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尽观赏着天空的黑云,淡淡道:“的确高妙,不过这个东西也不是破不掉的。”
宫无上思索道:“攻上去的代价难以估算,不值得那么做。他们将所有的底牌都押在倒影塔了,什么镇伤之塔,搞的玄玄虚虚的,倘使镇得了伤,老丧尸这些年怎么不出来?三清!让婆娑小队把外面清理干净再入场,我倒要看看这片云能支持多久。”
三清领命,洒然而去。
袁何氏露出非常吃惊的表情,她仰着头,震撼的道:“萧,这就是及时雨吗?”
李无忧一直想培训出一支无双门的特殊部队,为此专门设立了叫做及时雨的秘密项目。金钱的流动最能反映事实的真相,袁何氏主管财权,及时雨吞噬的资金简直可以用海量来形容,袁何氏根本无法忽略这一项目的存在。及时雨瞒得过无双门的大多数人,却瞒不过袁何氏常闻铜臭的鼻子,对袁何氏来说,及时雨的秘密只在于它是否实际形成了战斗力,以及及时雨的能力是什么。
萧温菊柔声答道:“不错,这就是及时雨部队。只要我们不出及时雨的影响范围,当可与敌一战。”
袁何氏的精神不由一振,再问道:“及时雨什么效……呃,我们可以自由行动吗?”
“我们也是雨,我们是雨中之雨,自然行动无碍。”萧温菊充满信心的回答着,但是他的心里却明白及时雨还不是完成形态,存在着不少的瑕疵,比如及时雨一旦扩张定型就不可二次移动,只能守不能攻,而且因为这是及时雨第一次实战应用,其持续时间也是一个未知数。萧温菊没有全部交代情况。当下,无忧门主伤退,玉桥门主不知去向,虽有旧交萧衍来助,但是无双门的高端战力仍然处于明显的劣势,此时唯有鼓舞。
及时雨及时压住无双门的阵脚之际。
一个新至的拖刀人姗姗然来到了及时雨笼罩的广场边缘。
她,艳红醒目的衣裳如一簇被晨光灼燃的火焰。
她,拖曳于地的九环鬼头刀发出了刃犁地表、风动刀环的纷乱齐鸣。
她,一个女人,来到阴影的边缘,抬头望着头顶的黑云,一脸的茫然。
见到失魂落魄的梅刃甜,萧温菊眉心暗锁,他手里的刀光连续跳跃,阴影产生变化,接到暗号的及时雨在梅刃甜进入的地方辟让出了空白之地。
空白地是被踩于脚下的一个紧密跟行的圆。
“梅刀王?”萧温菊唤了一声。
没有应答,梅刃甜一无所觉的走着,她抬首看云像是一个凄怆的祈雨者。这阴影的舞台之上,空白的圆随着梅刃甜徐徐移动,如同一块被光聚焦的亮斑。走着走着,梅刃甜突兀停下,整个人向后一个大晃,险些倒下。
她左手紧紧扣住了发丝散乱的前额。
她痛苦的意识到不会有雨。
不会的。
但是没有雨,眼睛为什么湿润?不断滑落下来的又是什么?他,他真的那么做了么?而我,现在的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梅刃甜向天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不要!”萧温菊感觉不妙,大喝一声。
梅刃甜已然拖刀狂奔,直取宫无上。
萧温菊箭般追掠而出,他不知道梅刃甜经历了什么,但是梅刃甜明显失控了。这不是开战的时候,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梅刃甜送死。
梅刃甜几步就掠到了阴影之地的尽头,梅刃甜的九环鬼头刀呼啸着破影斩出。
魏魁斗站于最前列,他成为第一个遭到梅刃甜攻击的对象。魏魁斗是个好战之徒,喜欢以硬碰硬,此时,他却带着满脸的戏谑笑容撤退三步。
梅刃甜一刀斩出,魅红的人儿尚在影中。
这云下诡异的阴影究竟有何门道?毒?暗器?障眼法?阵?接近阴影试一下?念头刚刚浮上,就被魏魁斗迅速打消。他勇,但是不愚。能被宫无上、缘尽缘错高度评价的东西,还是不惹为妙。魏魁斗欲引梅刃甜完全脱出阴影,然后抓机会,与众人合击杀之。果然,不出魏魁斗的所料,癫狂的梅刃甜一刀落空,刀式不穷,又连续翻起上扬的刀花,追击而来。
魏魁斗还看到了梅刃甜后方的萧温菊。最好的情形是再让几步,将两人一起引出阴影,杀一,不如杀二。
可是就在梅刃甜挥出一刀的空当,魏魁斗瞅见萧温菊已然追至。
这小子他奶奶的好快!不能退了,再退,身后就是宫无上了。
魏魁斗再不犹豫,后脚跟稳稳扎住,铜铃大眼紧盯着梅刃甜力劈山岳的一刀,猛地双掌倏合,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招式。
“啪”的一声,魏魁斗成功的夹住刀体,但是梅刃甜沉重的九环鬼头刀依然瞬时斩进魏魁斗的肩头。不过仗着手上神力与精炼如钢的肉躯,刀锋给魏魁斗造成的只是一点皮肉外伤。
梅刃甜发力夺刀,然而对手是蛮力赛过野牛的魏魁斗,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实现。
一时的僵持,就要面临万劫不复的下场。
魏魁斗身边高手环伺,宫无上、三世道人、缘尽、缘错、方猎无,那一个不是超卓的高手。
随便一人出手,四大刀王战力居首的梅刃甜便会性命堪忧。
只是宫无上胜券在握,碍于身份,不便出手。而缘尽缘错有着太上这一层誓约,不到必要关头不会贸然动武。方猎无则身体不适,他的到来已然说明一切,下不下场子并不重要。
到底出手的人还是三世道人。
三世道人一记拂尘,疾扫梅刃甜的脖颈。高速挥动的拂尘丝银亮闪烁,形体如刀,锋利如剑。倘若被这一记拂尘扫过,即是斩首的下场。
生死一线间,梅刃甜的背心却先受了一击。梅刃甜娇躯一软,紧握刀把较力的手松了,身后攻击者扣住她的背心,猛地向后扯动,硬把梅刃甜甩回了阴影之中。
萧温菊抢回梅刃甜,迅猛的扑击之势却令他半个身体冲出了阴影。
脚底烟尘摩擦,萧温菊对上了宫无上深深打量的目光。
他不是刻意接触挑衅宫无上,但是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被宫无上吸了过去。其实,萧温菊半身突出阴影的这一刻,相比其他几人,只有宫无上的身上没有杀气。
不过,萧温菊心中依旧是十二分的警惕。
通常来说,杀人愈多,杀气愈重,一个杀人逾千的刽子手即使吃饭洗衣,身上也会散发出浓重的杀意。同理,武功越高者,出手前给予敌手的压迫感就越强,而这个压迫感的成分不仅仅是杀气,它是一种状态,其中包涵了出手之人对杀伐、场势的理解。但是不管怎样,大浪欲淘沙,提前飞洒的水沫总能让人感觉到波涛的强弱,凡事多少皆有先兆,可是如宫无上这般级别的高手,普通的道理却无法解释其行为与想法,因为他控制的讯息太多,讯息已为其所用,而不被敌所得,杀气可以压抑,势理可以内蕴,表征可以惑敌,一颗如意心圆满自在。
萧温菊测度不出宫无上会做什么,因为不知,萧温菊的暖儿刀毫不迟疑的出手。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魔咒。
反手刀的握法,刀刀向内拐掠的技法。萧温菊的出刀方式轻灵飘逸,同时一股猛烈的刀风乍起于十丈开外的火焰木树林,风如巨大的无形刀穗,席卷一地的吊钟残花。流瀑般的刀光密集倾泻,没有目标,萧温菊大部分的出刀都用于防御,只偶有两三道刀光似瀑潭中跃起的活鲤,脱离了刀光之盾,这几道守中含攻的刀光与三世道人的拂尘绞结了一下,结果却是谁也留不住谁,倏合倏分。
萧温菊一边刀光护体,一边后撤。既然救援目的达成,他自然不会恋战,也不可恋战。
这个时候,一点金芒突然在宫无上的袖口显露出来。
金芒像是一只紧闭了好久的魔神之眼,一旦睁开便透出无边的杀意。
金芒迅速扩大,刹那间,萧温菊的视界完全被灿灿的金芒占据。
梵音轰鸣。
宫无上袖中的金刚降魔杵脱袖而出,飞掷萧温菊!
金刚降魔杵瞬间破进及时雨的能力范围,畅通无阻,快绝的速度没有半点下降。
两人间距离极近,宫无上这一掷实在避无可避。
萧温菊急切中做出了一个极度诡秘的举动。
狂舞的刀光熄偃,归一,退掠的人却飘空,倒挂。
本来是人使着刀,现在观览,竟然变成了刀御着人。萧温菊像是一只翩飞疾鸟,孤悬于暖儿刀之上,履行着暖儿刀的劈护之势。如果进一步准确的形容这个演变,只能说暖儿刀不再是暖儿刀,萧温菊亦不再是萧温菊,暖儿刀化为了萧温菊,萧温菊则化成了暖儿刀!
人与刀古怪的错位只是短短的一霎那,可是这一霎那简直混淆了黑白,颠倒了是非。金刚降魔杵本是袭向萧温菊的胸口,最终却重重凿上了暖儿刀。
暖儿刀弯震欲折,萧温菊大风车般摆荡旋转,就这般飞舞出七八丈远才落下,脚踏实地的萧温菊捂着心口,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
宫无上袍袖卷拂,收了弹回的金刚降魔杵。
他这一击凿出了两个信息。
第一信息,及时雨对兵刃似乎没有特殊压制,而第二个信息就让他意外了。
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宫无上,缘尽缘错也有些吃惊。
“好个反客之术,虽然不是完整的心法,但是老夫应该不会看走眼。”宫无上转向缘尽缘错,透出征询两人意见的意思。
缘尽缘错点点头,面色凝重。
方猎无、三世道人、魏魁斗乃至袁何氏没有一个不因宫无上的发话动容。场中人也就梅刃甜伤凄欲绝,萧衍大睡不醒,未有反应。
宫无上向萧温菊大有深意的道:“更迭之乱,有心人得利。据说当年翁家有点好东西不小心流落到了外边,今天看来,竟然是让你得到了,呵呵,真不知这是你的幸事还是霉运。你要知翁家独苗虽然身在海外,可是却不好惹,就是朱崖亦让着他三分,若叫翁家独苗知道此事,恐怕李无忧也找不出借口保你,何况现在无双将灭。萧小子,老夫惜才,便再给你一个机会。降,则留你在大罗,在场的诸位不会泄露半点信息出去。顽抗,摆在你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白发如雪的缘尽也劝道:“萧小哥前途无量,何苦逆势而为,白白搭上一条命呢。”
萧温菊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废话什么,有种没种?有种就进来打一场试试。”
塔门处,袁何氏大力摇晃着梅刃甜,试图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梅刃甜则像是心魂皆丧的人偶,始终一副恨不能亡的茫然模样,根本听不进袁何氏的话。袁何氏一怒之下狠狠抽了梅刃甜一个耳光,却也只看到美人伤心带泪的笑。
梅刃甜不是不清楚状况,她只是不愿意醒来。
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接受现实。
萧温菊见状,不由暗暗叹息。
梅刃甜短时间很难恢复战力了,这是让人困扰的事情,但更加让人迷惑烦躁的却是至今不见人踪的回玉桥。萧温菊入门较晚,可也晓得梅刃甜的事。梅刃甜情系回玉桥,而且梅刃甜对回玉桥的感情不是单纯的恋慕,那是因追随产生的信赖,因信赖产生的信仰。梅刃甜变成这个样子,回玉桥必定脱不了干系。萧温菊乃是心思灵活剔透的人物,中间蕴着何种曲折,琢磨便知。
只是这再明白不过的事情,无忧门主却一句话没有交代。
没有交代,那就是不必担心吗?
萧温菊抚着心口,行到伤心杵的滋味相当的不好受,真气行过心脉的时候,心口就阵阵的剧痛,即使用上了那秘术,也还是不能无损接下宫无上倾力一击么?头顶的及时雨已是最后的依仗。如果意外发生,及时雨无法维持,那么还剩下什么?
只有拿命去抵了。
可是若真的死在这里,悲伤是悲伤,萧温菊却觉得自己不会陷入绝望。任谁都有一死。只看你是山岳还是鸿毛。生死关头他经历不少,但是没有一次如今天这般有意义。他的血管里高速涌动着快意与兴奋的混合体,些许的悲伤躲不过这汹动的洪流,悲伤遭到撞击,沉淀下去,最后都转化为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