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话并不顺耳,但却很实在。
江然能够想到的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而与此同时,整件事情于心中也算是有了一场脉络。
落日坪一别之后,道无名折返京城开始调查当年之事。
从而牵动了血蝉的神经。
其后道无名无论是为了自救,故意落入天牢之中,疑惑这是被人算计才失陷。
至少他留下了一条性命。
对道无名来说,或许只是想要活下去,寻找希望。
而对对方来说,这就是一条最好的饵。
说不得就能够将和道无名有关系,并且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人钓上来。
然后就等来了江然。
道无名上来便抢话开口,显然也是知道天牢之内也不安全。
这才出言让江然小心。
江然品出了弦外之音,却没想到这咬了钩的鱼,自然已经落入了对方的视线之中。
这才有了其后这一场。
只是,如今看来,他们尚且不能确定自己对道无名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而他们的手段,虽然阴险狠毒,却也终究留了一线。
但这到底是因为他们不想将自己彻底得罪,还是说……只是缓兵之计,那就得见仁见智了。
不过无论出于何种考虑,江然如今要做的事情都很简单。
道无名不能白死。
这个人虽然和江然相交时浅,江然对他也总是防范大于信任。
但为了这种事情,死在天牢之内,不应该是他的结局。
更何况,他们还跟当年江天野,以及青央夫人的死有关系。
老酒鬼或许还在为此奔忙。
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
“只可惜,这帮人一个个藏的太严实了,如果有一个漏出脑袋,我非得敲碎他的狗头不可。”
江然顺手将那半截玉箫收入怀中,扭头看了一眼长公主:
“咱们回去吧。”
“好。”
长公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周围:
“这里怎么这么阴森?”
“这里是京城北侧的山林,他们一路走来,周围越发的荒无人烟。”
“是道北荒山……怪不得。”
长公主轻轻摇头:
“走吧走吧,这地方就跟闹鬼一样。”
“你也怕鬼?”
江然有些惊讶。
“不行吗?”
长公主大怒:
“我好歹也是一个柔弱的弱女子。”
“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江然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支离破碎的轿子,这都是被这弱女子,以刚猛的掌力砸的。
可太柔弱了。
长公主总感觉江然这句话好像很不对劲。
说得好,为什么下次不说?
正想要跟江然理论,就见江然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长公主看了看周围,记住了这个地方,然后跟在了江然的身后:
“你等等本宫!”
“快点,磨磨蹭蹭的。”
江然看了看天色说道:
“我今天晚上还有要事要做。”
谁能想到这两个衙役,一出门就带着长公主出城,出生就跑,一口气跑到了晚上。
江然昨天晚上还约了唐诗情今夜相见呢。
此等大事,自然容不得在这里继续磨磨蹭蹭。
只是一边走,江然却忽然想到了颜无双。
血蝉的动作很快,快的不可思议,但是……颜无双竟然比血蝉还快。
她甚至能够在血蝉发动之前,就找到自己,让自己赶紧离开京城。
想到这里,江然忽然看向了身后的长公主:
“我且问你一件事情,伱需得照实回答!
“不可有一丝一毫隐瞒!”
“……”
长公主微微一愣:
“什么事?”
“百珍会到底是谁的钱袋子?”
江然一字一顿。
长公主正想随意开口,但是看江然这般表情,便知道不能胡乱说话。
沉吟了一下说道:
“百珍会应该是皇兄的钱袋子。
“不过,真正创立百珍会的,其实是我的父皇。
“只是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有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方才听说。
“如今江湖虽然是暗潮汹涌,可当年的江湖却更加惨烈。
“父皇有心平乱,可江湖之祸,并非一役可平。
“便想着,既然无法短时间内平复,那便借此谋取一些利益。
“取之于江湖,用之于民。
“这才找了一位不在朝堂之上,却又被父皇极为信任的人,开创了百珍会。
“后来父皇驾崩,皇兄继位,百珍会自然也就算是落入了我皇兄的手里。
“只是这种事情,我素来不怎么在意……
“你忽然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江然听完之后,微微沉默。
轻声说道:
“今日……罢了,明日我打算去百珍会拜访一下。我曾经跟百珍会的副会首颜无双有过数面之缘,既然来了京城,也应该见上一面。”
长公主听出他有未尽之言,撇了撇嘴:
“让我对你知无不言,你对我就藏着掖着。”
江然一笑:
“那你觉得我藏了什么?”
“谁知道……金屋藏娇?”
“……”
江然咂了咂嘴:
“赶紧回去了。”
两个人再无多言,一路回到了公主府,果然风平浪静。
长公主也果然大发雷霆。
当天晚上就进了宫,将这件事情能闹多大就闹多大。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清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惊神刀江然来到了京城,并且险些被人算计,成了通缉犯。
要不是长公主智勇双全,那麻烦可就大了。
当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些事情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对于朝廷里的一些人来说,这就是至关重大的事情了。
死去的差役得找回来,长公主记下了那一处所在,当即衙门就派人入山搜寻。
事情也得好好调查,否则的话,长公主平白为此涉嫌,这是谁都打不起的干系。
一时之间整个府衙以及相关所在,全都忙碌了起来。
而江然一大清早,便已经出门,直奔百珍楼。
此次同行之人只有唐画意。
只是一看到唐画意,江然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昨天晚上他紧赶慢赶的和长公主回到了公主府,一进门,就被唐画意等人给堵住了。
谁都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自然是得问个明白。
江然本来也不在意,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就打发他们去睡觉。
结果唐画意就是不愿意。
拉着唐诗情还有惊霜惊雪,对江然那叫一个嘘寒问暖。
再后来,眼瞅着过子时,她们方才离去休息。
可没等江然清净多少,唐画意又找了过来……江然明显听到了唐诗情去而复返,结果发现唐画意又在捣乱,想都不想抹头就跑。
江然连去追一下的借口都没有。
一直到江然决定睡觉,唐画意这才意兴阑珊的离去。
此时跟在江然身边,一脸冷傲的打着哈欠,眸光睥睨,好似这大街上谁打哈欠,都不如自己打的有气势一样。
江然偶尔看向她的目光,被唐画意给捕捉到了,当即眉头一挑:
“姐夫,你为什么忽然古里古怪的看着我?”
“我古里古怪的看着你,是忽然发生的事情吗?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这么看着你。”
江然黑着脸:
“你昨天晚上一直赖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跟你亲近啊。”
唐画意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可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之一了。
“将来,或许还得抹去之一这两个字,变成我最亲近的人。
“而且我也不讨厌这种亲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可怜巴巴的看着江然:
“难道你不喜欢吗?”
江然脸色一黑:
“以后别顶着厉天心的脸,做这样的表情啊。”
“哼,就知道嫌弃我。”
唐画意白了江然一眼: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问这个?还是说你昨天晚上,当真有什么事情被我给打扰了吗?
“要真的有的话,你告诉我就好了,我肯定不会碍事的。”
“没有。”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说谎?”
唐画意眯着眼睛看着江然:
“你得知道,我学的是什么武功。
“人心二字,在我眼中可没有太多秘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和我姐姐的事情了?”
没错,和你姐姐一起做的!
江然闭上了眼睛:
“把你的本事留着,到了百珍会以后再用吧。”
“……”
唐画意撇了撇嘴:
“你这话跟不打自招一样,说吧,你要是老老实实说了,我晚上就不去叨扰你,不然的话,我以后就在你房间里住下了。”
“住下就住下,谁怕谁啊?”
江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唐画意:
“你以为我会怕?”
“哈!!”
唐画意当即笑的很是猖狂:
“正好我也不怕!来啊,今天晚上我就在你房间里休息!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江然考虑着,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把她打昏了。
这对自己来说,应该不费什么是。
唐画意打了个冷颤,奇怪的看了江然一眼:
“你冷不冷?”
“不冷啊。”
“什么我感觉刚才忽然泛起了一股寒意?”
“应该是错觉吧。”
“当真?”
“当真!”
两个人一路随口闲谈,本来觉得远的路途,也悄无声息的于脚下消失。
……
……
京城里有一座百珍楼。
这是江湖上的帮派,同样也是京城的一家大商铺。
虽然楼不过三层,但占地面积却是庞大。
乍看上去好似不起眼,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用料极其讲究。
用的材料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不夸张的说,从百珍楼扣掉一块砖,拿出去卖了都够寻常人滋润半辈子了。
而现如今,整个百珍楼也是严阵以待。
弟子分立两侧,夹道等候。
正门之下,正有一人眸光深邃看着道路尽头。
有路过的百姓,见到这一幕都禁不住窃窃私语。
“那可是百珍会的会首?”
“是百珍楼的楼主啊!”
“竟然亲自下来了?我家就住在百珍楼对面,都没见到过这位楼主几次……什么人能够让他这般严阵以待?”
“难道是江湖上的大人物?”
“说起大人物……你们可知道,最近京城又来了一位大人物。”
“什么人?”
“惊神刀!”
“惊神刀?这又是谁?”
“孤陋寡闻了不是?要说这近年来风头最劲,名头最响的,便莫过于这位出道江湖不足一年的惊神刀江然了!”
“啊?”
“你可听说过惊神九刀?百年前,楚南风天天下第一,当世江湖唯有一人能够与楚南风相争,便是这惊神九刀。
“而这江然,正是惊神九刀的隔代传人。
“据闻此人出江湖至今,未曾败过一场。
“多少英雄人物,都在他的手底下吃过亏。
“前两天,山海会那边收到了一封拜帖,便是这惊神刀江然发的,说是要夤夜拜访!
“今天再看这百珍楼楼主都亲自下来迎接,可能也是为了这个人。”
“你说的那人,该不会就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吧?”
闲话说着,再抬头,百珍楼不远处已经走来了两个人。
正是江然和唐画意。
不少有见识的路人,抬头去看,都是诧异。
感觉这两个人不管哪一个是那惊神刀江然,都太过年轻了。
而江然此时也看到了百珍会的阵仗,不禁一笑。
再抬头,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一身打扮内敛奢华,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经过了精心打理的百珍楼楼主,百珍会会首!
江然如今对这江湖上的事情也不再是那般孤陋寡闻。
他知道,百珍会会首复姓长孙,长孙无极!
说实话,江然感觉,京城不愧是京城,复姓的人是真的多。
而就在江然心中生出这种感慨的时候,那长孙无极便已经开口:
“惊神刀大驾光临百珍会,长孙无极已经久候多时了!”
“长孙会首客气了。”
江然微微抱拳:
“江某是后生晚辈,此次有幸进京,知道诸位前辈于京城存身,这才想着同为江湖一脉,既然来了,总得拜会一番。
“却没想到,竟然累的长孙会首这般劳师动众,却是晚辈的不是了。”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看热闹的人总算是确定了。
这个年轻人,果然是惊神刀江然!
“没想到惊神刀竟然这般年轻。”
“谈吐有风度,自称晚辈,却也不卑不亢,果然是个人物。”
“长得竟然这般英俊?这得让多少江湖女侠为之颠倒神迷?”
“他腰间的那把,就是惊神刀吗?”
“什么惊神刀……惊神刀是他的名号,他那把是碎金刀!”
“碎金刀?那是什么刀?”
“你真是……碎金刀乃是,算了,总而言之就是一把宝刀,这把刀还真是一位江湖女侠相赠。两个人缘分不浅,说不定……嘿嘿嘿……”
“啊?你说明白点啊……”
“不说不说,这些江湖人耳朵灵得很,我要是说了,人家听到了,那多不合适,回头提刀杀我,你能帮我抵挡几招?”
“我能扭头就跑,你拍马难追。”
“……”
路边闲话并不入耳,长孙无极大笑说道:
“江大侠这话太过自谦,时至今日,放眼江湖又有谁敢在你面前,自称前辈?
“来来来,江大侠里面请。
“敢问这位是?”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唐画意。
唐画意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冷笑。
“这位是厉天心。”
江然笑道:
“是在下的至交好友。”
“原来是厉天心厉少侠!
“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啊!”
长孙无极果然不愧是生意人,面对唐画意的臭脸,也能笑的灿如骄阳:
“快快里面请。”
说着,引二人至此进了这百珍楼。
一路往里面走,一边长孙无极还给江然和唐画意介绍楼内布局摆设。
这里面大概分为了几个区域,有的对应平民百姓,有的对应富户商贾,也有的应对达官显贵……还有一些专门为了服务皇室宗亲。
只是这一部分,就不对外开放了。
长孙无极跟江然说,倒不是说他非得把人划分三六九等。
只是皇室宗亲若是和平民百姓同处一处,寻常百姓便会很难受,一不小心若是得罪了,那就是杀身之祸。
因此,分开还是很有必要的。
江然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便轻轻点头。
长孙无极一口气把江然一行引到了三楼。
一间最是堂皇不过的厅堂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房间之内的椅子上,都嵌着宝石,刷着金漆,柱子上也都是黄金镶嵌。
不过最显眼的,却是正对着的,首座背后,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金元宝。
熠熠生辉,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江然眸光一起,长孙无极轻笑一声:
“让江大侠见笑了,这是百珍楼的镇楼之宝,万两黄金!”
“好一个镇楼之宝。”
江然啧啧赞叹:
“在下这算是土包子进城,开了眼界了。
“百珍会不愧是百珍会……初见颜会首那会,便知道百珍会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颜会首如今难道不在京城?”
“实不相瞒,无双如今确实是不在京城。”
长孙无极笑着说道:
“我这副会首啊,可比我这会首勤于正事。
“为了百珍会的买卖,终日于外奔波,她带着随行之人为了一单生意离开京城,至此已经过去了足足半月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