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令众六分半堂的帮众尽忘己事,继而又让雷滚把毕生苦练的武功都统统忘记。如此匪夷所思事情,尽在沈落雁一瞥之间已然完成。正是“绝智”劫术。只要这劫术不解,雷滚和这些六分半堂的帮众便要就此一辈子痴痴迷迷,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连吃饭喝水,呼吸睡觉等本能动作也都忘记。当真是杀人于无影无踪之间,最是厉害不过。
在白须园的时候,陈胜帮助美人儿军师凝聚了劫海。经过这段时日的勤修苦练,三十一道隐脉,美人儿军师已经开启了十之七八。劫力逐渐深厚,更反过来助益显脉功力提升。故此她修为得以突飞猛进。此时距离真正的炼神宗师,也不过只差了半筹而已。
修为既高,则所施展的劫术自然也更加厉害。“绝智”之术一出,江湖上威名赫赫,不在权力帮“八大天王”、“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下的六分半堂五堂主雷滚,竟然就此把自己的一身武功忘记得干干净净,只是呆呆站立原地,不住喃喃自语。细思之下,委实可怖可畏。
沈落雁牛刀小试,大获成功。不由得心中欢喜,笑黡如花。盈盈眼波流转,她轻声道:“诸位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么?哎呀,那当真可怜呢。奴家向来最是慈悲,这就帮你们一把吧。其实呢,你们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在街上流浪的小狗。所以现在你们就回到街上去撒欢吧。”
说话同时,美人儿军师随之再祭起“乱神”之术。那些六分半堂的帮众闻言之下,其眉宇间当即同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竟然就此弯下腰,手足并用,撒着欢冲出酒楼,跑到大街上转圈戏耍,甚至到墙角去抬起一条腿就撒尿。种种行为,就和真正的流浪狗全无分别。街上路人看了,一个个皆为之目瞪口呆,又是好笑又是骇然。
沈落雁既运用“乱神”之术,则先前的“绝智”之术当然也同时中止了。雷滚毕竟也属武林高手,心志之顽强,并非普通帮众可比。再加上沈落雁有意手下留情,并不针对这位六分半堂的五堂主施展劫术。故此雷滚只觉脑海中一阵剧痛,登时便恢复了记忆。
可是再看着大街上自己那些部属竟然如此公然出丑露乖,雷滚心头骇然,面色激变,哪里还敢上前造次?他神情犹如见鬼,连连退后,颤声问道: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使邪术?快快把邪术解了。否则的话,我们六分半堂上下数万弟子,将与你们不死不休!”
“数万弟子?嘻嘻,好啊,那就等你把这数万弟子都找来再说吧。”白清儿接口,嫣然道:“所以现在呢,你最好识时务一点。否则的话,信不信我们把你也变成一只流浪狗,让你当街撒尿?”
“好啦,妹妹妳也别吓唬他了。吓唬得太厉害,咱们还怎么问话呀。”沈落雁在白清儿腰间轻轻掐了一把,随之正色道:“武器是风雨流星锤,那么你是六分半堂的五堂主雷滚了,对不对?刚才和你们总堂主雷损走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从金国来的女真鞑子吧?你们六分半堂和女真鞑子搅在一起干什么?他是什么人?来临安有什么企图?老老实实都说清楚了,就放你安然离开。否则……嘿嘿~”两声冷笑,未尽之言,全在其中了。
雷滚极是硬气,哪怕面对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他也绝不肯服软。这时候如何肯对几个陌生人低头?故此非但不肯回答沈落雁的问话,反倒目露凶光,抓起风雨流星锤,又要再上。他这次学乖了,出手之前刻意闭上眼睛,绝不肯和沈落雁目光接触,只是把流星锤狂挥乱舞,大踏步向前走上。
白清儿咯咯轻笑,祭起劫术神通。闭着眼睛的雷滚目不见物,却突然就觉得有股无形之气迎面冲来,不但教他浑身发冷,双腿更如陷泥沼,无处使力,完全动弹不得。
这股无形之气,正是从阴癸派小妖女身上发出。它并非真气,也非肉身之力,偏偏就如一块千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雷滚心头。要知道气由心生,无论武功多高,体内真气也要人心才能驾驭,心志一旦受制,登时气血不通、四体僵硬,别说挥动流星锤砸人,就连小手指头都动不得了。他心中大惊,竭力挣扎。忽然大喝一声,向后退出了半步。半步迈过,他竟然就此心力交瘁,双腿同时发软,“扑通~”软软跪倒。
白清儿所使的,就是劫术“般若心剑”了。剑由心发,摧心荡魄,能教人心志瓦解,斗意全消,同样也是不战而可屈人之兵。白清儿初学乍练,这门劫术的神通还未能完全发挥。当真练到极处,则心剑一出,敌人立刻就会爆心暴毙,威力甚至更胜真正的神兵利器多倍。
两次出手,情况虽然不同,但结果却都一模一样。雷滚心中之惊骇,已非言语难以形容。旁边沈落雁则笑眯眯道:“五堂主,劝你还是服软认输吧。不然你就会觉得心痛,而且越来越痛,终于痛不欲生哦。”
“这位姑娘,妳也无谓逼迫于他了。须知道雷五堂主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即使杀了他的头,他也不肯背叛六分半堂呢。再且……士可杀,不可辱啊。”
劝告的说话,突然从酒楼另一角落中传出。席上众人,均微微一怔。陈胜循声举目,只见东侧墙角处,一名年轻人正坐在桌边,潇洒地自斟自饮。他华衣锦服,俊朗年轻,若站在人群之中,就是名副其实的鹤立鸡群。那薄刀似的柳眉一起一伏间,有说不尽的俊俏。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在他半边脸上,一明一暗,白似美玉,黯影柔倩。阳光映在他眼中,神采奕奕,眉宇飞扬。以至于阳光也仿佛只为他一人而照耀,但他又洒脱得连阳光都沾不上自己的衣衫。
陈胜放下酒杯,微一拱手,道:“在下江湖散人,姓陈。这位公子,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很好看的年轻人抱拳还礼,道:“公子之称不敢当。在下姓苏,草字梦飞。”
陈胜点头道:“原来是苏公子。听你刚才说话口气,似乎对雷滚这个人颇为熟悉啊。”
苏梦飞笑道:“这个自然。打的交道多了嘛,想不熟也不成啊。”
“和六分半堂打过很多交道?”陈胜剑眉一挑,道:“公子姓苏,不知道和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有什么关系?”
苏梦飞笑道:“也未必天下间所有姓苏的人,都和金风细雨楼有关系吧。不过……哈哈,虽然想这样说,可是到最后,在下依旧只好赞一句,阁下当真法眼无差呢。呃,不错,苏楼主就是在下家兄。虎兄犬弟,惭愧啊惭愧。”
“苏梦枕……竟然有个弟弟,叫做苏梦飞?”陈胜愕然一怔。因为根据记忆中的资料,他记得苏梦枕应该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兄弟的。倒是有个同在小寒山红袖神尼门下学艺的师妹温柔,以及两名结义兄弟王小石和白愁飞。不过眼下温柔不知所踪,王小石则还在白须园和师父天衣居士一起隐居。那么……
陈胜淡淡地问道:“你真是叫苏梦飞,不是白愁飞?”
“白愁飞?那是谁啊?嗯~江湖之上,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呢。”苏梦飞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兄台又是从哪里认识这个人的呢?他和我长得很相似吗?”
“根据我的资料记录,苏梦枕确实有一名兄弟,叫做苏梦飞的。不过此人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因病早夭了。所以……”透过私底下的通信频道,沈落雁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说出。她顿了顿,叹气道:“这个世界很乱呢,胜郎。很多事情都和我们所知道的差不多,但又似是而非,细节上处处都有出入,真教人头痛啊。”
“那不是正好吗。有不知道的事,做起事来才比较有挑战啊。什么都了如指掌,那还有什么趣味可言?”陈胜笑着在通讯频道里回了一句。随之开口道:“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实际上我也没见过这个白愁飞。苏公子既然不认识他,那么就不必再提了。嗯……这个雷滚既然那么硬骨头,留着他也没用,那就送给你们金风细雨楼吧,如何?”
苏梦飞笑道:“陈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们金风细雨楼也不想随便就和六分半堂起冲突呢。假如当真收下这件礼物,那么之后的事情可就麻烦了。回到家里之后,大哥肯定要臭骂我一顿了。所以么……还是让雷滚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吧。”说话之间,他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掷出。筷子“噗~”地正中雷滚昏睡穴。这位六分半堂的五堂主当即应声扑倒在地,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