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你不是要告诉我什么吗?”何亮问。赵菲菲似乎埋怨地回答:“我等了你那么久,作为补偿,你得先说。”这回,何亮没搭理她。她马上陪笑着:“干嘛生气,再说,我又不会占便宜。我也会告诉你,这叫互惠互利…更何况,我的信息准有用!”

于是,何亮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事,包括自己的猜测都告诉了赵菲菲。赵菲菲也没想到,张南也有温情的一面,而不是冷冷淡淡。她憧憬着,总有一天,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该你说了。”何亮似乎是在祈求。

赵菲菲轻哼一声,懒洋洋答道:“我只告诉你一件重头戏,自己去琢磨。他上大学就没和哪个女孩好过。”挑逗地看着何亮逐渐发青的嘴角,满意地离开。

旁边的陈阿婆已经睡熟,四周黑黑的。只有雨欣睁开的眼睛能增加屋内的光亮。被窝,暖暖的,暖和得让她幸福。

不管曾经印象多么深刻的事,多么深刻的人。时间的冲淡,也会慢慢褪去记忆。雨欣再也想不起二爸长什么样,只有一个轮廓幸存在脑海里。这种忘记,很心痛。曾经挚爱的亲人,怎能无法想起?然而,她也开始尝试着,别太憋屈。以前挣钱是为了给二爸治病,今后,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

屋内的黑,让她逐渐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睁开着眼,还是,已经闭上了…

依旧是那样,张南在门外守护着雨欣,但雨欣从未发觉。屋内屋外,站着两个彼此牵挂的人。一个是90后,一个是80后。跨年代的感情,或许就是这样,让人难以捉摸。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相见。

雨欣必须每天早早起来,熬好骨头汤,它是煮面条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把面盛到碗里,先得加入一勺骨头汤,再加面酱。若颠倒顺序,面酱会串上骨头汤的味,口感将会降一层次。

里屋的灯光有些昏黄,照在雨欣白净的脸上,添了份和谐。向锅里倒入两瓢清水,然后把骨头放进锅里。再加入切好的老姜,生姜,蒜泥儿,茴香,八角,丁香…盖上锅盖。并将海带,紫菜洗净,并切细,待水沸后,再加进去。然后,又熟练地把桌椅擦洗干净。

看着雨欣不断跃动的背影,张南隐隐感觉心好痛。她才只有17岁,花季的年龄,本该坐在学校里安心读书,雨欣又是那么渴望知识。这一切,都是何亮造成的。他竟然还有脸说和雨欣好上了,这怎么可能?越想越激动,喉咙里呛了一团冷气,堵在那里,顺不下去。张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雨欣被突如其来的哈欠声吓了一大跳,急忙跑向门外,问:“是谁?”张南捂住嘴,还想再打一个。路灯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雨欣看得真真切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张南。张南侧过头,发现雨欣正看着他,急忙

扭头就走。

“为什么不进来?”雨欣紧跟着问他。张南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他似乎能呼吸到雨欣的气息,能感受到她激动的心跳。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后面三个字声音很低,只有用心才听得见。张南转过身,温柔地看着雨欣。清纯的面庞,齐齐的刘海,扎着低低的凤尾辫。慢慢走过去,像以往一样摸摸雨欣的头,爱怜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雨欣的眼神有些闪躲,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千万不能告诉他那件事。张南将手顺着她的头发滑向双肩,轻轻拍拍,低声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稍微低下头,使他能够正视雨欣的眼睛。然而,脖子上一道亮白的线突然让他心碎,他松开手,有些啜泣:“是因为脖子上的伤疤?雨欣,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啊?”

雨欣眼里含满泪水,伤心地回答:“可不可以现在不说,我不想让你知道。”

街上的行人已渐渐增多,天亮了。路灯的光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不让知道的好。”张南失落地应和着。雨欣轻轻抱着张南,说:“我有苦衷,我不想让你替我担心。现在,你瞧我不是好好儿的吗?没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提了,好吗?”张南抚摸着雨欣的头发,点点头。画面似乎就这样定格在了溏口湾,只有周围的背景不断变换。两人谁也没在说什么,也不用再说设么。许久之后,雨欣开口说道:“张南,刚才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什么事?”他温柔地问。

“我想明白了,为什么生气时,要大声喊出来。”

“为什么?”

“因为当两个人生气的时候,心的距离很远,为了掩盖当中的距离,让对方能够听见,不得不喊出来。但,喊的同时,人会更生气,距离就更远,就要更大声的喊…张南,那你知道当两个人在相恋时又会怎样吗?”

“会怎么样?”

“情况刚好相反,说话都轻声细语,因为他们心与心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两个人通常是耳语式说话,心中的爱因而更深,到后来根本不需要言语,只用眼神就可以表情达意,那时候,心与心之间早已没有了所谓的距离…”雨欣将脸贴在张南的胸口上,若有所思地说。张南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属于这种情况?”她幸福地笑笑,红了脸。两人相偎在一起,享受着期盼已久的甜蜜。

在他的怀里,雨欣想起了往昔。1998年秋天,和他去山上捡田螺。正逢刚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张南走在前边,拉着雨欣的衣角,以免她滑倒。一路上,捡了好些个。当走到一面4米高的峭壁前时,雨欣欣喜地发现,上面长了很多黑色的东西。雨欣拉拉张南,示意他看。张南一看,兴奋地告诉

雨欣,那是秋末菌。只有秋天雨后才会生长出来,而且可以吃。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峭壁上的朵朵秋末菌。看见她好奇的样子,张南跳进峭壁下边的宽水沟,回过头说:“等着,我给你摘两朵。”踩着峭壁上凸出来的土块,拉着一把壁须草。探着头,伸长手去摘。雨欣站在原地,兴奋地等待着摘着的那一刻。“瞧!这是什么?”张南把手张开,远远地,她看见两个黑东西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她开心地笑了,嘴角咧开一弯浅浅的月牙儿。张南从峭壁上一步又一步下来,刚走到底,突然发现沟里浸了一尺长的水,可他刚下来时,只是润湿的,并没有积这么多水。“糟了,肯定是人民渠放水了。”他心里猛地一惊,急忙跑向沟岸堤,用力向上爬。然而,当他的头刚超过沟面时,大水突然到来。渠水霎时过了他的腰。雨欣没有多想,急忙跑过去攥着张南的手,紧紧的。水冲刷着张南的身体,仿佛要冲向下游。而雨欣,也快没了力气。张南见这危机的情况,忙说:“雨欣。快趴下,脚要勾住旁边的大石头,紧紧勾住!”她似乎贴在了地上,脚不断地离开石头,又不断重新勾住。然而,渠水越来越湍急,张南的下肢都泡凉了,用不上劲。雨欣,一直紧紧拉着他。他被冲刷得也快无力了,喘着气说:“雨欣,松开我吧。不然,你也会被拉进水里的。”雨欣流着眼泪,拼命地摇头。她只知道,如果松开,就再也见不到张南了。她不愿意那样。

雨欣想:趁着现在还有些力气,一定要拉上来。她勾着大石头,用力往后缩,张南被拉上了一点,他也感受到了雨欣的决心,用尽全力往上爬。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他上了岸。雨欣的衣服被磨得破损,手臂也蹭伤了。张南将雨欣拉起来,张开右手,雨欣开心地笑了,是秋末菌!“不过,它们被我捏成糊了。”张南尴尬地笑着。

想到这里,雨欣将张南抱紧了些。能走到今天,确实不易。

“雨欣。”一个声音打破了画面的温馨。然而,两人都不顾。“雨欣。”又是这个声音响起。雨欣松开抱着张南的臂膀,转过头。不出所料,正是何亮。看着她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何亮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而且扎得很深。他淡淡地说了句:“雨欣…阿婆还没来?”“不都是你去接的吗?”她疑惑地问。于是,何亮犹豫地向阿婆家走去。

“他怎么在你这里?”张南问。瞅见他有些忧郁的眼神,雨欣微微一笑,解释道:“他来这儿是向我赎罪的,平白无故毁了别人的前程,没有谁的良心会安宁。”这些日子过去了,雨欣能够坦然面对命运的捉弄,这很让他吃惊。他轻轻揉着她一到冬天就冰冷的手,继续问道:“你们现在是普通朋友吗?”顿时,雨欣感受到他的醋意正迎面而来,她低下头,幸福地笑着,没再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