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白教堂东区,凌晨两点三十分。
入秋的伦敦已经非常寒冷,雾气像是活物在街道和房屋间流窜,铅灰色的天空甚至有飘起了雪,环境污染甚至对气候都造成了影响,路旁的树像是干枯的手爪,几片干枯的叶子从枝头被风扯下,飘落到潮湿肮脏的路面上。
林桦拉了拉衣领,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水雾,此刻他正憋着一肚子火,因为旁边的聂晴之不断提醒,他才按捺住火气没有爆发出来,在他们前方不到一百米的位置,一个女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在路基上,她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脚时不时踩到脏兮兮的裙摆,扶着墙才没有摔倒,看上去似乎喝了很多酒。
玛莎.塔布莲,她是个身份卑微的女支女,和所有的普通伦敦居民一样默默无闻——至少在被杀之前——由于太过卑微,林桦和聂晴之在白教区调查了大半天才从一个和她做过运动的老农夫口中得到了她的相关信息,然而两个人在她工作的酒吧外等了整整两个小时,这个女人一直在里面陪酒,一直喝到凌晨才出来,怀里揣着钞票,一摇一晃像头瘸驴。林桦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要不是聂晴之拦着,他已经把玛莎给绑在柱子上等着开膛手杰克过来杀了。
两人就这么吊在女支女背后,经过一座火车悬桥,下面就是铁轨,两人过桥时一辆火车刚好从下方驶过,轮轴和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灼热的浓烟一股脑往上喷,将两人笼罩在内。
林桦的手背上已经暴起了青筋。
在离这有两个街区左右的温特沃斯大街,喧闹的黑珍珠酒吧里去,沈弋看了一眼手表,将手中的泰晤士日报,对折放在面前的酒桌上。比起斯特兰德,白教区的酒吧环境更加糟糕,充斥着衣着暴露的妓女,催债的打手,小偷等三教九流的人,空气里弥漫着卷烟和劣质香水的味道。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已经没有了冰块的朗姆酒,抬起头张望,昏黄的灯光让他眯了眯眼睛,白铭正坐在两个酒桌之外的地方,面前的桌面上插了把刀,一边像流氓一样宣示主权,一边还在“调戏”着“拘谨”的凌霜,旁边坐着“凶神恶煞”的“打手”萧云山和颜麒,身后是拿枪的马银川,谭云和苏延三人,完全就是“帮派头目”的样子,凌霜则低着头,一副被混混带到这里的“某大户人家女儿”的样子,旁边则是她的“侍女”夜阳。
“这演技,奥斯卡欠你们一人一个小金人啊。”沈弋摇摇头,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张颜正在酒桌边玩魔方,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看见沈弋的眼神暗示,他转头给江烟绯使了个眼神,江烟绯抬手拍醒了旁边呼呼大睡的齐方想,齐方想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拿酒桌上的干酪。
沈弋懒得理他,看向门口的方向,唐崎松正把脚放在酒桌上,脸上盖着本书看似在睡觉,但他桌上杯子里的水开始微微旋转,这是给沈弋的暗示,他立即会意,起身从唐崎松旁边经过,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伦敦神秘而阴森,灯火在黑暗里蔓延,建筑物的轮廓隐藏在雾气和黑暗背后看不真切,路基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雪,寒风从衣领灌进起,像是塞进一坨冰。
沈弋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扫视四周探查情况,路灯下站着一个怪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他戴着帽子,竖着衣领,一个经典的“别里科夫”造型,看见沈弋出来还欠揍地竖起大拇指。
沈弋白了七号一眼,片头看向远方,两个女孩正拿着信在远处的邮箱前交流什么,看上去似乎是寄信时发生了冲突,不过……千山阙还有齐梦莹啊,你们这演技有点问题啊,信上怎么连邮票都不贴?太明显了好吧?
他又转向另一边,白教堂的建筑与建筑之间有不少破烂的天桥和木梁,阳龙此时正蹲在一根木梁上,藏在屋顶投下的阴影里,俯视着整条温特沃斯大街,看见沈弋望向这边,她点了点头,做了个挥拳手势。
沈弋又转头看向另一侧,鹰眼反馈给他一丝丝寒意,那是在离这里五百米开完的赵昊所散发出来的,这个距离是赵昊的阿玛莱特最佳的发挥距离,他能保证在开膛手出现在街上的瞬间将其击毙。
此时的温特沃斯大街还有不少眼线,路边的乞丐,喝酒的老农,还有门口招客人的女支女,都是他们花钱买通的监视者,再加上江烟绯笼罩整条街的精神探测,温特沃斯就像被一张大网覆盖,如此严密的封锁下连只苍蝇都躲不掉,虽然在大雾里没什么苍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弋慢慢踱步走向街口,甘普瑟大街和温特沃斯大街在这里交汇呈一个直角,相对温特沃斯,甘普瑟大街要更加阴暗潮湿,寥寥几盏路灯散发出的光被烟雾遮挡,像一副褪色的油画。他拉低帽檐四下打量,七号已经按照计划走了过来,两人装模作样开始聊天,暗中观察可以任务,沈弋有鹰眼,而七号有异形的独特的感觉器官,再加上大卫的召集的蚂蚁群,他们甚至可以看见那些正常人看不见的死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间已经接近两点五十分,沈弋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拖着肮脏的裙子出现在甘普瑟大街的尽头,玛莎塔布莲摇摇晃晃地跨过积水的路基,一明一暗地穿过街道,沈弋振了振心神,这么一来,诱饵会直接走进网里,那个潜在的猎手也会被引进网里。
“我跟你讲,我原来很帅的,尤其是我的卷发,他们都叫我东区韩国人。”七号已经进入状态,开始假戏真做了,沈弋耸了耸肩膀:“至少你不会被叫做‘娘娘’。”“哇靠原来你的外号叫‘娘娘啊’。”七号拉了拉帽檐:“我帮你想了个更有逼格的外号,‘弋妃’,你看如何?”
“滚蛋!”沈弋飞起一脚。
“阿弋哥!”千山阙突然在远处喊起来:“有情况!”
沈弋的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反手拔出一支黑武士出来,藏在手套下的手背亮起黑色釉纹,子弹时间激活。
有一个白色的从天而降,沈弋条件反射地持枪射击,但在扣下扳机的刹那他就后悔了,子弹击中了那个白色的东西,瞬间爆开一团浓烟!
***!
千山阙的喊声惊动了埃及猫小队的其他人,他们已经冲了出来,最快的是阳龙,她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弋在烟雾喷出的瞬间就已经冲向了甘普瑟大街,烟雾墙阻挡了视线,他的鹰眼也还未到穿透烟雾的地步,七号的嗅觉在此时反而成了他的短板,他闻到的烟雾味道比其他人强很多:“草!臭鸡蛋!太难闻了!”
沈弋也闻到了味道,他屏住呼吸挥舞手臂驱散烟雾,耳边突然响起了布料和空气高速摩擦的撕裂声,透过烟雾沈弋捕捉到一个高速突进的黑影,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道刺目的寒芒裹挟着劲风从对面撕开了烟幕,伴随着利器入肉的声音,有红色的东西飞溅,臭鸡蛋的味道里混入了血腥味,令人作呕。
沈弋的心一沉,已经猜到了结果,来不及用链剑形态,他反手抽出了最期之诗,以猎豹之姿穿越浓烟,大雾的能见度不比***释放的浓烟高多少,但至少沈弋能够看得见了,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玛莎塔布莲正向前跌倒,满脸的惊愕,喉间喷涌的鲜血在子弹时间的加持下像被拉长得像风声。
在女支女背后站着的就是开膛手杰克,他身着一件深灰色的亚麻面料大衣,将脸藏在竖起的衣领、宽边猎鹿帽和灰色面巾后,帽檐的阴影里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夜行野兽的眼睛。
“噗通!”沈弋的子弹时间耗尽,玛莎塔布莲一头栽倒在地上,面朝下,半张脸埋在黑暗里,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开膛手杰克发出了笑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抖动一块破烂的塑料薄膜。
“你!”沈弋喊道,声音随刀锋一齐刺向开膛手,这一刀质量极高,无论是角度、力道还是速度都无可挑剔,哪怕赵昊在这里,也会加以赞赏!
“铛!”刀刃与刀刃相撞,沈弋震惊,他这毫无保留的绝杀一刀就像是刺在花岗岩上,不但分毫未进,还让他的虎口有些发麻!在基因锁状态下普通人哪怕当下这一刀手腕也会骨折,但开膛手杰克,他不但阻挡了这一刀,而且看上去还颇有些……气定神闲?
“呼啦!”黑色的皮靴紧随而来,沈弋被这一脚踹得后退了两步,这一脚的力道很大,他的右肋传来一阵疼痛,再开了基因锁又经过体能训练,沈弋的身体可以硬抗钢棍。
右脚踏击潮湿的路面站定,沈弋已经反手握住了黑武士,身后的烟雾突然被一道金芒撕碎,阳龙的灰烬天堂发出巨大的涡流声,朝着开膛手杰克的脸上砸去,开膛手杰克错开沈弋的刀刃抽身并挥舞右手,沈弋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提着一个箱子,箱子像面盾牌挡在开膛手杰克的面前,阳龙这一拳将箱子拦腰打断,一大堆亮晶晶的东西飞洒出来,那赫然是一大堆金属刀具,伴随着箱子破损仿佛天女散花!
沈弋第一时间向后翻滚躲闪,这一大堆刀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连阳龙都收住了攻势,灰烬天堂一震,一道金色的震荡波被释放出来,飞洒的刀具被全部震碎!
“抓住他!”沈弋高喊,同时另一支黑武士入手 ,两把枪锁定了杰克的逃跑路线,但飞舞的刀具已经帮开膛手拖延了足够的时间,他将手里的两个白色***抛在脚下,在烟雾再度喷涌之前,沈弋看见开膛手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戏谑。
“砰砰砰!”子弹穿越了烟雾,附带着影戈爆炸效果的子弹把烟雾后方的外墙被轰得粉碎,阳龙已经紧随着冲进了烟雾,一道黑影也从另一侧袭来,双方撞在一起,阳龙居然没有占到便宜,眼前的烟雾突然被气浪排开,露出一只硕大的拳头,不过在下一秒那只拳头的主人就收力了,阳龙用手掌接住了这一拳:“悠着点大块头!”
林桦抽回自己的的手,狂风从他身后涌来,驱散了笼罩街道的烟雾,露出了另一个身影,是抱着魔导书的聂晴之,她第一时间发动魔法驱散烟雾,但依旧晚了一步,街道上早已没有了开膛手的影子,他就像一个鬼魅,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让人措手不及。
“让他跑了!”阳龙一拳砸在墙上,其他队员姗姗来迟,他们面前只有还未完全散去的浓烟和空旷的街道。
张颜蹲下身去检查尸体,沈弋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是从头顶落下来的,他抬手发射钩爪,抓钩钩住屋顶,沈弋攀着屋檐和窗框向上,一路爬到屋顶,屋顶上有薄薄一层积雪,还有靴子才出来的脏脚印,很显然,开膛手杰克之前就是从这里发动的攻击。
沈弋站在屋顶上眺望下方,温特沃斯大街的一切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他这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他们的计划就已经被识破了,将甘普瑟大街而非温特沃斯大街当作杀戮场,既避开了众人精心策划的抓捕陷阱,又让小队脱节,还避开了赵昊的狙击范围,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江烟绯的精神力场且没有被发现。
不得不承认,身未守境人的开膛手杰克绝非等闲之辈,这第一次博奕,,他以一步精彩的棋让埃及猫小队落入了下风。
事情有些棘手了。
“好快的一刀。”这是张颜简单的尸检后的第一句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刀封喉,绝对是个用刀好手。”
“中途被我打断了一下。”沈弋补充了一句。
江烟绯也做完了现场勘查:“这里距离温特沃斯大街两百六十公尺,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凶手无法躲藏。在尸体周围找到的五英镑现金和一个磨损的发卡均属于被害人。在路基和屋顶上都找到了脚印,根据身高和脚印的比率换算凶手的身高中等偏下。”
她又扬了扬手里的紫外线灯:“我还找到了指纹,但考虑到她是个女支女,这些指纹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些人留下的,所以无法追踪。被害人体内的酒精含量很高,可以判断其处在醉酒状态。”
江烟绯不愧是刑侦部门成员,调查得如此详细。
因为发生了凶杀案,大部分的人都迅速离开了温特沃斯街区,居民们也都关紧了门窗,只是有一些胆大的人和醉鬼过来凑热闹,唐崎松打了个手势,让众人避开人群。
“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守境人的实力,”他将声音控制在只有埃及猫小队能听得到的范围:“现在还有一个大问题,虽然开膛手杰克发动攻击的距离和史料里的相差不过三百公尺,但也依旧可以看出,主神很有可能更改了幻境的剧情。”
“还有这种操作?”沈弋皱起了眉头,先是历史任务,又是守境人这个大BOSS,现在主神又横插一脚改动历史情节,这场幻境的难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的两场幻境。
街道上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身着蓝袍的苏格兰场警察们终于姗姗来迟,走在前面的警察驱赶围拢的人群,埃及猫小队也跟着让开,人群分开来,在尸体和警察之间留出了一条路。
“啊,该死的,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这个城市就不能安分点吗?”一个身着黑色外套,头戴礼帽的警察走了出来,他浓浓的胡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却无法掩盖其礼帽帽檐下明锐的眼神。
弗雷德里克.艾伯林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