她画的那张“画像”来,不禁好笑地轻弹妹妹的额头,“平时要你用心学画你就爱分心走神,你说,你那画像画的是姐姐我么?”

“怎么?姐姐觉得画的不像吗?不会吧?我看着……还好。”临秋瞪大眼睛,不太相信自己的画技如此不堪。

“说像也有些像,说不像也完全不像,画画不仅要描其形,还要捕其神,你那画儿形是有一些,神却没有,连我看了都不晓得是自己的画像……”可是……嗯,奇怪?赵隽手里拿着那样一张不像她的画像找她,到底怎样认出她来的?

“不像就不像吧,反正我也不想当画师,而且,人像本来就不好画嘛,那个……不是有一首写王昭君的诗吗?说杀了给王昭君画像的宫廷画师的那一首,什么意态什么的……”临秋皱眉想了会儿,还是想不出来,只好求助地看姐姐。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沐夏轻轻吟道。

这是王安石的一首咏王昭君的诗——《明妃曲》,大意是王昭君的美不在其容貌,而在其“意态”——即精神上。

“对了!对了!就是这首!姐姐懂的真多。人家诗里都说了,汉宫中的画师连大美人王昭君都画不好,更何况妹妹我这个平凡小女子呢!”临秋笑嘻嘻地为自己开脱,又说:“姐姐,就算我画的不像,姐夫不也把你找回来了吗?说真的,姐姐,姐夫当时索要你的画像,说是好拿给别人辨认,我还偷偷怀疑姐夫一定是不记得你的样子了,还私下里替姐姐埋怨姐夫呢,没想到是妹妹猜错了,错怪了姐夫!”

错怪?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