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顿时激得整个帐内一片哗然……
是什么样的书信?!
什么样的内容?!
竟然还直接决定着战与不战?!
什么时候无难军的命运要靠一封书信来决定了?!
这些匈奴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可相对于无难军众人的愤怒,鲁徽的神情却忽然变得极其庄严肃穆……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个之前还在挑拨是非的使者,竟是突然哼起了一首极其沧桑和古朴的曲调,并且一边旁若无人地手舞足蹈,一边利用舞蹈时的各个转身来环视和观察着帐内众人的各种神情……
“薤上露……何易晞……”
听到这句歌词,祖纳的脸色瞬间刷得一下就阴沉了下来,可鲁徽似乎毫不在意,继续唱道:“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而随着鲁徽的歌舞,大帐之内所有不明真相的众人都露出了疑惑之色,怎么好好的,就又唱又跳了?!还什么“人死”?!这算什么歌?!
这个鲁徽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孙盛,你博学广记,这人到底唱得什么玩意?!”谢艾早就有些不耐烦鲁徽的嚣张,此时又见他这样目中无人的又唱又跳,还都是唱些根本听不明白的东西,只能向孙盛求助了……
“这是《薤露》里的歌词!”(薤这个东西,在衢州那边叫狮子葱,是一种可以直接食用的药材。请参考《神农本草经》)
“薤露?!唱得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薤上零落的露水啊,是何等得容易干枯?然后露水干枯了,明天还会再落下,可人的生命一旦逝去,却又何时才能归来?”
“这?!这不是挽歌吗?!我的娘啊!这个匈奴使者是来我们这里唱挽歌的啊?!他这是要作死啊?!”
“别吵,祖将军都没动怒,你着什么急?!你听,他下面还有歌词!”
果然,鲁徽在哼唱完《薤露》后,完全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反而在稍稍酝酿了一下感情之后,又用着更加哀伤的曲调,缓缓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听到这句,祖纳的神色已然变得铁青,但看着同样神色不善却并未发怒的祖逖,只能暂时按捺下了心头的怒火,并且把目光看向了孙盛……
刚才这小子的解释非常好,而且声音还不低,等于是把鲁徽的歌向众人解释了一遍,而众将在明白意思之后,虽然恼怒,可是却碍于祖逖的无动于衷,只能一个个对着鲁徽横眉竖目,可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又唱又跳……
而此刻,鲁徽的唱词也已经到了最后一句……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谢艾一听鲁徽唱完,并且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轻轻推了一推孙盛道:“快说说看,这人又唱了什么?!怎么比刚才那首还要哀伤?!这他娘的不会又是什么挽歌吧?!”
“就是一首挽歌,叫做《蒿里》”(蒿里相传是在泰山之下,而古人也相信,人死之后,所有的魂魄,不分贵贱都会归于蒿里……)
“连唱两首挽歌?!那他这首是什么意思?!”
“这么浅显易懂你还不明白?!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
“简单的说,就是叫死人的魂魄赶紧去往鬼魂聚集之地安息!”
谢艾和众人一听,顿时大怒,这根本就是来宣战的啊?!
哪有人会对着活人唱挽歌的?!
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啊!
鲁徽自然也听到了孙盛的回答,只是没想到定睛一看时,这个认出他这两首挽歌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
“孙盛!”
“小娃娃,我刚听你说出了它们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你可知他们的来历?!”
“不就是汉高祖杀了田横之后,田横的门人一时伤感所作吗?!后来又被汉武帝时期的乐府协律都尉李延年改编成了挽歌,并且分成了两段,上段为《薤露》,下段为《蒿里》!”
鲁徽惊异地看着这个叫孙盛的小娃娃,真没想到这样古朴沧桑的歌曲,这个小娃娃竟然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出处?!
这无难军难道还真的是藏龙卧虎不成?!
想到这点,鲁徽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再看帐内众人此时对他的满面怒容,尤其是祖逖那副阴晴不定,显然是在强自克制怒火的神态,鲁徽还真的是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托大……
原本还真以为无难军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会知道《薤露》和《蒿里》这样高雅的挽歌?!
所以他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用歌舞来挑衅祖氏无人……
现在好了,自己的表演竟然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娃娃给轻易识破,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但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鲁徽只好硬着头皮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交给了祖逖,接着再谨慎地退到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就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地站立在那里,等待着祖逖的回应……
“煌煌我祖,赫赫公族。有墓何厝,俑车吹鼓。涂刍之用,彼祖之物。薤露、蒿里,彼祖之路”(此段公文出自网友猗顿之手,堪称佳作,江山在此深表感谢,同时也真心佩服猗顿的古文功底,实在精彩!)
鲁徽一听祖逖念出来的公文,顿时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吓得冷汗直冒,完了完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内容不对了?!
康相大人给自己的公文,自己不仅读过,还和康大人一起推敲过用词,每一个字他都很熟悉,很清楚它们代表的恶意义,怎么到了无难军这里,就变了呢?!
鲁徽拼命地回忆着出使前的所有场景,终于想起了临走之前被康大小姐给撞了一下后,手上的书信曾经掉落过……
不好!康小姐误我!
果然,在祖逖念完公文之后,祖纳首先勃然大怒道:“匈奴人欺我太甚,刚才还对着我们唱挽歌,现在又辱骂我们祖氏的先祖,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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