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代东这段时间天天守在化肥厂,因为黄浩被以双规以后,新化肥厂的厂长暂时还没有任命,化肥厂是大厂,近二千名工人,称得上县里最大的国有企业之一。化肥厂是正科级单位,厂长享受正科待遇,这个人选,县委县政府已经表过态,会充分尊重朱代东的意见。换句话说,化肥厂的厂长将由朱代东来决定。
如果是原来的化肥厂,那厂长之位并不能引起别人的窥视,但现在的化肥厂今非昔比,随着树木岭养殖场的一千五万资金到位,化肥厂将重新迸出新的活力,遑论这还是由朱县长亲自抓的企业,前途无量啊。
也不知道是谁把化肥厂厂长一职将由朱县长来决定的消息给透露了出去,来找朱县长汇报工作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不分白天和黑夜,每天的人都是络绎不绝。特别是晚上,十二点以前,朱代东就别想安心休息。
朱代东没办法,每天晚上把常怀庆请到家里,要么一起喝茶,要么一起喝酒,但在化肥厂厂长这个正科的职位面前,常黑脸也不顶用了。人家光明正大的来找朱县长汇报工作,既不送情也不送礼,你朱县长还能奈我何?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常怀庆几天之后也撤走,没办法,纪委只管纪律,人家又不违反纪委,你常黑脸再牛,别人也不怕。来的这些人,大多是各单位的副科级干部,而且一般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副职。跟他们现在的职务相比,化肥厂厂长一职的吸引力更大。至少级别上去了,而且化肥厂搞起来后,各种荣耀、成绩,是能看得到的。级别提上去后,再运作一下,调回政府机构也不是不可能,这可是一条捷径,真正的捷径。以至于一些正科级干部也心动,比如民宗局的局长、科技局的局长、地震局的局长等。
最让朱代东意外的是,唐涛江竟然也找上了门。他在教育局,怎一个惨字能形容?朱县长好,一进门,唐涛江就谦卑的笑着。上次唐涛江见朱代东的时候,还是在县教育局,当时朱代东是以狮子山乡党委书记的身份来跟吴震洽谈在狮子山大建学校的事,这才多久?这个当初自己认为只是个农村穷小子的人竟然像坐火箭般,一下子冲到了自己仰望不及的高度,唐涛江这辈子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登上副县级,如果王文虎不倒,自己顺利坐上教育局局长的宝座,也许他还会奢望在退居二线前去人大或政协混个副县级,但现在,他想当一名普通的副局长都不能够。
“唐局长,进来坐吧。”朱代东看到唐涛江,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往事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记得当时自己去找他,唐涛江略带无奈的表情,新上任的县长过问了毕业生分配的事,他没插上手,让朱代东下去好,好好干,以后有机会再调回县城。
现在朱代东是调回了县城,但不是以一名教师的老师,而是副县长,是唐涛江都不能仰及的副县级领导干部。这一切发生在五年之内,这五年是朱代东蓬勃向上的五年,可对唐涛江来说,这却是难熬的五年。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起朱代东曾经一只脚都踏进了自己家的门,却被自己无情的推了出去,他的眼眶就会流出悔恨的泪水。
唐涛江曾经也想过,不管朱代东以后担任什么职务,射出去的箭不可能回头,自己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再说,他在乡镇工作,自己在县里,还是一个不得志的副局长,两人会发生关系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是谁会想到,朱代东一下子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县里死气沉沉的国有企业被他像金指手般,一一盘活,最麻烦的化肥厂,也被他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就精简整编。特别是现在由他兼任的那个化肥厂厂长一职,不知道引起多少人想入非非。昨天晚上,唐涛江就来排队,结果到十二点都没轮到他,今天下午他请了个假,提前吃了点东西,下午四点就在楼下等着,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直到这个时候才轮到他。
“谢谢朱县长。”唐涛江微微躬了躬身,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站在客厅里。
坐吧,朱代东给他倒了杯水,朱县长先请,唐涛江诚惶诚恐的接过水杯,这杯水很轻,但对现在的唐涛江来说,却很重,有如泰山般。直到朱代东坐下,唐涛江却半边屁股挨着椅子,身子向着倾着,朱代东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滑落到地上。
“唐局长来有事?”朱代东明知故问的说,这几天这样类似的话,他每天都要说几十次。
“朱县长,我唐涛江对不起你啊。”唐涛江把水杯放下,重重的叹了口气,呜咽着说。
“唐局长,你这是从何说起?我你对不起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朱代东讶然问。
“朱县长你刚分配到我们县时,本来你是可以留在县一中的,但我私心作怪,却把你调到了树木岭中学,我对不起你啊。”唐涛江老泪纵横,悔恨的说。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觉得在树木岭中学工作也很好,在树木岭中学,改变了我许多。”朱代东淡淡的说,要是自己没有超强的听觉,酒量也没有突然大增,记忆力也没有意外的得到加强,现在自己能成为副县长吗?恐怕不可能,从这一点上讲,自己还得感谢唐涛江,他让自己一个普通人变得从此不再普通。
“是啊,朱县长能力强,金子不管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唐涛江笑了笑。
唐涛江向朱代东汇报了自己在教育局的工作情况,其实他的工作也没什么好说的,协管工会,每天一杯茶水一张报,看到下午五点半。到后面,唐涛江向朱代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说其实自己在管理上还是有些办法的,特别是对企业的管理,有些心得,最近也看了些这方面的书籍。就差没有说,自己能是化肥厂厂长的不二人选。
朱代东只是静静的听着,这几天他听到这样的言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权力面前,多少人放下了架子?就连唐涛江都能主动找上门来,遑论其他人了?而且有些人比唐涛江说得还露骨,说如果自己成了化肥厂厂长之后,一切唯朱县长之命是从等等表忠心的话,也不管朱代东的年龄比他们少一大截,生生的把自己的辈分降了一级,甚至是两级。
第二天,朱代东遇到了唐小丽,她给朱代东打了电话,一开始没有说话,但是光从呼吸声中,朱代东已经听出来是她。唐小丽约朱代东中午一起吃饭,朱代东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还没见面,朱代东已经猜到了唐小丽的来意,昨天唐涛江才来找自己,这几年她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现在她突然给自己打电话,这其中的原因不用想也能猜出来,唐涛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唐小丽约朱代东的地方是县城的一家小酒楼,不大,但装修得很精致。看得出来,唐小丽刻意打扮了一番,但她脸上的悲伤还是若隐若现。在大学的时候,唐小丽就很好强,要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她会主动来找自己?这几年,朱代东也没有刻意去联系她,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向她炫耀什么,两人见面,只会加重对对方的悲伤。自己的职务越高,也许对她来说,刺激就会越大。
“你点几个菜吧。”唐小丽把菜单递给朱代东。
朱代东翻开菜谱,映入眼帘的赫然有道鲫鱼豆腐汤,这是当初唐小丽最爱吃的一道菜,当初在大学时,食堂如果有这道菜,朱代东就会打两份,一份中午吃,一份留到晚上。看了看唐小丽,对方原来注视着自己,连忙偏过了头。
朱代东点了几道菜,其中有鲫鱼豆腐汤,不管唐小丽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已经唤起了自己对以前的回忆。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朱代东其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朱代东了。
朱代东的这种改变,唐小丽也感觉出来了,自信、坚毅、冷静、深沉,朱代东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些特点让她惊讶,这几年对方的改变很大,大得让自己都有些不熟悉了。两人既然已经见面,朱代东自然会问起唐小丽的现状,其实她的很多情况,朱代东都从唐小雨有意无意的话中知道了许多。
“我三年前就离婚,没有小孩,目前在一中教书。”唐小丽说得很平静,但是朱代东看到了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教书也不错,我们当初的理想不就是要当一名优秀的园丁么?可惜,我现在再也回不到那三尺讲台了。”朱代东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今天我找你是什么事,相信你心里也有数,我只想问一下,我爸的事有可能么?”唐小丽忽然问。
这个问题朱代东着实不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