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溶进来之时,一曲《十面埋伏》已经弹奏到了中段,正是两军交战、慷慨激昂之时。
初始,一张一弛的节奏造成一种异常紧张、恐怖的气愤,将那夜幕之下两军交战、一方被另一方神出鬼没的伏兵所困,士气渐渐低落。那琵琶声越来越快的弹奏速度和壮烈的旋律回荡在苏溶的耳边,将他带入了真实的场面中。
苏溶的眼前渐渐模糊,学士堂内弹奏乐曲的女子已经消失,转而出现的是那交战的双方。
漫无边际的兵勇,正彼此厮杀在一起,毫不畏惧生死。战马的嘶鸣声,兵勇的呐喊声、车辇的咚咚声彼此交错在一起,谱写着生命中最后的乐章。
原本正激战正酣,却是周围闪出了越来越多的敌方旗帜,身着红衣这方看见,以为是敌方增援前来,士气骤然降落,许多人已经放下手中的武器,举起双手投降。
自己的兵马死的死,降的降,主帐中的将帅仰天长叹,大吼命运不公。随即带着自己的宠妃,带着自己剩下的亲卫朝着后方的故土撤退。敌方乘胜追击,很快,交战双方的地点换到了一条大江之边。
胜负已定,乐曲也是到达了最让人兴奋沉醉的阶段。
苏溶正听得激动,却是曲风一换,戛然而止。不再激烈快速,而是缓慢哀怨下来。却见那仰天长叹之人手持宝剑,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宠妃,双眼流下了一丝悔恨的泪水,随即自刎江边。
到此,全曲已是到了结尾,充满了浓浓的哀愁、思念还有悲凉。
嘚嘚嘚嘚~铛,一声脆响,曲子结束。苏溶的双眼重新恢复清明,看见那弹奏的女子。
那女子此时也已经看到了苏溶,怒道此人难道不知道自己从不让人进来的规矩?略一查看竟是凝起一层弟子,她当即就要开口训斥他大胆妄为、敢闯入自己的地盘。却是眼神游走,注意到了他裤腿之上的‘严’字,顿时惊悟到那是严师叔收的那个徒弟。
“王师兄,何时进来的?”对方的身份在那里,即便自己更加尊贵,却也不能无礼,女子轻叹一声,幽幽的问到。
苏溶倒也不曾惊慌,一路前来,所有人都看见自己衣服上的紫色严字,知晓自己的身份,此时这女子能认出来倒也不奇怪。
定了定心神,苏溶赞不绝口的说到:“师妹这曲十面埋伏,当真是跌宕起伏,恢宏壮烈。不知不觉我竟被带入其中,眼前只有天惊石破金戈错,风啸沙飞铁马咻;慷慨阵前生死恨,缠绵帐内别离愁。 一曲终了,我竟耳边琴声依旧,回味其中。”
“好曲,好曲啊。”苏溶鼓着掌,赞叹之词不绝于口,朝着那女子身边走去,大方的坐了下来。
那女子听得他如此夸赞,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一片绯红,低头不语,双手则是不规矩的拨弄着琴弦。好一会,她才开口说到:“师兄过奖了,小妹乃是第三山聂采洁之女聂小倩,见过师兄。”说着,她站了起来,朝着苏溶做了个揖。
“见过师妹。”苏溶赶紧回应道,这般迟来的介绍可真是少见。
原本该是高兴愉快之时,却是苏溶的“可惜,可惜”破坏了现场的气氛。
聂小倩顿时心生疑惑,又有些生气,自己师承音律大师李逍遥,学得他一身本领,但凡听过自己弹奏之人,无不是赞叹不已。今日初次见面,他竟说可惜。
她憋住了那丝怒气,说到:“何来可惜一说。”
苏溶见她有些生气,知晓是自己说话欠缺,一声大笑之后才回到:“师妹莫要生气,我得意思是可惜没有听见前面第一小段。”
听他这么一说,聂小倩才明白过来是自己多想了,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得可惜,还有另外一点意思,可否能够说出?”
“哦?师兄可是说弹奏方面的事?你也懂音律?若是你懂,但请指教无妨。”
苏溶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下语言这才缓缓的说到:“音律我并不精通,只是尚在凡间之时,时常听得隔壁玉姐弹奏这曲十面埋伏,听得多了倒也略懂一些。
你弹得固然很好,但我细想当初玉姐弹奏之时,虽然并无你这般让我眼前生出幻觉,但是她其中一段的弹奏却是比你好出不少。
也就是末尾一方败阵之时,那种战争快要结束,士兵情绪的改变,玉姐体现的淋漓尽致。听者心神也如那士兵一般,面临着战争结束,将要返家,心情由惨烈厮杀变为了思乡情切。
听你这段之时,我却并无此感,似只是过渡,激昂之声很快就朝着最后的悲惨哀怨转变,少了这一段的描写刻画,整体衔接也就生硬了一些。
我说的,若是无理,你也可以不听。”说完,苏溶平静的看着聂小倩,眼神之中是那么清澈明亮。
聂小倩已是聪慧之人,认真的听完苏溶这番话,感觉很有道理。又望着他清澈的眼神,她渐渐对眼前这个长相平凡的青年产生了好感,有种畅言到底的欲望。
“师兄说言极是,小妹回去定当好好修改练习一番,改日再请师兄品鉴。现在可是还有兴致再听小妹弹奏一曲?”她轻轻的说着,竟很是希望苏溶愿意答应。
苏溶也是兴致涌来,正回味方才琴声、欲罢不能,听她如此说到,当即点头答应。
“如此,小妹就为师兄来一曲《胭脂泪》,此曲乃是一次外出之时偶然听得淮河河畔歌妓所奏,感觉甚是好听,就求来了这首曲子。只是这曲乃是歌妓所奏,略带人间烟火之气,难登大雅之堂,小妹也从未公开弹奏过,如今第一次就献给师兄。”
说罢,聂小倩抚着琵琶,摆好姿势,弹奏起了这曲《胭脂泪》。
这是一曲讲述青楼女子爱上一位才俊,谁知那青年才俊竟风流倜傥、弃她不顾独自离别,只留下这青楼女子日日等候在红船之上、期盼自己的情郎能够归来,却最终也不见情郎出现,她黯然伤神,在涂抹胭脂之时流下了泪水,最终身亡红船之上的故事。
乐曲哀转凄切,夹杂着情郎无情抛弃的痛苦和对情郎无尽的思念,渐渐将苏溶带入了悲伤的情景之中,看到红颜身亡,流下了那一丝悔恨的泪水。
曲子作罢,苏溶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评论之时,却见聂小倩的眼角挂着一滴清泪,赶忙掏出手帕递到了她的手里。
他从未安慰过哭泣的女子,以前和师姐伙伴在一起,彼此之间熟络的很,没那么多讲究。如今却是第一次遇见的女子在哭泣,他也是干着急却束手无策。
许久,聂小倩才从那曲子带来的悲伤之情中回过神来,看着正着急打转的苏溶,她忽然笑了。
聂小倩本就长相极美,这一笑当真是沉鱼落雁、百媚横生,苏溶看的是站在当场、沉醉其中。
许久,听到聂小倩轻哼一声、有些愠怒,苏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了笑。
学士堂三楼的琴房之内,二人由音律谈到了理想,再由理想谈到了向往的爱情,再谈到了其他,总之是越谈越投机,全然没有意识到外面已经夕阳西下,天色变暗。
直到房间之内渐渐漆黑,屋顶的宝石发出明亮的光芒,二人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相视一笑,拜别之下双双离开了这里返回各自的住地。
这日夜里,苏溶回味着聂小倩优美的琴声,心情无比的高兴,并未打坐修炼,很快沉睡过去。而聂小倩则是在第三山自己的宫殿之内,抱着自己的琵琶,脑海中浮现着那平凡的模样,心中甜蜜无比。
从这以后,苏溶修炼之余经常外出结交一些宗门弟子,认识了很多人;也时常到那学士堂翻阅一些典籍,当然也是想再次听聂小倩的琴声,却是很久都没再见过她。
不知不觉已是春天,苏溶已然修炼到了凝气三层,督脉和任脉中已是筋脉粗细般的灵力,冲脉中也是有一半粗细。按照他的估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冲击凝气四层。
这期间苏溶也学习了两种凝气期可以使用的法术,其实也就是最下品、最简单的法术。一种是操控术,这是所有修士都要学习的法术,打好基础以便筑基期时祭炼自身飞剑,操控飞剑飞行所用;另一种是火球术,苏溶学习这个法术的最初目的,就是日后好在黑夜之中行走。
当然了,一如既往的,很少见到自己的师父严宽,苏溶都习惯了。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花草树木全都努力吸收着春季温暖的阳光,生长出新鲜的花朵枝叶。山脉中也是渐渐的恢复了绿色,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三月初一这天,苏溶经过一夜的修炼,苏溶在凝气三层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全身也是无比的舒爽精神。许久没有去锻炼了,苏溶决定去晨跑一番。
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苏溶朝着第四山的山峰跑去,他想换一换心情,去第三山的山路上跑一跑,顺便也结识一些第三山的弟子。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有机会见聂小倩一面,再听她弹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