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刚把你从河中捡来的时候,你才这么长一小点,肉嘟嘟的……”
缓步走在漫长的走廊中,九命真人挣脱了白雪和楚问心的手一人摇摇晃晃站稳,双手凌空比划、突然笑了:“那时候……贫道就在想,这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来,既然遇到了……咳咳……就是缘分……”
“师傅”
楚问心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九命真人抬手阻止他说下去,边走边道:“从那天起、我们柳叶门里就多了一个小可爱,师兄师姐们一起看着你长大,读书识字、练武强身,一点点的长到这个时候……一年长一寸、两年长两寸……”
嘭……
一抹幽绿气劲从九命真人爆发出,再度伸出手扶他的白雪一时不慎被震得口喷鲜血抛飞出去,焚王残余的力量扫荡下,走廊地面蓦然深陷下去,上方的瓦片梁柱也被轰塌。
强横劲力扫过周身,楚问心硬咬牙关强受一击、纵使被震得口溅鲜血也不退后一步,因为他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和师傅最后的距离,远了……看不清,抓不住!
焚王的力量何等强大,纵然已经是强弩之力的一缕也起码有几十窍之强!
知道楚问心功力深浅,明白他如果再受一击恐怕会有性命危险的萧沙一个闪身来到楚问心身边站定,一身真气运转随时准备帮他挡下残余力量。
“现如今你长大了,师傅却走不动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悠悠的声音在走廊中格外清晰。
九命真人看到这一幕眼神暗淡下来叹了口气,推开萧沙和楚问心伸出的手、独自晃晃悠悠的走出走廊,在走廊边小院的一处石头上坐下,看着面前这两个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目中焦点已飘向了远方。
神态飘忽、似追忆更是怀念!
“师傅……”
再一次叫出这个称呼,楚问心已是泣不成声,猛的一下跪了下来,哽咽道:“徒儿不孝、徒儿一开始就不该出去,不然……”
“不要哭……”
他声音落下,九命真人回过神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眼里的神采比之先前更胜几分,身上那属于焚王的力量逐渐喷涌散溢而出,散出力量越来越弱,人却越来越有精神,连说话声都流畅了许多:“一晃十几年你都长大了……好……”
“师傅……”
楚问心跪着扑在地面不忍去看老人的脸,眼泪打湿了眼眶,坠落地面,心如刀绞!
九命真人看着他、脸上尽是慈祥之色:“柳叶门是我们的家,帮为师守护好它……还有你的师姐妹、师兄弟们!”
“好、好……我们一起”
楚问心哽咽着答应,在九命真人弥留之际、向来不善言辞的他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只能语无伦次的表达自己的痛。
“还记得你七岁那年跑出去不想回来那件事吗?”
纵然已经长大,可在长者眼中谁人不是小孩?
看着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青年,九命真人突然想起了许久年前的一桩往事,缓缓道:“那时候你嫌练武识字太苦跑出去就不想回来,为师找到你的时候你藏身在破庙、一小个的缩在供桌下冷得瑟瑟发抖,那模样……竟让为师都发不起火来!”
“我记得,我记得”
楚问心猛的抬起头、眼眶中眼泪滚滚顺着脸颊滑落,脸上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朗声道:“最后是师傅拿把徒儿背回去的,我那时候已经病倒了、可……徒儿记得,那时候下着雨,师傅打着一柄太极伞,那伞……徒儿一直维护的很好!”
“是啊!”
九命真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从那以后你再也没偷过懒……可惜,以后的伞轮到你给你的师兄弟们打了,照顾好他们,照顾好柳叶门……”
“好,好、徒儿一定会照顾好他们,师傅……”
“嗯……”
九命真人不再说话了!
这一路上,他曾以为自己应该有很多后事可以交代,也对着平安锁想了很多后续安排!
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这两个青年,他发现自己竟然再也说不出什么!
担心吗?
以自己弟子的身份和修为性格,天下还有谁比董家公子、凤家小姐和霸刀萧沙能够更能尽心照顾他?
柳叶门的复兴重建吗?
自己是从小在柳叶门中长大,自己这个傻弟子何尝不是?
霸刀和董公子、凤小姐能够不避强权潜入大秦只为营救自己的弟子,这交情何等深厚?有他们扶持柳叶门还用担心?
不甘吗?
自己一生蹉跎,到头来却教出一个此时已经算是柳叶门史上最强的弟子,这一生还有何憾?
人的精神仿佛日月、在升到了最高的时候开始下降,随着心头的结一个个解开、九命眼中的神采逐渐消失。
在生命关头恍然大悟的他这段时间一直提着心终于的安定下来,用再度虚弱下来的声音道:“还记得本门的柳叶刀吗?”
“嗯”
“起来,练……一遍,为师……想、想看看……”
“好”
锵……
迷蒙泪眼中、一抹寒光乍现!
当楚问心晃晃悠悠起身,萧沙抬手一摆,那口银白如雪锋利过人、带着冷气的凝霜刀已然出现在他身边,入地数寸笔直挺立!
冰冷的刀锋在阳光下散着夺目的寒光!
他抬起那微颤的手握住了刀柄就地一抽、身形一动,人已经到了小院中九命真人身前,随即沉腰、坠肘,出刀!
一招,新芽初生!
运刀如芽,开生门、绝鬼路,凭空崩点!
一招,垂柳拂风!
人刀并进退、刚柔随心!
一招,千涤万绦!
运刀如练、恰似千万垂柳拂动、刚柔刀气无所不至!
……
……
错落的人影在小院内纵横交错,一刀又一刀,是师徒最后的念想、更是两人结缘的开始!
看着面前那一片片自己都打不出来的寒光,九命真人眼神迷离、渐渐的没了声息,身子却依旧坐得笔直。
咽气的最后一刻,他的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拢在破烂袖子中的手颓然垂落。
一张不大不小的纸片从中跌落下来,随着轻柔的风轻轻落在身前的草地上,上面写着一排小字——
此去幽冥三千里,留世柳上定生花,七分枯色落、三尺长刀寒!
谁人叹?暮色残!
辗转四十载、春来秋去,原是浪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