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澹台拓娶妻后,日子如水,转眼十一月末了。

数日来,因为澹台拓尚在新婚,少不得要多多陪伴新夫人——何况还是两位新夫人,时间上分拨不开,难免有时顾不上兄弟们,比如赵隽和秦肃。秦肃是十一月初五赶到“明镜山庄”的,喝过喜酒,顶头上司赵隽要他届时再一同返京,于是便留了下来。

温柔乡里迷醉了半个月,再继续沉溺下去置万事及好友于身外不顾,身为主人家也未免太失礼了!所以,十一月二十七日,澹台拓携妻邀友,浩浩荡荡,乘着自家游船,大老远出游到杭州西湖来了。

澹台拓的婚姻生活比外人甚至他自己预计的要美满得多多。大妻子温良贤惠谦和,小妻子娇美俏皮深情——尤其是小妻子,想不到昔日骄蛮霸道的小魔女嫁给他之后其中的美妙甜蜜之处实是出乎意料不可言传,他更想不到,这小妮子竟然从小深爱他,为此情愿屈居姐姐之下托付终身,此情此意要他澹台拓不为之感动简直说不过去,当然,大妻子也很值得敬重。

沐夏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西湖。

西湖被誉为“人间天堂”,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十一月末的季节里,没有柳浪莺啼,十里荷花,还见不到断桥残雪,亦或经冬雪后暗香疏影的红梅,甚至连平湖秋月,三潭印月的胜景,也暂时没法看到——因为,现在是白天。

不过没有关系,西湖可赏的胜景,还是很多的。例如,孤山朝北里湖一带的西泠桥。

《钱塘苏小小歌》曰: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这首诗讲的是一段和西泠桥有关的爱情故事:六朝南齐时候,钱塘歌伎苏小小在一次偶然的路遇中,结识了前来西湖游玩的金陵官宦子弟阮郁,爱情产生,俩人于是在西泠桥苏小小的家里同居,可惜,甜蜜的爱情容易梦醒,阮郁被父亲召回家后一去不返了。后来,同样是在西湖边上,苏小小遇上了落魄书生鲍仁,鲍仁蒙苏小小赠银,得以进京赶考,此后黄鹤一去不复返,一生憧憬爱情的苏小小,没有被两次失去爱情的悲伤击倒,却在一次游览西湖时感了风寒,一病不起,香消玉殒。戏剧的是,这时,已经做了滑州刺史的鲍仁突然出现,大哭一场,并在西泠桥边为苏小小造墓。此后,更有后来人在西湖边上,为苏小小筑起一座“慕才亭”,铭感她能够看破缘起缘灭,能够将逝去的爱情视若天上的流云,而不是终日介怀伤身,同时,因赞叹她慧眼识英才,救人于贫困的品德,又有人为她做了一副对联: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听完芫芫以平淡语气叙述西泠桥苏小小的故事,沐夏却丝毫不觉得平淡。

一个女子的两段爱情,成就了一处胜景,这样千古留名,是见证其人的幸,还是不幸?深深爱过又失去,真的可以做到云淡风轻笑看流云吗?而受过伤害的心灵还能够再爱,又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不爱,可以省却人生许多烦恼伤害,像芫芫;可不爱,人生会觉得多么欠缺遗憾,像她——爱上赵隽,为他所爱,心有所属,其实是多么美好,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船行在西湖上,空气清寒,澹台拓于是命人在舱口处摆下一桌酒席,大家围着火炉吃火锅。芫芫和沐夏坐了一阵子,因为两个人都不喝酒,吃饱之后便走到船舷边,看风景,闲谈,消食。

“日后——会爱上他吗?”沐夏望向酒席上拥着苏苏开怀畅饮的澹台拓,轻轻问。

“也许吧——”芫芫淡淡一笑,看着澹台拓怀里满脸幸福,笑容甜美的妹妹,心下平和而幸福!于是又补上一句,“这样就很好了!”

人类感情如此丰富,并非男女之爱才算爱,才可以令人心生幸福,妹妹比她更适合这个婚姻——因为她心中有爱!而她,看到妹妹幸福,也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沐夏看着芫芫,不再说什么。各人各有对待自己人生的方式,只要觉得幸福,就好!

“夏儿——”她离开太久,赵隽那边叫唤妻子了。

这男人!

沐夏耸耸肩,冲夫婿摇摇头。

芫芫莞尔一笑,“快去罢!我瞧你夫婿简直离不开你!”

“不必理会他——”沐夏不以为意。本来就是么!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相去只是咫尺,几乎能望见彼此的汗毛,没必要非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吧?

她不理他,他可不见得会罢休。

“夏儿,湖上风大,小心着了凉——瞧罢,手脸都冰凉了,来,我们进去吧?”赵隽手里端着酒杯大步走出船舱,来到妻子身边,另一只手捏捏她的手,又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忍不住唠叨。

“我很好——老头子!”她睨他一眼,她肌肤生来沁凉,他又不是不晓得。

“老头子?”他怪道,“你嫌我老了?”

芫芫看着开始打情骂俏的小两口,认为还是让一让空间比较好,于是一笑,走入船舱里去了。

“我家夫君正当青春,如此少年英俊,谁敢说老?”沐夏抚着夫婿光光的下巴,笑道。

她倒是能识时务!可惜——晚了!

“如斯美言,听的人心花怒放,焉能无赏?此刻珍宝未带,美酒却有,爱妻,来,饮了它罢!”赵隽不怀好意地举起手中杯,送到她的小嘴边。

喝就喝,以为她怕呀!旅行的这几日食宿都在船上,她不习惯,一直没有睡好,喝点酒催催眠不失为好主意。

她就着他的酒杯喝了一小口,还想再喝,他却收回杯去,自己一饮而尽。

“喂,那是我的——”她还没喝够哪,想要去抢,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足够了,夏儿——”他黑眸幽暗下来,隐隐闪着她熟悉的光芒,手缓缓伸给她。

沐夏脸上一热,清楚地知道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但此时此地……不太好吧?

“世子,你瞧,旁边那条船上是何许人?似乎认得世子,一直在瞧你——”沐夏眼眸流转,瞥见旁边并行的船上,一个人影倚在船栏边,于是示意他夫婿快看。

他才不上她的当,长臂一伸,准确地勾住她的腰,“是谁——重要么?”他得逞地笑。

这男人越来越不好诓了!唉!她认命地倚在他的怀里。

“小……小王爷……小王爷……”

咦?真的有人认得他哦!

俩人一起看过去,发出声音的正是旁边船上倚着船栏的人,一个女子,辨认一下,看清楚了——这个女子,是紫蝶姑娘!

紫蝶姑娘?她不是跟着那两个汉子到北方去了吗?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此刻的她,容颜憔悴,神情苦楚,往日风采几乎不复,乍然一看,很难令人联想到当初那个曾经以色艺双绝名噪京城的“仙乐坊”花魁娘子!

“小王爷,我……”紫蝶姑娘目光凝聚在赵隽和沐夏的身上,神色自哀自怜,“紫蝶命运多桀,不幸飘零,能在此遇见故人,不胜唏嘘……小王爷能否……能否看在旧日相识的情分上,帮紫蝶一个忙……”

赵隽搂着妻子,不置可否。

“什么忙?”

沐夏看看夫婿——这个男人啊,冷酷起来无情至极,她也是领教过的,见紫蝶姑娘无人搭理,可怜她难堪,于是出声问。

“喂!你也太好意思了吧?”浣纱早跟了过来看,听见这个素来不怀好意总想伤害大小姐的女人在偶然重逢的情形下居然一开口就要大小姐和姑爷帮她的忙——而且鬼知道是什么忙,觉得这女人脸皮堪比城墙,当即忍不住嗤之以鼻。

“我……”紫蝶姑娘此时的气势根本没法与之前相比,被浣纱一斥,迟疑一阵,才又出声,“紫蝶想……恳请小王爷带个信儿给澹台大爷……”

“你想做什么?”浣纱眉毛一竖,警觉地问。

澹台大爷已经娶妻,而且正在新婚,这个不要脸的坏女人是不是妄想旧情复燃,坏人姻缘?她喜欢叶家姐妹,不喜欢这个坏女人,啊呀……澹台大爷不会还对她余情未了吧?那可就糟糕了!最好别让澹台大爷看到她……

“赵隽,你们与何人说话?老朋友吗?”久候不见赵隽人回舱,澹台拓索性带着他的两个妻子出舱看热闹来了。

糟糕!这世事为何偏爱掐着个“巧”字来上演呢?真是糟糕呀糟糕——浣纱双手合十,给老天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