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北门外, 十里长亭。

沐夏一骑快马奔到亭子前,跳下马背,左顾右盼, 四处寻找, 根本不见任何可疑之人——不, 是半个鬼影都不见!

难道, 掳走奕儿的贼人故意声东击西骗了她?

很有可能……

贼人有意劫掠人口, 岂会告知下落,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谁会如此处心积虑?

仇家?

她的仇家?赵隽的仇家?严格算起来,她似乎没有所谓的仇家, 至于赵隽,那就难说了!

到底是谁干的?平生头一次, 沐夏觉得自己的大脑毫无用处!枉费她自认聪明, 儿子丢失了……她找不到罪魁祸首……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她的奕儿……在哪里?

无边的失落和无尽的恐慌如毒蛇噬啮沐夏的心……疼痛、恐惧, 阵阵翻涌……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害怕得心脏瑟缩成舒展不开的一团,沉重、发紧,几乎令她窒息……那个人,有没有伤害奕儿?奕儿……有没有受伤害?万一……万一……

啊……

她快要急疯了!她会疯的!

“你是谁?你快出来——把我儿子还给我——你快出来——快出来——”沐夏抑制不住恐惧和狂乱,对着空荡荡的四野放声叫喊, 渴望听到奕儿的应和, 哪怕是一丝丝微弱的哭声……可是没有!四周静悄悄, 声息全无——不……除了她绝望的哭泣!

沐夏腿一软, 跌坐在雪地上, 凛冽的北风呼呼刮过,雪花纷纷飘落, 天寒地冻,她却感觉不到冷……她不冷,可……她那小小的婴儿,从温暖的被窝里被人偷走,衣裳不曾着上几件,如何抵受得住酷寒……他还只是个出生不久,需要细心呵护、保护的孩子啊……

不行!

她一定要找到奕儿!她是他的母亲,是应该保护他的人!她不能放任自己软弱地倒在雪地里无助地哭泣!天下再大,也不能吓阻她的脚步,即便得走遍天涯海角!

沐夏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镇定自己狂乱的情绪,从地上站起来,跃上马背,扬起马鞭……

“嗬嗬——”

两声阴森而邪气的怪笑蓦地响起,直窜入沐夏耳内,在这幽寂的冬晨,显得格外刺耳。

“谁?”沐夏警觉地立住马步,转头四顾。

四周依然未见半分人影,那个阴森而邪气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你不是在找儿子吗?跟着我就对了——”

这声音很近,简直像在耳边,沐夏竭力寻找发出声音的人……

他提到她的儿子!那么说,她没有找错方向,奕儿在这里……沐夏想要舒口气,呼吸之间,心头只有更加空虚、沉重、刺痛——这个人,是有目的而来的!奕儿……凶多吉少……

“哈哈哈——哈哈哈——”那声音爆发成得意的狂笑,像在取笑她的茫然和忧虑。

沐夏循声往亭子顶上看去,终于——看到那个人了。

那是个男子,浑身上下一身雪地颜色的白衣,披着白披风,风帽拉起套住头,侧身卧在亭顶,和落雪融为一色——如果他不说不动,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就是这个人劫走了奕儿?

沐夏盯着亭子顶上的白衣人,盯着他缓缓坐起,盯着他缓缓拉掉风帽露出来的邪气的脸……

她想起他是谁了——丁无惧!

她一向有很好的记性!不错!就是他——丁无惧!去年,也是在这十里长亭,他和她的夫婿博斗一场,败阵而走,当时就摞下话,现在,果然寻仇来了。

“我的孩子在哪?冤有头,债有主!你尽管冲着我们来,一切和孩子无关!”沐夏冷然而鄙夷地瞪着丁无惧。

习武之人若此,是武林的败类,对武功的侮辱!她来回扫视丁无惧四周——奕儿不在他身边,他把奕儿藏在哪儿?如果是这样,那么,丁无惧应该还有帮手,她对付一个丁无惧尚且没有胜算,怎么办……

“错!怎会无关?”丁无惧无赖地邪笑,“自古以来子承父债,那小子是赵世子的儿子,正好替他父亲还债!而且……”丁无惧色迷迷地盯着沐夏,“若不把那小子请来,如何请得动您高贵美丽的夫人……”

“我儿子在哪里?”沐夏打断丁无惧,不耐烦与他东拉西扯,她只想知道,奕儿——现在怎样?

“你放心!你儿子很好!啧!看到你儿子如此可爱,本大爷突然觉得,做个爹爹也是不错的……嗬嗬!想要儿子,跟我来罢……”丁无惧振臂一跃,以自认潇洒无比的姿态轻轻落到地面,眼睛瞟向沐夏,邪邪一笑,轻浮地说,“夫人,来呀……”脚下已经施展挪移轻功,转瞬间掠向前方。

沐夏没有迟疑,拍马追过去,前方就算是龙潭虎穴,为了奕儿,她也要闯。

循着丁无惧时隐时现的身影,沐夏一直追到云雾山地界一处悬崖上。

丁无惧双脚踏在悬崖边缘,眼见前方再无道路,总算才停住脚步,转过来面对沐夏,嘴角斜勾,邪笑着。

“我儿子呢?”沐夏看着险恶的地势,悚惧暗暗滋生。

丁无惧双眼直勾勾的,嘴角邪笑不消,也不说话,抬高手掌拍击两下。

啪啪。

随着丁无惧的击掌声,悬崖边松树林里转出一个裹着厚实皮裘的女人——紫蝶。

紫蝶?

沐夏料不到丁无惧的帮手竟是她!其实,是她也没什么好奇怪!既然一年前她曾经与丁无惧、石威厮混过,那么,一年后再在一起,的确不奇怪!

“我儿子在哪儿?”沐夏盯着紫蝶空空如也的双手,心底止不住焦躁不安。

“那里不是!”紫蝶随手往松树林一指。

沐夏看过去,才发现松树林里停着一辆马车,车门半开半闭,车厢里一堆随便摊开的衣服,静静躺着一个婴儿……

奕儿?

她的儿子……

沐夏心口一紧,飞跃下马,奔往马车,就在这时,站立在悬崖边缘的丁无惧突然移动脚步,闪到她面前,张开双臂笑嘻嘻地拦着。

“让开——”沐夏劈出一掌,直取丁无惧胸口。

“夫人如此殷勤,大爷腰背酸软得紧,正好,松松筋骨——”丁无惧一只手格住沐夏的掌,嘴里轻浮调笑,另一只手探囊取物似的直往沐夏胸口袭来。

不入流的恶徒!

沐夏侧身避过丁无惧的手,扬起捏在手心的马鞭,“刷”地抽向丁无惧,丁无惧有轻敌之心,料不到鞭子来势凶猛,吃了一惊,脚下急退,避开鞭子力道,堪堪在悬崖边稳住身形,姿态万万谈不上潇洒飘逸,不禁羞恼顿生,脚步一错,斜斜窜向沐夏,身法诡异,快逾闪电。

沐夏不敢掉以轻心,这个表相、言行、举止都浮浪邪恶的狂徒,武功并不像他的外表肤浅,她必须全力以赴。

两个人你来我往缠斗一会儿,沐夏招式和功力都不敌丁无惧,眼见敌人游刃有余,自己则渐渐落于下风,不由得心里暗自焦急。

“夫人功夫不错,却不是我对手!嗬嗬……夫人,晋王世子已经出征上战场,这回再无人救你,况且战事凶险,赵隽只怕归来时马革裹尸,夫人恐怕要做寡妇,既然如此,夫人不如现在从了我罢,丁某定会怜香惜玉,好好对待夫人,你我共效于飞……”丁无惧清楚自己占着优势,不禁得意忘形地调戏。

无耻之徒!

沐夏厌恶地挥动马鞭抵住丁无惧一招进攻,同时脑中急转:丁无惧武功高于她,力敌是无法取胜的了,只能谋划对策……

“丁无惧,你想要这个女人,也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沐夏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紫蝶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恶狠狠的嫉恨,“你跑到晋王府里闹事,被人追捕,如丧家之犬般到处潜逃,若不是我好心收留,你早被晋王世子的人马抓获,哪里还能像现在自由畅快?你不晓得报仇雪恨,竟然还想把仇家的女人带回去,你疯了?我不答应!别想让这个女人与我平起平坐!我劝你还是把她杀了,否则哪天晋王世子找你要人,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哼!”

“我丁某人的事不须你操心!你——丁某可没许你正室名分,你要跟我,乖乖识相一点,否则回去继续做□□!”丁无惧斜紫蝶一眼,恶声恶气地吼回去。

打架打到半途,这一男一女竟然吵起嘴来!

趁着丁无惧分心,沐夏快如闪电地抽出一鞭,丁无惧躲避不及,鞭子末梢刮过他的下巴,带出一条血痕。

“哈哈……”紫蝶肆意大笑,“丁无惧,你想要人家,人家才不想要你,你不想到阎罗殿里当风流鬼,趁早打消念头,除了她,赶紧赶路才是正道!”

“闭嘴!”丁无惧阴狠地喝斥紫蝶,双眼紧盯沐夏,欺身扑上,瞬间便使出几掌,掌掌由不同方向袭向沐夏,其招式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沐夏勉强抵挡,大感吃力,急忙后退几步,避开丁无惧猛烈的攻势。

“你打不过我的,认输吧!只要你从了我,我自会好生照顾你们母子……”丁无惧占着上风,邪邪一笑,又来调戏。

沐夏清楚,这个恶徒存心戏弄,而眼前的处境,令人无可奈何,怎么办……

“哈哈……”丁无惧放声狂笑,充满志得意满。

“哈哈……”另几声尖利的笑声随之响起,然后是冷哼,“哼!丁无惧,你不肯杀掉这个女人,是不是?你想带她走,还想替她养儿子,做梦!好!你不杀她,我先摔死她的儿子,看你还怎么讨好她,怎么当现成的爹!尹沐夏,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沐夏看过去,顿时瞳孔收缩,心脏刺痛,呼吸停顿——那个、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站在悬崖边上,双手高高举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婴儿——她的奕儿。

“不要!不要伤害他……”沐夏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把他摔到悬崖底下,这悬崖底下可是万丈深渊哟!这么小的小孩,大概很容易粉身碎骨吧……哈哈!”紫蝶瞪着沐夏,眸中闪烁肆虐的幽光,脸孔扭曲,疯狂之状犹如恶魔,“想要你的儿子,求我呀!高贵的世子夫人,你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大发慈悲,饶了你的儿子……哼!你们这些自认高人一等的贵族,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天仙,我们呢,是地上随意践踏的泥巴!尹沐夏啊尹沐夏,你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哈哈……别过来,站住!你再敢动一步我马上把你儿子扔下去……”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他还只是个孩子!求求你——”沐夏一颗心跳离胸腔,堵在嗓子眼,忘记跳动;她的大脑,再没法思,没法想,双膝不由自主发软,跪倒在地。

“哈哈……高贵无比,高傲无比的世子夫人原来也会向人下跪!向我下跪!太荣幸了!紫蝶受之不起哟!可惜……太迟了!你知道吧?干我们这一行的,生不了小孩,所以……我看到小孩就讨厌,看着你生的儿子更讨厌!哈哈……尹沐夏,高贵的世子夫人,你也有这一天?你的儿子……去死吧!早死早超生!哈哈……”紫蝶放声狂笑,赤红着双眼,狠毒地把手中的婴儿抛开……

“奕儿……”沐夏撕心裂肺地叫喊一声,绝望地看着飞离紫蝶双手向深渊坠落的儿子,徒劳地伸长手,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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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隽赶到十里长亭,只见一片空旷寂静。

天上飘着雪花,地面完全被白雪覆盖,任何踪迹全无,尤其糟糕的,方圆几十里内找不到半个知情者来打听——这种天气,谁会选择出门?

他忧心如焚,心焦欲裂。

妻子究竟在哪里?儿子究竟在哪里?他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

赵隽跳下马,在长亭附近搜索一番,四顾茫茫,依然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他上当了?还是……贼人早已跑远?不管哪种可能,他目前能做的——除了寻找,还是寻找!

赵隽跳上马,风驰电掣,驱马向前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