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等到萧墨想起那个小小的约定,已经是五天后。

“你来了?”夜色中兰樱的笑温和平淡。

“来……来……了……”,萧墨手撑双膝,弯着身子猛喘气。

出访青龙的日期敲定,谈判的事原就帮不上多大的忙,官制改革如预料一般成了漫长的路程。终于所有的事都定了下来,反而不那么容易入睡了,于是才想起来与人有约。

“咕……”

什么声音?

萧墨抬眼看兰樱,那边的笑已经变成尴尬,脸色也红了去。

他不会这样等了五个夜吧?

萧墨也笑了,无奈的、抱歉的笑。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拉起兰樱往一个方向跑。

没有主人的皇宫,守卫侍婢少之又少,所以夜半时候的膳房空无一人,正是因为这样,两人才能毫无顾虑大胆进了去。

东翻西翻找出肉,抹好调料简单腌制,把锅放到灶台上,才发现没有火,忙乱生火,不经意一瞥,兰樱安静坐在一旁,脸上是温和淡雅的笑,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好奇。

“你在做什么?”见萧墨看自己,兰樱忍不住问。

“我只会做这个,你将就一些。”

“这个是什么?”兰樱指大碗中颜色开始变化的肉。

“牛排!”

“牛排是什么?”好奇宝宝的问题果然多。

“啊?”该怎么回答?牛排就是牛排啊!

“是吃的?”那么一大块肉,又是在膳房,所以应该是吃的。

“是啊,是啊,哎呀……咳……咳……”,一股浓烟冲出,呛的正在烧火的萧墨一阵咳嗽。

“我来帮你”,微笑着靠近,兰樱拿起一根干树枝拨弄几下火,火势渐旺,烟慢慢变小。

“你等着就好,我来弄”,说好第二夜带好吃的来,结果一下就是让人饿着肚子等了五个夜,萧墨心里说不出的抱歉。

“没关系,你做就好了,烟太大,巡逻侍卫察觉就不好了。”

萧墨感觉兰樱的话有道理,不再争辩,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在异时空做起牛排来。萧墨的家庭偏于西化,父亲经营一间公司,母亲是个前卫独立的女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各地旅游,萧墨最经常吃到的并唯一会做的就是牛排。

可是,道具不对,火候无法掌控,好好一块牛肉在萧墨的侍弄下,离想象差的太远,不过还好能吃。但是该怎么吃的呢?没有刀也没有叉!

兰樱大概实在饿得太狠,肚子又叫了一声,萧墨轻轻一笑,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主意,把肉用刀分成小块盛到盘中,然后再将盛酒的竹筒劈成小片,削成了叉子状。

“这样……”,见兰樱疑惑,不知所措看竹叉子又看盘中肉块,萧墨叉了一块送到他嘴边,示意吃下去。

薄薄的唇张开很小一道缝隙,含住肉块,眼睛嗖地睁大,水汽滚滚,脸涨的通红。

萧墨意识到原因,往外拉竹叉子,“吐出来啊”,但却拉不动。

兰樱被烫得眼眶发红,还固执地摇头,又不敢嚼,硬是把那一块吞了下去,才放开咬住的竹叉子。萧墨立刻扔到一旁,端了一碗水递给他喝。

喝了水,兰樱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微微一笑,“果然很好吃。”

萧墨不知该说什么,回他一个笑,把盘子赛到他怀中,“要吹凉了才吃。”

兰樱认真地吃着被称作牛排的东西,就算那对他来说异常陌生,他也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优雅。

看到这样的兰樱,萧墨想起另一个无时无刻也同样保持优雅的人,忍不住心中一沉,那人大概是打定了注意,不再理会他了。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兰樱的声音在近前响起,萧墨一抬头就见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看自己。

“没有,没事”,萧墨太过明显的掩饰怎么躲得过兰樱的眼,可他却没再追问,不愿说的,何必要去剥开。

“这个是哪里的美食,我从未听说过。”

“是我家乡的”,说起家乡,萧墨的思绪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个给够他足够自由又有着足够温暖的家,不知老爸、老妈好不好,自己不见了,他们该是担心死了吧。

“你的家乡在哪里?四国之中好像并没有这样的进食习惯。”

“呵呵……”,萧墨挠挠头,“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有多远?大概我这一生再也没办法回去的那么远。”

“再也没办法回去……”,兰樱喃喃重复,过了一会摇头,“我想不出那是多远。”

萧墨轻笑,当然想不出,那是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总之是很远。”

“你想回去吗?”

想回去吗?萧墨沉默了,隔了这么久再想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急切。如果能回去,会不会一生惦念那个人,如果不能回去,是不是要永远这样,和那个人咫尺的近乎天涯。

“也许有一天我能送你回去,只要有足够的马匹,足够的银两,多远也能到达吧!”

虽然明知这样的想法天真,但萧墨还是感激的,“再多的银两,再多的马匹也到不了。”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回去。”

“也许……也许日落东山水倒流,黑夜长空挂彩虹,到那时我就能回去了。”

“喔?这很难”,兰樱似乎有些歉意,小声说出这一句话。

“呵呵,我知道”,应该是几乎不可能吧,“不过,你怎么那么想让我回去。”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回去。”

“喔?”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有家回,总是好的。”

“是啊,等我想到办法,再告诉你。”

“嗯,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回去,我一定尽我所能送你回去。”

“好,我等着这一天。”

“好!”兰樱晃了晃手中空了的盘子,表示全都吃完,“下次我也做好吃的给你吃。”

秋夜凉如水,两人却觉得异常温暖。

刚才还想问他究竟是谁,可这一刻却觉得那不重要了,那样真挚温润笑着的人,不说一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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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的谈判,相当顺利。

不过,萧墨的疲惫,谁都注意到了,但同时注意到的还有他的高兴。虽然不会大笑,不会说,但前一天明明还困扰他的问题,只过了一夜他就能坦然地面对,甚至提出许多新的见解。每当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从他的脸上看到淡淡的笑,那种笑仿佛是在对另一个人说,看,果然如此。

第一个注意萧墨这种变化的,正是一直不正眼看他的国师。

谈判之中,向来只是静静听着的人,居然偶尔会插几句,句句点到实处,甚至有时连无为也无法辩驳。

谈判之间,也再不会那么幽幽地看着他,目光无意间飘过去,只是看到淡淡笑着低头沉思。

国师觉得轻松了不少,却又同时觉得似乎缺失了什么,但又习惯性地肯定,这样的距离最安全。

回到未庆宫后,萧墨没有那么多精力陪着离玉玩耍,总是不知不觉随便倚到哪都能睡过去。

一开始离玉很恼他,又吵又闹,可是渐渐地,看到萧墨眼底抹不去的倦意,十分不情愿地变乖巧,就那么看着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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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请你一定要帮帮小的”,听了一大段的述说,虽然尚宜没有说出具体的要求,可是萧墨仍是明白了他希望自己做什么。

不过,正是因为明白了,所以犹豫。

“君上,日后尚宜这条命就是君上的了,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绝不皱眉。”

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

尚宜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萧墨一直认为,忠心、忠诚不需要表达成语言,草原上的经历他认为尚宜也是这样的人,可如今竟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样俯首跪地一直重复。

萧墨从来没有怀疑过尚宜的忠--对朱雀国的忠,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尚宜有这样违背原则求人的一天,当初就是知道兄长要被车裂而死时也没有对他求过一个字。

看来,那人的境况真的生不如死啊。

“不如,我先去看看”,还是不能轻易答应。

尚宜抬头,脸上却有了欣慰的笑,“无为公子今日约国师商谈岁贡数目。”

言下之意是国师目前不在府上。

不过,难道无为也是默许赞同的?

“那走吧!”

马车飞驰,很快就到了国师府,国师府照旧的没有侍卫,萧墨一行进去,并无人阻拦。

直接到了关押的地方,刚到门口,萧墨就听到一阵狂暴如野兽的呐喊,心中惊的一跳。尚宜也是脸色一变,推门就冲了进去。

“哥……哥……你不要这样……”

萧墨一踏进房内,就看到满室的狼藉,桌椅杯盘倒的倒碎的碎,床帐撕裂了挂的到处都是,尚轩眼中是野兽一样的凶光,双眼红的似要滴血,被尚宜抱在怀中,咬着自己的膝盖,咬破了布料咬到血肉上,灰白的牙齿下,血不停的流着。

见到萧墨进来,尚轩像疯了一样要扑过来,身后帛天立刻出手,将萧墨护到身后,一掌就击了过去。

“哥……”

尚轩倒在地上,身体以极扭曲的姿势蜷缩着,眼中血光更浓,却有了一丝怯意,双手抱头戒备盯着帛天,口中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尚宜扶起他,眼神哀求地看着萧墨。

萧墨沉默了片刻,吩咐帛天出去,帛天想说什么,但看了那已经不成人样的尚轩一眼,还是走了出去。

萧墨想走近一些,脚刚抬起,尚轩就像动物一样往前猛地一扑,喉咙里压抑嘶吼着,再没有怯意,全是嗜血的疯狂。萧墨迟疑了一下,慢慢蹲下身子,一眨不眨盯着那双血红的眼。

“尚轩,你还认得我吗?”

回答他的是一长串怒吼,如果不是尚宜用力抱着,萧墨敢肯定那张大的口,一定会咬到自己脖子上,然后吸尽红色的血液。

奇怪的是,萧墨并没有感觉到仇恨,只能感觉到一种近似野兽的疯狂,而且是受到极大创伤后最原始最本能的撕毁、拒绝一切的疯狂。

“我是萧墨,就是那个你想杀掉的没用的将军。”

尚宜抬眼看过来,似乎有些摸不清这是在干什么,萧墨却接着道,“我知道军令不可抗,我知道护国大将军带领你们建立了无数军功,可是,我才十七岁啊,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不会武功,也不会领军,可那至于死吗?就因为一道命令,你不问原因,不问对错,要杀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就是你要杀的那个人,你怎么能不认得我。”

“君上……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就不要再说了……家兄他……他……”,尚宜抱着尚轩,哀求地在地上磕着头。

萧墨扶起他,借机靠的更近了一些,“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你看,你不能说话了,手也再不能握剑、握笔了,这都是因为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尚轩的目光有一丝迷蒙,尚宜似乎能明白萧墨的用意,咬住下唇,紧紧抱着兄长。

“你真的不认得了吗?我靠近一些,你看清楚”,说着,萧墨果然把脸凑到尚轩眼前。

血红的眼睛中有什么在流动,眼珠缓慢转动,似乎在努力回忆,突然,尚轩身体猛地前冲,萧墨来不及退,果然被他狠狠咬中脖子。

尚宜急忙阻止,却怎么也拉不开兄长。

那一咬的力量太过强大,萧墨身体一晃,血管中的血液正在急速地流出,他甚至能听到那种饥渴的吮吸声音,掺杂着吞咽的声音,顿时在脑中营造出一种濒死的凄惶。

怎么也拉不开,尚宜掏出匕首,眼中泪花翻滚,高高举起就要刺不下去。

萧墨摆手阻止,轻声低喃,“你恨我吗?如果那天是我死了,我变成鬼也会恨你,是因为我你才这样,你恨我是应该的,可是我别无选择,虽然很没用,但我不想死……”

尚轩仿佛真的听到了萧墨的话,渐渐松开了口,歪着头看萧墨,眼中的血红也越变越淡,突然咧开嘴就笑了,虽然因为没有舌头调节气流,那种声音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可萧墨还是知道,他是在笑。

捂住脖子站起来,脑中一阵眩晕,晃了几下才稳住身体,萧墨看到满口流有自己血笑着的尚轩,觉得无比悲凉。

“我们都没有选择。”

那种疯狂,来自于对信仰的质疑,一直坚持的东西却突然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还有良心存在,因为还能判断是非,所以自己不放过自己。

可是,有时,谁都没有选择啊!

萧墨看了看尚宜,点点头走了出去。

死,是解脱,至少对那人来说是如此。

“对付右相,应该不差他一个吧”,一出门就看到国师,萧墨并不意外,帛天的主人一向就不是自己。

“你流了很多血,我带你去包扎。”

“好像你总是帮我包扎……”,萧墨被国师拉着走过熟悉的地方,自嘲地笑。

“如果你不想看他那样,可以跟我说。”

“我说了,你就杀了他?”

楼无艳没有回答,却回过头来,眼中的意思明白--不然怎样?

“什么都不知道,受伤而绝望的野兽,你想让他就那样死吗?”

“他所受的远比你想的多。”

“我知道,军人的意志一向坚强”,他能放弃意志,所受必定是常人无法想象,“可他是个人,不管怎么样是个人。”所以,即使是死也想让他作为人死去。

“我知道了”,楼无艳看着萧墨许久,才轻声回答,然后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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