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哪怕倾全族之力,也不能支撑一场和睿亲王府门当户对的婚礼,把婚期选在腊月里,也是为了让过年的热闹和繁忙冲淡这场婚礼。
李金珠在认亲之后隔天,就启程返回平江城了。
她留在这里对阿囡没有任何帮助,反倒给阿囡添了牵挂,再说,玉珠出嫁后,她和尹嫂子本来就忙得不行,她这一走,尹嫂子肯定顾不过来,她不能耽误太久。
弟弟妹妹都成家了,以后就让她们各自顾各自了,生意是她自己的事。
李士宽和洪老太爷多留了几天,拜会了尉家、杨家等和睿亲王府的姻亲世交,以及接受了两浙路商会、江南各大世家在京城诸人的拜访,一直忙到祭灶那天,两位老太爷干脆一条大船,日夜兼程往平江城赶回。
李小囡带着晚晴、雨亭和阿武嫁进睿亲王府,也就是新婚夜里是她和顾砚两个人一起,这话也不对,那天夜里也不是只有她和顾砚,帘子外还有当值的婆子丫头呢。
第二天天不亮起来,拜堂,认亲,睿亲王府的亲戚是宗人府捧着册子认的,从早上天不亮,认到晚上天不亮了。
隔天祭祖,把她的姓名写到顾砚后面,接着去城外陵墓祭拜,接着祭神,城外的,城里的,府里的……
接着就是进宫,睿亲王世子妃是要觐见的,再说,皇上一家也是睿亲王府的亲戚。
这一连串的祭、拜、会,让李小囡切身实在的体会到嫁人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给一个家族。
李小囡在东华门外下了车,仰头看巍峨的城门。
“没看见我?”顾砚欠身看李小囡。
“看到了,先看到的你,再看到的城门。”李小囡看不到城门最上,她离城门太近了,就在城门洞口了。
“走吧,这儿风大。”顾砚伸手裹紧李小囡的斗篷,示意李小囡拉住。
“嗯。来前,母亲交代说皇上精力不济,让我别多耽误。”李小囡低低道。
“有我陪着,哪用你操心这个,这个你不用管。”顾砚笑道。
“那你不交代交代我?”李小囡问道。
“有问有答就行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十来天,不管见谁,顾砚的交代就这么一句。
“年前都是该有的礼数而已,年后的年酒我再好好交代你。”顾砚脚步微顿,低头仔细看李小囡。
阳光下,李小囡的肤色细白,却有些失于血色。
“最近累着了?”顾砚问道。
“日夜都累。”李小囡看着避到两边的诸官吏。
她能做到面对他们的回避施礼垂眼而过,却做不到视而不见,想顾砚这样视之如无物,大概要从小才能培养出来吧。
顾砚失笑,“昨晚我问你累不累,你说不累。”
“你在哪儿办公啊?”李小囡岔开话题。
“那边。”顾砚回头指了指,“等觐见出来,我带你去看看?”
“好。”李小囡伸头看了眼。
顾砚失笑出声,她对什么都好奇。
进了宫门,李小囡落后顾砚一步,低眉垂眼,不敢再乱看。
小内侍已经等在宫门口,带着两人往里进。 李小囡跟在顾砚后面,进了宁安殿,顾砚跪她也跪,顾砚叩头她叩头,行了大礼,听到一个底气全无的虚弱声音,“起来吧,走近些,让朕看看。”
顾砚轻轻推了下李小囡,李小囡走到榻前,皇上半坐半躺在榻上,她微微垂着头,也在她视线以内了。
李小囡微微一顿,正想着是不是该跪下,皇上温声示意:“坐。”
小内侍动作极快的放了个锦凳在榻前。
李小囡屈膝谢了,坐到锦凳上,再次看向皇上,正迎上皇上仔细打量她的目光。
“是个有胆气的小丫头。”皇上露出笑容,“砚哥儿说,你经常跟他摆先生的架子?”
“没摆架子,我给他上过课的。”李小囡有点儿不知道怎么答,她没想到皇上会和她这样说话。
皇上笑出来,“以后好好过日子。”
“是。”李小囡下意识的站起来。
“陛下放心。”顾砚欠身答了句。
皇上往后靠在靠枕上,顾砚拉着李小囡,轻手轻脚退出大殿。
李小囡出了大殿,回头看了眼,正看得两个提着药箱的太医一路小跑过来。
唉,皇上已经这么不好了,怪不得尉王妃那样交代她。
年后,只怕没什么年酒了吧。
没等到年后,祭灶那天一大清早,顾砚和睿亲王就被急急而来的内侍召进了宫。
尉王妃看着睿亲王急匆匆奔出去,一句’祭灶吧’没说完,喉咙哽住。
李小囡看着压抑不住悲伤的尉王妃,想着病的已经有些脱相的皇上,心里也堵满了伤感。
人生的无常。
王府里和整个建乐城一样安安然然的祭了灶,第二天中午,宣告山陵崩的悠长的钟声从宫里传向建乐城,再传向帝国南北。
听到钟声,尉王妃立刻打发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丧服送给睿亲王和顾砚。
李小囡一直跟着尉王妃身边,在钟声中换上丧服,府里的管事们将一摞摞的丧服分发下去,指挥着糊白红灯笼,糊白鲜艳的门楣……
李小囡跟着尉王妃看着各处如水漫过一样由喜庆而哀丧。
她紧跟在尉王妃身边,却是个看客,她帮不上任何忙。
尉王妃也就是让她跟着,倒不是她要发作李小囡,这样的大事之下,她根本顾不上发作李小囡,再说,她很难过,难过到没心情发作谁。
李小囡就像从前跟在大阿姐、二阿姐身边,看着她俩干活时一样,努力让自己不碍事儿,只看的赞叹:尉王妃要是当将军,必定是个极其出色的将军。
很快,召她们进宫守丧的内侍就到了。
李小囡这个世子妃是成亲那天,和那些恩荫一起颁的旨,和尉王妃一起赶往宫内哭丧。
皇上,已经是先皇了,先皇已经病了很久,陵地什么的早就开始准备了,一切有条不紊,可忙碌繁琐的礼节一样不少,这个年,李小囡都没意识到哪天是除夕,就过去了。
等总算告一段落,能安心回去好好歇一歇了,李小囡回到自己院里到头就睡。
嫁进睿亲王这一个来月,她前半个月祭神,后半个月守丧,每天都是从早到晚,社畜都没有这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