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见这河螺老人极是精明,一眼便看出蹊跷来,当下只好点头道:“说起来,我与卿鱼似是故人,长者相托,在下也不推辞了。”
卿鱼美目圆睁,讶然道:“河螺爷爷,你怎的叫我去人间?青元大哥乃是人族,我却是半人半鱼之身,如何能随他而去?”
河螺老人微微笑道:“我辈中人随缘而行、随缘而止,你与陈公子有缘,这鱼身又有何难?想那十多年前你也不过是一条河中小鱼,得了际遇方才化出人身、习得人语,如今际遇已到,你若不应缘而行,岂非逆天而行?”
陈博见卿鱼那宛若故人的亲切模样,正要带她回丹辰山寻长萧道人看看她是青、莲、蝶三女中哪一个,闻言笑道:“这鱼尾又有何难?且看我试演褪人之法。”
陈博手中一点灵光亮起,落到卿鱼尾部之际,那一片片鱼鳞如雪片般瞬间褪去,长长鱼尾刹那间化成两条光洁如玉的修长玉腿,卿鱼嘤咛一声,粉脸泛起羞红之色,蹲了下来娇嗔道:“青元大哥,你真是坏死了,人家可没穿长裙……”
陈博见她大发娇嗔,手指轻点过处,河中碧绿水草如丝带般条条飞舞空中,只是眨眼之间便织成一条素雅碧绿长裙,向卿鱼罩了下来,这长裙大小长短无不合身,众人眼前一花,不见了一个鱼妖,倒看见一个娇美少女亭亭立在眼前!
笑颜如花,秀眸似水,微风轻轻吹起青绿长裙,配上那挺拔娇躯,真是花逊一分艳、雪逊一分白。
卿鱼在水中倒影望见自己变成这般漂亮,当即雀跃不已的娇呼连连,一旁河螺老人见陈博手段玄妙,更加放下心来,只是笑道:“公子道法高深,小老儿钦佩之至,卿鱼自此便交付公子照顾,他日若有机缘,你我自当相见。”
陈博摇头笑道:“老丈,你就不怕我是心口不一之人么?若是卿鱼所托非人,那便如何是好?”
河螺老人笑而不答,只是轻拍龟背唤他急行,只见巨岩振振,箭飞如掠,不过一柱香工夫已然到了东岸边上,河螺老人微微笑道:“陈公子,东岸已到,这得月楼妖人往常皆在此地落船,东峰山离此不过十里,公子欲要去除妖,由此追去便可。”
陈博见这河岸上毫无半点得月画舫踪影,心知画舫定是让妖人收起来,当即笑道:“多谢老丈相送,陈博既已到岸,这便告辞。”
陈博带了王元、李方、卿鱼下得龟背,那硕大巨岩载着河螺老人缓缓下沉,只见他立在河心,兀自望着陈博连连拱手躬身道:“通天道祖威名,小妖哪里不识仙颜?今日蒙道祖相救,小妖此后定当谨守本分、护此一河、再不出世矣……”
河水翻滚之际,二妖隐没不见,陈博闻言哑然失笑,这河螺老儿也当真心眼极多,他久在通河之中,分明看出了陈博来历,却只在分别之际点破,无非是怕陈博要找他算帐!
陈博投生异象暂且不说,连血尘这等傲气凌人的勾陈弟子也战战兢兢,河螺若是看不出陈博来历,倒真是枉修千年了……
只不过,这一螺一龟吃的苦头已经足够,陈博岂有加害之心?
螺龟二妖自此潜隐通之中,果然数千年不曾出世,通河数千年从不曾发过一次大水,自此成了一条良河,再无倾覆之危。
有一日真武真君仗剑伏妖,路过此地,望见通河中灵气凝化成云,忽然托着一螺一龟浮出水面,螺身仙纹、龟伏神相,二者相配当真正气凛然、仙气腾腾,真武真君见这二妖已然修成圆满,大惊叹道:“妖行正道,如斯法相,这一番修行当非容易,如今修成正果,当真是好造化。”
一螺一龟托着仙纹神相,摇头摆尾,刹那间穿破苍穹,往仙界修成正果去了……
后话暂且不提,陈博带着三人自往东峰山行去,卿鱼见河螺爷爷有意潜修,对陈博又极投缘,当下也放下心来到处观赏,她初到人间便觉诸般好奇,王元、李方虽知卿鱼是妖,却架不住她纯真笑脸、甜美容颜,拥到她身旁为她指点景色,三人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这一路行来,当真是一路欢笑一路歌。
‘半雨初霖方未艾,一寸清明浮松间。’
陈博跟在三人身后,见卿鱼纯真活泼的可爱模样,心中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若非前世相识,两个萍水相逢之人为何这般熟络?
卿鱼非鱼,是青?是蝶?还是莲???
前世种因,今日还果!
这一番因果因缘际会,自是到了了断一刻……
陈博心中涌起丝丝追忆之情,望向卿鱼时眼眸越发温柔起来……
“咦?青元大哥,你怎的在那发呆?你看,前方迷雾重重,却是无路可去了……”卿鱼蹦蹦跳跳,奔跑到陈博面前托着小脸,好奇的打量着他。
陈博抬眼望去,果见前方山道上迷雾漫天、横无际涯,漫无边际的白雾遮去了前方道路,茫茫雾中不辩方向,真是无路可去了。
李方但有佳人在侧,哪里管什么白雾白气的?他洒然笑道:“卿鱼休慌,以青元兄的手段,这小小迷雾怎能挡住我们去路?”
卿鱼美目一瞪,嗔道:“你们两个只会胡吹大气,若有本事,就自己去试一试,凡事都叫青元大哥,真是没出息。”
李方见佳人娇嗔,不以为耻,反倒得意洋洋的道:“我兄弟三人情同手足、不分彼此,青元兄与我又有何分别?卿鱼可曾听闻义气相投、性情相投所致,便可同生共死,何必还分个你我之别?”
王元拍掌大笑道:“李兄说得不错,我三人自小相伴、情交莫逆,青元兄便是取了我家所有家财也是无妨,人生在世,得一至交死而无憾,何况你我兄弟还是三人?”
两人平日虽多是不正经,但此时说出一番话来却是发自真诚,陈博心中虽闪过一丝暖流,脸上露出好笑之色,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就收敛一下,待我驱了这迷雾,见到那些娇娘美食,看你们还会不会提什么‘不分彼此’?”
王元嘿嘿一笑,道:“兄弟我要,美食不可少,鱼与熊掌谁言不可兼得?”
陈博摇头一笑,五指虚抓,口中低喝道:“大方利行,乾坤似壶,吸!”
五指化为五光显现,瞬间凝成一个巨大的法壶,这壶头下底上,瞬间放出一股强劲吸力,只见那茫茫白雾如匹练般争先恐后的投入壶中,四野茫茫白雾不过盏茶工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吸雾白壶的门道正是自然篇上所载的一门术法,这乾坤法壶到得威力大时,可擒拿妖魔、吸人神魂,任他通神法力也逃不过这法壶一吸,此时陈博只不过修成俗法境界,威力自然远远不及原本半成。
陈博使法壶吸了白雾,这东峰山下景色果然尽现眼前,只见青峰叠障之间,一片精美园林出现在四人眼前。
青山似屏,殿宇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山石繁花绿树遍布其间,灵禽往来飞舞,三三两两妖饶佳人穿行其间,银铃般笑声不绝于耳,只见衣香鬓影、钗环叮当,空气中似有隐隐香气袭来,令人神魂俱醉。
李方见得这人间仙境般的景致,神情大振,一脸狂喜的叫道:“这便是闻名远处的得月楼?依我看,这分明是人间一等一的仙境!无怪如此神秘,如今亲眼一见,方才不负此生。”
王元大喜笑道:“那还等什么?我四人正好入内一游,见识一下这得月楼的不凡气象。”
陈博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淡淡道:“这得月楼只怕认得我等相貌,以这面貌前去,只怕会被拒之门外,你们若想进楼一观,不带上我这幻真灵叶,只怕难能。”
李方极是精明,闻言连连点头道:“青元兄说得不错,想那码头上雄克对我等来历了如指掌,若不乔装易貌,只怕真要进不去,青元有何法宝,快快拿出来一观。”
陈博心中暗暗冷笑,简单的幻化乔装之术岂会管用?不过,他身上的古怪事物倒还真是不少,丹辰山真君庙所得的事物只要他看得上的,长萧哪里会不双手奉上?
这幻真叶可是海外奇物,佩于身上远胜世上寻常变幻法术,若非眼力极其高明的高手,寻常修士妖怪还真难识破!
这幻真灵叶似是一块小小叶状玉佩,佩于身上倒是极不显眼。
陈博随即取出四片幻真灵叶,一人给了一片,命他们佩于胸前,万万不可取下。
三人嘻嘻哈哈的接过灵叶,依言带于身上,有幻叶之助,只是心随电转之间,四人形象大变,陈博化为一个粗豪汉子,卿鱼变为一个俊俏书生,王元变成了一个瘦弱书生,李方却别出心栽,居然化成了一个胖大书生!
王元、李方二人大眼瞪小眼,王元好笑的道:“李兄,原来你往日嫌自己竹条身材太过瘦弱,若是迷恋为兄,早说嘛……这增胖秘诀我无偿相赠就是。”
李方见他取笑神情,反唇相讥道:“王兄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你就是变瘦了,这二百多斤肥肉不是没减半分?”
陈博见这一对活宝又要争吵,摇头道:“休要争吵,还想不想去得月楼了?”
二人当即止声,陈博大摇大摆的径直往那峰下楼宇行去,这重重楼宇被一堵高大围墙笼入其中,远处观看,一览无遗,到得近前,却只见两扇森然巨门挡住去路,那大门前两座石狮怒目狰狞,门上各挂一联:
“逍遥境、温柔乡,道是无情却有情。”
“仙长生、人百年,刹那瞬间即永恒。”
“呵呵,人间仙境……好大的口气!”陈博看完这一联,再看那横批‘人间仙境’四字,回过头来冷笑不止,他握起钵大拳头,将那巨门上擂得震山响,“里面有喘气的没有?开门迎客啦!”
陈博行止极是粗鲁,王元哈哈笑道:“青元兄好气魄,这般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事作风!”
李方翻了翻白眼,道:“这鸟楼这般架子,小爷到了也不出来迎接,换做我往日脾气,打破这两扇破门方是正经。”
两人正议论之际,陈博这粗豪语量极是响亮,那拳头更是捶得咚咚作响,两扇巨门咿咿呀呀,似是不堪重负,过不多时,大门咯吱一声分成两半,一队彩衣女子从门内如彩蝶般翩翩而出,一个红衣束腰女子手执香扇分开人群,向四人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