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古神绩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薛孺继续道:“其实我们早该认清自己的,我们再也不是当初的东海练兵团了,以我们长风军一军的力量在过去也只是能利用十二连城内部的不和来制衡他们,但若与之正面硬悍却是早力有不逮了。”
“如今更是如此,血月刀对东荒的掌控全然不亚于圣皇令对原大地的镇压,想要打败他们也许必须得集齐下六军,且还得请聂将军亲至统帅才行。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拖延,为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
古神绩面色阴晴不定,眼疯狂之意时而酝酿,时而黯然,良久才有些颓丧地道:“我们该怎么拖延他们?”
薛孺心轻轻舒了口气,这家伙只是太过骄傲了,本质还是听得进人言的。
他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之色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伪齐想要吞并古城邦最恰当的做法是一城一地的去洽谈收复,绝不可能付诸武力,否则会离心离德,而一城一地的这么融合吞并下去么,呵,古城邦有多少城池?”
“这个,似乎真没人计算过?但怎么也得有六七百吧。”
薛孺的语调渐转犀利:“打他们有五百城,伪齐想要全然吞下也得用个一年半载,想要完全消化,没有个三年五载是想也别想,若是在这个过程,我们再施以推手,拖他个十年八年的估计都不成问题,我不信,这么长时间,陛下整顿不了内部,腾不出手出兵东荒。”
古神绩听的暗自点头,旋即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地看着薛孺道:“这一策是你想起来的?”
薛孺表情有些尴尬,道:“若是我想起来的,蝶舞不会来了,神绩,你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古神绩不理他的玩笑,只是阴声默念了一个名字。
“帝云庭。”
……
被古神绩念叨的人此时正站在一处宫阙之巅,出神地向远处眺望,在他身边新任无极殿总管唐玮忧心忡忡地道:“怎么东荒也在这个时候出事,真是多事之秋。现在南边魔门活动频频,奉天将军又被绊在草原,幸好陛下你将蝶舞派出救急,否则平静百年的东荒若是糜烂,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帝云庭眼隐有神光闪动,似乎是被唐玮的话拉回了神。
“不过是略尽人事罢了,东荒的潜力在那,崛起已经势不可挡,我们现在所能做的,是尽量往后拖一拖,拖到形势有利于我们,才可获得一些喘息之机。”
别看他一副算尽一切的样子,其实很多事情真的让他措手不及,如老皇帝的死。
因为种种原因,他在皇位的争夺一直是个冷门,甚至直到聂海峰铸金身,各方势力才将目光转到他身。类似蝶舞的tè wù jī gōu,他虽然一直在经营,可对朝堂的掌握太过薄弱了。
自祖老致士回乡办学之后,他手来来去去也是聂海峰和唐玮一武一两人可以信赖而已。
按照他的想法,若是父皇能再拖个四五年时间,可以让他将已经在培养的一批人逐一送高位,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可现在却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他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些微沮丧之感转瞬之间消失无踪,开口问道:“崔老和郑老最近在做些什么?”
唐玮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回道:“现在满朝都在为奉天将军北伐整顿后勤,他们似乎也在做这些吧。”
哎!帝云庭在心叹了口气,真要论起来,唐玮在性格和能力都差很多,他实在是手没人了,才只能依赖其人。
“拟旨,加少华殿大学士政事堂宾客赵乐太子太傅衔,食无极殿供奉。”
唐玮一愣,不明白帝云庭怎么突然下了这道旨,小心提醒道:“陛下,赵老的辞呈书都已经到第四封了。”
“不准。”帝云庭脱口而出,接着又发现自己语气有异,为求缓和地道:“此时乃多事之秋,赵老年富力强,正应为国出力,怎能轻易言退,有劳唐卿跑一趟,代朕慰勉一二。”
眼下的情况,无极赵家或许是唯一的破局关键,帝云庭怎能放过这根救命的稻草。
唐玮尽管不明所以,但帝云庭的命令是圣旨,他只能拜道:“臣领命。”
他说着,欲离开去办这件事情,可刚转过身见一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由皱眉斥道:“干什么的?怎么如此的不成体统。”
那小太监吃他一吓,一个哆嗦跪趴下来,尖着嗓子道:“回禀唐公,北方急报。”
“何事?”
问话的是帝云庭,他眉头紧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回陛下,玄王薨了。”
帝云庭双眼一黑,若不是本身乃武道宗师,实力强大,差点都能蹶过去。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帝云庭咬牙切齿地发誓,这个消息,他若是在其他任何时候听到,都会开心无,三王之最强一王身死,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其封国,距离废除藩镇的目标等于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可现在,朝廷内部不稳,又有草原之民犯禁,玄王死了,北域怎么办?他死的实在不是时候。
正如当初听到东荒煞气散去这个消息时一样,若是东荒晚异变个三年五载,帝云庭做梦都能笑醒,可真是越渴越给盐吃啊。
若是换了其他新皇登基,面对接踵而来这些事情,可能早乱了方寸,例如旁边的唐玮先喜后悲,表情都不能自控了。
好在是他帝云庭。
略微定了定神,帝云庭毫不犹豫地向唐玮吩咐道:“快,千里加急,通讯奉天将军,命其撤军;再往云荒告知古神功,必坚守泰一关一线,胆敢擅自出战东荒者,虽胜亦败。”
顿了顿,他又转向那趴着的小太监,神色间有着些许颓然,抿了抿嘴道:“还有你,去往慈恩殿,告知太后,说……朕,欲纳妃。”
……
东荒,不,此地已为东莱,草长莺飞,树林阴翳,一片繁茂的景象。
远处麦田有着喜人的长势,一望无际,共同拥簇着一座正在兴建的巨型城市,那是十二连城主城任何一座都要大不止一倍的巨城。
那是东莱帝都永安城,城虽然还显得有些空旷,但大半建筑却是已经可以使用了。
陈安的皇宫是以綶城为基础扩建的,差不多有之前的五六倍大,议事大殿还是放在原来的坞壁,够宽敞,够气派。
只是此时殿却如同菜市场一般吵闹不休,全然没有一国主政之所的气象。
尤其是姜甘,嗓门最大。
“不付诸武力?难道真的和那些地老鼠谈好处,讲条件吗?八百城池,一城一地的谈过去,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温良眉头深皱,言道:“可若付诸武力,难免不会让人离心离德,要知道,他们并非只有大齐这一个选择,长风军不会坐视不理的。”
“温老此言差矣,”一副儒雅模样的墨都插言道:“温老是不明白古城邦的情况,那些人已经忘却了祖先的荣耀,个性贪鄙,畏威而不怀德,若我们与之言利,未必可以令其心折,只有展示力量才让其臣服。”
“确实,”姜露寒在一旁补充道:“一处一处的谈,耗时耗力,等到我们拿下古城邦时,可能已经是十年八载之后了,那时乾军压境,古城邦也未消化完全,我大齐危矣。不如以强悍姿态先灭几城,震慑尔等,令其主动来投,想必会效率不少,敢在乾军来前,完成整合。到时整个东荒捏成一只拳头,未必不能与乾军较量一二。”
“但那恐怕会战火延绵,死伤无数,我大齐本人烟稀少,造物凋敝,若再受这一劫,算吞了古城邦又能成长几何?到头来不要得不偿失。”
温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实际在心骂娘。他怎能不知这些家伙心是怎么想的,战争火一起,各大氏族能乘机敛财,那真是谁抢到是谁的,每个人都能在古城邦咬下一块肉来,吃得满嘴流油。
对此陛下还不好说什么,用人家的兵打仗,总得让人家吃饱啊。
也许他们早觊觎古城邦了,只是因为东荒道路不畅,他们之间又相互忌惮,才没有成行,现在陛下站了出来,将十二连城一统合,不存在分赃不均的情况,因此他们又活跃了起来。
可是知道归知道,面对各大氏族联手一处的情况,温良也没有太多好办法,他独舌难赢众口。或者说,这些氏族主事人根基深厚,全然不是他一个外来户能拟的,他除了陛下的支持外,一无是处。
对了,陛下!
温良心思一动,目光不由瞥到了坐在厅最首的陈安,祸水东引道:“我等不过宾客,受聘于陛下,哪能行决断之事,余以为对待古城邦的方案,还是要让陛下拿主意。”
陈安还在边看热闹,边想着是该赶紧编成制度将所有人的名分定下来了,这么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结果被温良给点名了,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被无数双眼睛注视了。
他怔愣之下,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心一直所想:“为什么大家一定要先吞并古城邦呢?咱们干脆先打泰一关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