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数日时间匆匆而逝。这一日,正是科考前日,一时间京城士子云集,名伶汇聚。
长安有习俗,士子考试前京城众戏子会为众士子登台表演。活唱戏,唱曲,弹琴,展示书画。由于往来各大名楼的士子占据多数,是以这日的表演有个名目,唤作,“敬谢日”,一边表示歌姬对士子们往日的照顾谢意,另一面则是表示期待士子们高中,金榜题名。
这赛事会,和答谢日都算得上是前朝留下的习俗,当代皇帝亦颇为赞同,是以,这答谢日,歌姬们分文不收,还会为自己中意的士子献上香茗,奉上美酒,固然是为了向士子们表示谢意,亦不无希望士子高中后能救身于贱籍,哪怕是做一个可以为士子品评风月的小妾也好过青楼中朝为吴地客,暮为楚国妃。
当然,这一日中,不仅仅是京城本地的歌姬献艺,更有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歌姬,戏子。次日虽然说是答谢日,但毕竟是针对士子大夫,赏风月之人,依然有大部分的青楼女子做那皮肉生意,这却是需要收费的。
钟韪这一日却是坐在屋中用心的温书。至于今日答谢日,钟韪也略有耳闻,五年的读书光阴,使得钟韪对帝国的风俗,乃至整个大陆的风俗都略略通晓,自然知道这答谢日,不过,在钟韪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士子们卖弄才情,歌姬们寻找救星的日子,自己一心向道,沾染着红尘痴恋作甚?
这一日,老舵手却是累的够呛,不时的有歌姬,戏子过河,老舵手载了一人又是一人,这些歌姬,戏子中亦不乏诗词佳丽,一些女子更是在船舱中变语对起来。不料这些女子当真有有才情的女子,所作诗赋极佳。不想老舵手插了一句话,顿时给钟韪惹来无尽的情感纠缠。
这几日来,钟韪住在老舵手家中,时不时的吟诵些前朝大诗人的诗词佳句,老舵手便记了下来,一些谈论时候,钟韪也会说出一些佳句,老舵手有心悄悄记忆,这时,船舱里那几个女子嫌弃船舱憋闷,几人做起对子来消遣,只听一女子说道,“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成战!”
令几个女子顿时娇声道,“姐姐,那琴瑟琵琶,本来已经极难了,你还添加些猜字,谁能对得出啊?”
女子回道,“不知道这一联他可对得出。”
“他,他是谁啊,好啊,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的相好的,快说,快说。”当下几人向女子腋下伸去,呵起痒来。
“不要,不要,还有人在旁边呢!”女子连忙惊叫道,眼神示意老舵手还在一旁。
几人也知道这里不妥,不是她们的闺房,连忙正襟危坐,一女问道,“姐姐,你说的这是谁啊,小妹们虽然无才,可也知道这一联可是千古难联啊,至今没有人对出。”
女子一身杏黄衣衫,一鸿秋水润般的眼睛,下巴微尖,不显妖艳,却觉丽色无双。女子小声道,“他是当今天下第一才子……”
女子话未说完,便被一个人打断,“柳宗元吗,就是我们上次见过的刘公子吗?”说到这里,几位女子脸上同时露出爱慕的神色。
那杏黄衣衫的女子嘴角轻笑,说道,“刘公子虽然有才,见识虽广,但胸襟似乎有所欠缺,所作诗句虽秒,极具灵性,却不能蕴含天地浩然之气,实有所憾!”
“啊,刘公子都做不到,那是谁啊?”一女问道。
杏黄衣衫女子轻声说道,“此人姓钟名韪,今年仅十五岁,尚未有字,这一联他在今年的赛事大会上做出下联,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女子语气轻缓,另外的几个女子却是大吃一惊。身为歌姬,她们平日里在老鸨的教育下对诗词也多有学习,对对子尤其是**喜好,那一联,几人都知道它的难处,不想居然有人对了出来,而且是一个十五岁,尚未有字的男子,众人一直以为那柳宗元已经是天下间少有的奇才,却不想,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更有一山高!
几个女子沉浸在杏黄衣衫女子话语营造出的气氛中,老舵手在一旁撑着船,虽无言语,但却将几个女子的话尽收耳中,听见几女对钟韪,尤其是那杏黄衣衫,最漂亮的女子对钟韪如此的赞誉,心中喜悦非常,这些日子来,钟韪住在他家里,他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而且时常给丫头说些人生道理,教导丫头一些诗文学问,在老舵手看来,钟韪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读书人。此时,忍不住大声说道,“这个对子再简单不过了,钟公子轻而易举就可以对出。”
老舵手这话顿时令船舱中的几个女子笑了起来,一个女子说道,“船家,钟公子虽能,可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吧,那琴瑟琵琶一联可是流传了许久,谁都知道,或许钟公子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索,才能做出下联……”
女子话尚未说完,那杏黄衣衫的女子已经接过话来,“船家不必在意小妹的无礼,船家对钟公子那样的推崇,可能和我们说说钟公子的事迹?”
几女顿时被女子的话吸引,“是啊,是啊,你快说啊,如果你也不知道,那就是消遣奔姑娘了,或许啊,这个钟公子才学也就一般,远远不是柳大才子的对手呢?”说话的正是先前说话的女子。
“哼!”许老舵手怒哼一声,“钟公子可是同样坐我许老汉的船过河的,当时钟公子就吟诗一首赞黄河,老夫可还记得。”许老舵手胡子一翘,大声说道。
女子就欲讽刺,却被那杏黄衣衫的女子拦阻,杏黄衣衫女子问道,“船家,那您说说钟公子做了首什么样的诗?”女子说罢,对那一脸娇蛮的女子说道,“怜儿,不得无礼,盛名之下无虚士!”
女子还欲再说,却见杏黄衣衫女子眼睛一瞪,顿时说不出来来。当下对着许老舵手道,“你快说啊,说啊,做了什么诗?”
许老舵手摸了摸胡子,大声道,“听好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背诵完毕后,许老舵手一脸的得意,向几个女子看去,果然几个女子都沉寂下去,彻底的被钟韪的诗句震住。
许老舵手高兴非常,大声道,“姑娘怎么样,钟公子比那柳宗元如何?”
说罢,许老舵手不待几女回复,再次说道,“钟公子可不是那些傲慢无礼,胸无点膜的家伙们可以比拟的,不但诗才好,而且为人更好,平日里不但没有一点傲气,还经常和老汉我谈天说地……”
许老舵手还欲说下去,却被一个声音打断。“平日里?吹牛吧,你怎么知道他性情如何?”说话人正是一脸娇蛮的娇小女子怜儿。
许老舵手脸色有些不好,赞美钟公子的时候被人打断,当下大声说道,“当然了,钟公子就住在我家……”说到这里,许老舵手顿时停了下来,紧紧的将嘴巴闭上。
这些天来,自打钟韪在赛事大会上一举成名后,几乎京城中所有的人都在寻找钟韪,送礼的,拉关系的一大堆,钟韪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特异吩咐了老舵手不要和别人说他住在哪里,这才避免了被众人骚扰的祸患,基本上京城之人没有几人知道钟韪住在哪里,而当日给钟韪传旨的小太监也是靠着皇家的势力眼线才寻找到钟韪,谁能料得到当今状元最热门的人选会住在一间家徒四壁的老舵手家中呢?
“在你家中?”杏黄衣衫的女子小声说到,一脸惊讶的看着许老舵手。
“没有,没有,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许老舵手连忙摇手否认,一脸老脸也瞬间憋得通红。
“老人家,你一定知道钟公子在哪里对不对?就住在你家?”杏黄衣衫女子追问道。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了,到了,下船吧。我还要接下一拨人。”说罢,许老舵手将几人赶下船,向河岸对面划去。
“这个家伙搞什么啊,船资也不要了。”叫怜儿的女子小声说道。
杏黄衣衫的女子微微一笑,道,“我们先走吧,已经快午时了,我们已经耽误了一天了,不知道这次刘妈妈会怎么说我们?”
怜儿却是一脸的不忿,怒道,“哼,什么人吗,让我们在那么短的时间来这里,我们可是几个女人啊,也没有一个男的在一旁保护着,哼,活该刘妈妈生意要倒,还逼着我们几个姐妹卖身,哼,本姑娘要是找着一位好人家,非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老女人。”
杏黄衣衫的女子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悲色,强打了一下精神道,“我们先走吧。”说罢,当先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