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福的席位离丁大叶甚远, 丁大叶被安排在喻思荇身旁,她感受到喻思荇扫过她与何家福身上的目光,微微侧脸对上喻思荇的眼。
他被发现, 轻咳一声脸暗红别扭地转过, 脸上含笑迎接诸位, 旁边其他商友底下嗡嗡议论纷纷, 前几日见过这个茂家的大姑娘在酒馆里与相爷共饮, 当时均猜测两人关系匪浅,今日一瞧果真如此,看来这个茂家大姑娘不可轻视。
丁大叶一抬头, 就见何家福执着酒杯温尔笑谈,他似察觉到丁大叶瞥过来的目光, 转脸嘴角绽开轻轻微笑, 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礼貌和疏离, 并不亲近只似寻常朋友,丁大叶轻启朱唇回以微笑, 两人目光彼此错开各自同旁的商友熟络叙旧起来。
丁大叶心中暗暗微松了口气,继续同旁商友谈笑风生,心中却浮起一丝惆怅。
整个宴会如喻思荇所料一帆风顺,捐充国库他一开口丁大叶既依约定豪气捐献了几万两,其他人见茂家如此慷慨生恐落人之后也纷纷捐献, 筹款之事得以顺利完成。
宴会结束, 商贾纷纷离去, 喻思荇同丁大叶两人坐在花园里石凳上, 他了了一桩心事自然开怀了许多, 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笑吟吟道,“丁大叶, 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在寺里也是这样的夜晚我们一起赏月了吗?”
丁大叶静静道,“记得。”
喻思荇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地散发着耀眼的白光,他道,“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转头看着丁大叶,“我想你死了肯定变不成天上的星星。”
丁大叶扭头对上他的眼睛,喻思荇难得笑道,“你嘴巴那么毒,阎王爷派牛鬼蛇神抓你下地狱。”
丁大叶哼哼两声,喻思荇低低又呢喃道,“唉,我这一生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定然是要下地狱的,若是你不下地狱,我如何再能见你呢?”
丁大叶微微愣住,低头饮了口清酒避开他灼灼眼眸,喻思荇见她有心回避自己,低头无奈轻笑,“前几日我出口说了些气话你别放在心里。”
丁大叶斜睨了他一眼,喻思荇双手托着脑袋仰望着夜空道,“这五年我日日夜夜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办事,为喻家办事,我真得累了。”
丁大叶终于开口,“那你想如何?”
喻思荇笑道,“辞官而去,归隐山林。”他唇边笑意更深,俯身撑着侧脸凝向丁大叶,“你觉得如何?”
丁大叶淡淡道,“很好啊。”
喻思荇认真地凝着她,丁大叶不自然地动了动,他突然道,“若是我辞官归隐你愿意跟我走吗?”
丁大叶手中茶杯水纹微动,还未开口,喻思荇先决断了她的话,“别说。”他无奈摇摇头笑道,“你就当刚刚是个玩笑话。”他道,“官场如战场,若我没了官位,喻家也就会失势,喻家失势,家臣便会被旁人欺侮。官场沉浮多漩涡,多得是勾心斗角,既为海,定然多风浪,恶波涛。”他摇了摇手中酒杯,“我不得退,不得退啊。”
丁大叶欲言又止,想问问他段儿的事情如何解决又怕惹恼了,正在徘徊之际,喻思荇眉梢染着暖意,“你的弟弟我怎会不救,”他满满瞧了一眼丁大叶,“外面传言我有断袖之癖,三十而立还未成家是为不孝,旁人却不知我在等一个人,”他笑容淡然,“丁大叶,你可知我在等谁?”
丁大叶抵不过他温柔的目光,心中甚为不忍,喃喃道,“我……我对不住你。”
喻思荇身子轻滞,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他喉结动了动,双手撑在身侧,扭头看着丁大叶温柔笑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丁大叶站起身来转身欲走,喻思荇忽地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臂,未及她缩手他又放开她的手。
丁大叶站在原地不动,难过地低喃道,“喻思荇,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只是十几年陪你在古寺里呆了几日的我,或许你现在还分不清楚,时光不等人,我不愿你再踌躇下去。”
喻思荇与她摆摆手,嘴角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弧度。
丁大叶走出相府,目光触到街对面一辆马车,愣了愣,马车前长身玉立一人,赫然正是何家福。
他低着头依靠着车壁,修长的脚抵着车壁,靴尖在地上划着什么,忽而又用靴子抹去,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丁大叶,淡淡走了上去,两人站在路边。
两人找了家酒家坐下,热气腾腾的温酒两杯下肚,整个身子暖和了许多,何家福直截了当道,“你借了三十万两给陈庆年周转?”
丁大叶微微一笑,“我对事不对人。”
何家福摸摸鼻子又道,“你认为他能起死回生并如期本利还你?”
丁大叶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何家福手中把玩着酒杯,他道,“生意我不想同别人分杯,即使是你我也不愿,”缓缓站起身道,“如今你有相爷撑腰,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二,但树大招风,你还是好自为之,并不是人人都如我一般宽容的。”
丁大叶淡静如初,仰首饮尽杯酒转身离去,她回到宅子,子珏正撅着屁股趴在她床上,听到响声光着脚丫就跑出门口扑进她怀里,“娘亲,你好几日没陪子珏一同吃饭了。”
丁大叶心在愧疚的很,这几日忙于新号开张都在外同人应酬,俯身亲了亲他如玉脸颊笑道,“方叔叔陪你不好吗?”
子珏在她耳边喃喃道,“方叔叔想熊阿姨了,所以他现在是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
丁大叶戳了戳他的脑门笑道,“鬼机灵。”
子珏倒在床上抱着厚被子滚来滚去,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还在京城里呆多久啊?”
丁大叶一边褪衣服一边道,“怎么,你想外公了?”
子珏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外公待我最好了,他不会不想见子珏的。”
丁大叶听了他的话,洗脸的身子顿了顿,她转过脸问试探地问子珏,“怎么,有人不想见你吗?”
子珏发觉自己漏嘴,吐吐舌头,鬼溜溜的眼珠转了转道,“不就是娘亲了,我想见你,却总是见不到你。”
丁大叶心中思忖,笑嘻嘻地扑倒子珏不停地挠他痒痒,子珏被她逗得格格直笑,母子俩说笑了会话,子珏累了就在她床上睡着了。
丁大叶想起方才见了何家福的一幕,她下床走至梳妆台,轻轻打开装首饰的红木漆盒,打开最里层,里面有一个小绒盒,缓缓打开,小绒盒里静静躺着一把金钥匙。
托腮看着捻在手里的小金钥匙,回头再看看熟睡中的子珏,她幽幽叹了口气,合上小绒盒放回原处,回身躺在子珏的身旁睡了下去。
翌日,丁大叶特意陪了子珏用完了早膳才去分铺里处理开张事宜,这时门口停下一辆马车,店里的伙计都探出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辆金碧辉煌的车,金丝车帘,金轮子,金色帘子缓缓掀开,一个富态妇人在一个俏丽小丫鬟的扶持下缓缓走了下来。
丁大叶见到面前的妇人,嘴角不禁一抽,顿觉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