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歌谣曰:经纶不仕宦,菩提长未眠。景行高山峦,一语当千言。江山笑语谈,万世慧目观。自在圣之贤,潇洒红尘仙。
——————————
刚刚和儿子深谈过后的孙无欲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他满脸俱是错愕之色,那苍白的脸色不知不觉间泛上了一抹异样的血红,看起来殊为可怕。
他挥手屏退了书房中的侍女,挣扎着起身来到了书架前,取下了放在正中的一本《稼轩长短句》。对于这位命途多舛的伟大的爱国词人,孙无欲常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男儿到死心如铁……”孙无欲——这位俯视江湖二十载的“绝情郎君”如今似乎真的垂垂老矣,目光浊浊不复灼灼的他摩挲着这本《稼轩长短句》一时间心如刀割。
——————————
“瑰儿,你三岁诵诗、四岁学赋、五岁读史,人皆称奇,为父也常以你为荣。转眼间你已经十岁有余了,习文亦不止七载,可叹为父常忙于族中事务,少有闲暇与你交谈,不知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诗文或景仰的大家?”
“有!孩儿最喜欢的便是辛稼轩的《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中的‘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好!好!辛稼轩的词乃是激情飞扬的慷慨悲歌,辛稼轩其人更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好!瑰儿,那你下个月生日,我就送你一本开国文臣之首宋景濂批注过的《稼轩长短句》,如何?”
“谢谢爹爹!”
——————————
“父亲,孩儿十岁那年您曾答应送我一套《稼轩长短句》,可是后来您事务繁忙将此事忘却了,您忘记了我还一直记着呢!今日您大寿,我原来还琢磨着送什么寿礼呢,后来想起了这一茬,于是稚气偶生,便想着这礼物您不送我、我送您得了!因此,孩儿的寿礼就是这本《稼轩长短句》!您不会嫌弃吧?!”
“瑰儿……哎……我这做父亲的不称职啊!好,好!你送的什么我都喜欢!诶,对了,瑰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亲了,你做事向来自有主张,这件事上可有什么想法?可看上了谁家姑娘?”
“父亲莫要取笑孩儿了!孩儿近年来一直忙于治学,虽然有时也替您招待江湖上的前辈,但却从没出过远门,又去哪儿认识别人家的姑娘呢!再说,婚姻大事自是奉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还是劳您替孩儿谋划吧!”
“嗯,你说的有理……有了!洛邑周家这一代的嫡系中有两个女娃,年长的那个前年嫁了刘家虎子,年幼的算算似乎也将要及笄,不如为父替你上门求这一门亲事?也算了了你祖父临终前交待的未曾和周家联姻的遗愿!周家传承比咱们孙家还久远,底蕴丰厚,想来教导出来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应误不了你!”
“但凭父亲做主!不过……不过我想亲自去洛邑求亲,顺便见识一下这大好河山、开开眼界!”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好!不过你一人上路我不放心,带上太多家丁护卫又太过招摇……这样吧,我派人把瑾瑜唤回来,便让他保护你去吧!顺便我也瞧瞧这小子这些年在外面学到了些什么,你墨龙叔叔还说要和他比剑呢!这臭小子,我做寿也不知道回来,哎……”
——————————
孙无欲回了回神,心中暗叹自己“廉颇老矣”的同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孙琼瑰、孙瑾瑜兄弟二人的相貌,眼前竟不由得花了!谁道“多情却被无情恼”,怎知绝情堪比深情好!
孙无欲回想着孙瑾瑜那句句诛心之语,真恨不得自己像外界传闻中那样真的绝情绝爱才好!
孙无欲颤抖着翻开了手中书卷,翻到那一篇《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孙无欲轻轻取出了其中夹着的那一张犹然洁白无比的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这纸张的一侧参差不齐,似乎是从某本书册上撕下来的一页。
时隔四年,再读那上面的字句,历尽世态的孙无欲仍是惊恐的瞳孔大张!
“琼瑰志骄而欲大,需谨教之、防之。”这个严厉的评语的字迹对孙无欲来说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因为这字迹是孙无欲之先考圣之公临终前的绝笔!
就像刘家出了个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九州枪神”刘心豪一样,孙家与之辈分相若的子孙中也出了一个万中无一的绝顶智者,他就是孙瑾瑜的祖父、孙无欲之父、孙家上代家主——“一语千言”孙圣之。
“经纶不仕宦,菩提长未眠。景行高山峦,一语当千言。江山笑语谈,万世慧目观。自在圣之贤,潇洒红尘仙”的江湖歌谣说的便是孙家这位智深如海的江湖前辈。
江湖上的人对孙圣之的事迹可谓知之甚详:他少年掌家,整饬家务、校勘族谱、订立规章;三十岁于江湖纷乱之际在江湖各大门派之间游走,为孙家的发展开辟一方净土的同时,也为九大势力鼎立的江湖大势起到了奠基之用,功绩堪称卓然;四十岁人所共敬,被誉为“一语千言”,这既是指他言语间机锋深奥、哲理至深,亦是赞其地位尊崇、一言九鼎,他曾断言江湖未来五十年间必有波澜,须经合合分分方能再次归于平和;五十岁,身体有亏,传位于其子孙无欲,闭门谢客、颐养天年;花甲大寿之后,不再有轶事流传,四年前驾鹤而去,至于具体是何日何时,则因孙家受其遗命将其丧事节俭操持而少为人知。
“‘无瑕公子’?‘绝情郎君’尚未绝情,‘无瑕公子’又岂会真的无瑕!父亲,琼瑰他……果然如您所料……我悔不该只教他学识,而忽视对他心性的磨砺,是我害了他啊……父亲,要是您还在的话,孙家何至于有此大劫,我对不起孙家,更对不起您的教诲啊……”
不知为何,这一刻,孙无欲似乎真真切切看到了刘玄德白帝托孤时对诸葛亮的告诫,也体会到了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心痛,但此时的他已经别无选择。
“为了孙家!”咳出一口鲜血的孙无欲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道。
擦干了泪水后,孙无欲唤入了一名侍女,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不及片刻,一条令孙家阖家上下震惊无比的讯息伴着孙无欲的一道命令传遍了孙家大宅——
“家主因忧虑至极又突遭风邪入体而至风瘫在床、有口难言!家主受厄前曾嘱托墨龙神剑代其看管传位手书!墨龙神剑将于空好大师‘头七’当日,打开家主密封手札,宣读家主对下任家主的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