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抬头望着一眼君箫染,开口道:“不管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们,若非乔峰、慕容复、铁手、姬无锋、燕南天以及你和邀月姑娘几人,我若想再见到她恐怕再等上一两百年也不一定了,或许我永远只能走过她已经走过的道路。”
君箫染嘴角勾起了一丝轻微的弧度,并不客气,微笑道:“因此神你准备如何报答我们呢?”
“我愿意将我毕生研究而得的武学心法赠送于你们,但我相信这并非你们想得到的,你们现在最想得到的恐怕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吧。”神优雅笑着说道。
“您果真睿智。”
神耸了耸肩对着君箫染笑骂道:“这可不是睿智,不过无妨,我欣然接受你的夸赞!其实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有一天忽然响起两百多年前与自己分道扬镳的妻子,因此设计了一个计划,其中目的就是想与自己的妻子见一面而已。”
“很精简的言辞,但我们希望知道详细的过程。”
等待,等待本身就是一件难熬的事情。有不少人在等待中生出了寂寞的情绪,还有不少人在等待中生出厌恶,还有不少人迷失在等待的过程中。李莫愁是少数几位不会迷失在等待中的人。
森林,一望无际的森林。
她坐在青山城外一株古树下,回忆着昔日的种种。以前也曾回忆过,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当年遇上了你,也便注定了我此生的结束。”这是她回忆过去而得到的答案,但若时间重来,她相信自己还会做出相同的抉择。虽说遇上他痛苦但却亦无匹甜蜜。
魔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并且说得非常清楚入夜之时,魔将以她的心血为引,再以地极摩诃为媒介。最终召唤出陆展元,让陆展元的魂魄与他见上一面。
得到了肯定的承诺她欣喜无匹,但也忍不住问道:“陆展元已死去十载,为何还没有投胎转世?”对此魔并未作出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难道你希望见不到陆展元?”他自然不希望自己见不到陆展元。也隐隐感觉自己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接触到了一些不因为人所知的秘密。
李莫愁没有寻根究底,“适可而止,不节外生枝!”这本就是他一贯行事原则。抬头瞥望着眼前坐在一堆火焰旁如佛矗立如玉如珠的魔。魔,倘若世间之魔都如此,那世人如何不愿被魔普度呢?
时间飞逝,已经入夜。
夜深,魔身前的火堆在黑夜中生出耀眼的光芒,照亮着这片被黑暗笼罩的树林。魔抬起头,那双纤尘不染的眸子望着眼前这位痴心不改的女子,说道:“你的最终决定是什么?”
李莫愁神色郑重而肃穆。她双膝跪地,双脚并拢,以信徒的姿态望着魔,道:“请您出手,我心意不改。”
魔点了点头,她慢慢站起身,轻声道:“你即已作出决断,那便开始吧。”随即李莫愁就感觉自己体内心血剧烈沸腾,一股强横的力道似要自身体内破体而出一样。
忽然,李莫愁只感觉耳畔响起一阵轰隆巨响声。她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最后那一瞬间她看到自己如羽毛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四周弥漫着浓浓的黑雾。
砰砰砰!
李莫愁昏迷之后,四周的地面都开始龟裂。如同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样!顿时间碎石碎土飞滚,而同时之间聚集在李莫愁四周的黑色雾气也越来越浓郁,将李莫愁的身体托在半空之中。
白素贞伫立于火堆旁,眼神冷冽,身上流转着恐怖至极的气势,方圆数十里的飞禽走兽在这股强悍的气势之下都匍匐在地。竟动弹不得。
这种情景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间白素贞的双手开始结印,那黑色的地极摩诃真气开始快速聚拢,同时之间李莫愁的胸口出现一道口子,红色的鲜血流入那不但聚拢的黑雾中。
以心血为引,以地极摩诃真气为媒介,召唤地府阴灵。
碧波潭下正以说书人形式讲述自己过去往事的神似有所感抬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已经开始了。”神站起身,冲着君箫染、邀月、沈落雁三人微微一笑:“原本我还想在你们面前展现一下我这些年来领悟出的武学,如今这个计划也只有延迟了。”
邀月站起身来,望着这个与刚刚相见时有着截然不同印象的神,道:“可以带我们前去吗?”
神没有距离,他对三人道:“你们拉住对方的手,而后拉紧我的衣服,速度有些快,恐怕你们承受不了!”
君箫染感觉自己耳畔风如刀刮,但却也不忘记将沈落雁紧紧抱在怀中,减轻沈落雁的寒意。忽然神的声音在君箫染耳畔响起:“没有人可以永远永生于这天地间,即使我与魔亦不能,这句话恐怕是你最想知道的答案吧。”
君箫染想问,但耳畔风声飞扬刺骨,他亦没有神那般强悍的功力,并不能在此传音,他只能听着神叙说。
“你已经从李莫愁口中听到了关于我的传说,不错,我的确已经活了三百多年,得到了普通人眼中的长生不死,但也仅仅只不过是长生不死而已,这张昔日属于我的面孔在岁月的流逝之下已经再也不属于我了,我是神,呵呵,但却并非无所不能的神啊。”
“两百年时间对于我来实在太长太长了,我不愿意就此在继续等待下去了,什么神国,什么神座,怎么可能比得上与她在一起的一天一日呢??当初的一切来自于误会。我现在不可能让这个误会继续延续下去了。”耳畔传响着神似苦涩似甜蜜的微笑,人已经站立在一片树林中。
碧波潭的茅草屋中,神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叫如花的故事。根据神的言语。这故事神在魔离开他后两百年时间内游历天下,亲生经历的一个故事,最终他将这个故事说成书,成了现今茶馆酒肆之中除开《白蛇传》《精忠报国》《头场雪》之外传唱最广的故事。
“每个故事里都有个说书人,如花的故事里。我就是那个说书人。”神以优雅而温婉的语调开口讲述着这个故事,不得不承认神的才学渊博,风趣幽默,短短几句言语,君箫染、沈落雁、李莫愁都沉浸在这个故事中。
十八年前,我游走四方,来到这个小村庄。夕阳西下,小村的渡口染上一层金黄,河水粼粼,船夫撑篙站在船上。女子粗布白衣站在长堤。男子青衣长衫立在船头。两人似乎依依惜别,我别过头,转身向村子走去。这个小村是如陶潜笔下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我渐渐动了停驻的心思,在此留了下来,成这个小村唯一一个茶摊雇佣的说书人。说古今,道无尽,我肚子里故事很多,所以也很在村子里吃得开。久了,老人们也拉着我说一些故事。说得最多的,还是如花。
如花,如花,人如其名。似玉如花。从前我以为,那般美貌的女子,应该是只有京城那种大城市才养的出来的佳人。三十六年前,村头赵家生了个女儿,小小年纪眉眼未开便已是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老人们都说。这个娃儿,日后定是个倾城佳人。赵家老爷也很高兴,一岁上便与村里最有钱的李家订了亲。
李家少爷是个神童,所以李家老爷定的要求也高,要其考上状元光耀门楣。如花八岁后便开始为李家少爷掌灯,所以当夜半时分,便总能看见一间屋子亮着灯,低低的读书声隐隐传来。如花研磨,李家少爷吟诵四书五经,时而双眸对视,两小无猜的情谊不必多说。
转眼,十年已过,如花长到了十八岁,是该嫁人的年纪,当年的小孩子也长成了倾城佳人。李家少爷弱冠,眉目俊秀,满腹诗书。二人青梅竹马,情思绵绵。如花十八岁生辰这一日,李家少爷终于胸有成竹,上京赶考。如花送其到渡口,二人执手。李家少爷信誓旦旦,如花,我定不负你,等我,等我金榜题名时,定风风光光娶你为妻。如花娇羞,莫说等你金榜题名,就是一生一世,我也等得。
船夫心硬,长篙一撑,小船轻快,渐渐没了踪影。孤帆悠悠,带走的不止李家少爷,还有如花万千心思。杨柳万千枝条丝缕缠绵,江水依旧奔流。
后来,我到了这个村子,所有的故事全记在了心里头。
每一日,如花在茶摊帮完忙后,总要去渡口。长堤上杨柳依依,无限温柔。如花就靠在树旁,看江阔云低,望眼欲穿。风过柳动,吹乱如花的发,吹散如花的思念。夜深人静,我也总看见村头的那间屋子灯火明亮,不必想也知道是如花在怀念李家少爷。我低叹,金榜题名,还会锦衣还乡么?
如花依旧执着。每日有从渡口来歇脚的人买酒喝,见了如花,也总不免有意无意的问这是谁家姑娘,如花似玉为谁留着还没嫁人?很快的,过了两年,如花再不嫁人,就是嫁不出的了。赵家老爷着急,媒婆踏破了门栏,如花就是不嫁,有次逼得急了,竟撞上了柱子。赵老爷害怕,见她除了枯等也没什么别的,也就随她去了。时光荏苒,春风乍起。夏池莲开。秋叶凋零。冬雪飘落。
我来了村子有多少年,如花便等了多少年。日日守着那小渡口,等着良人。其实京里早传回来消息,李家少爷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圣上垂青,赐婚公主,府邸明月楼。只是如花不信,任谁去说,都温婉的笑着,他要我等他,便是一生,我也要等的。人们见她坚持,慢慢也不再去说。近十八年,如花日日等候。
前些日子,是如花的三十六岁生辰。当年风华绝代的美人也已迟暮色衰,只是那眼中的坚定依旧。那日,如花请人扶着她,最后一次到那渡口。十八年,如花日日操劳,夜夜等候,身子早就开始衰弱,这些日子更是严重到行走不能,但她仍日日要人扶着到渡口守她的良人。
那日,如花倚在树旁,喘息微弱。旁边的人听到她低喃:对不起,我等不了再一个十八年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后来,人们依着如花生前的愿望,把她葬在了长堤上的柳树旁。她说,她等不了也要看着他回来,衣锦还乡。
我得了赵家老爷的同意,把如花的故事写成了书,日日在茶摊上说一出,总有人湿了衣袖。这日,我继续醒木一拍,如花的故事,从头说起。人群里一锦衣男子低眼,泪湿衣袖。我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继续说着我的书。我的故事里,如花依旧在等候。
到收摊,我正收拾东西,有人拉住我的衣袖。我抬头,是那个锦衣男子。我布下茶,听他悠然开口。和如花的故事一样的开头,一样的发展,但是故事里的男子却不一样了。少爷上京赶考,一篇文章名动京城,圣上御笔钦点状元名号。少爷欣喜若狂,他终于有了迎娶心上人的资格。但状元之才,向来只能由皇家独占,何况这次的状元英俊风流,更是驸马的不二人选,一纸诏书,便欲拆散一对鸳鸯。少爷也是高傲心性,况且家有佳人等候,怎肯屈从?
皇家颜面不容践踏。少爷抗旨让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建了明月楼,道你若想不通便在里面过一辈子。少爷无奈,被迁进明月楼。皇上对外宣旨少爷已成驸马,入住明月楼,说是要面子,也不乏想让少爷在家等候的心上人绝了那份念头。但纵其天子威严,也强不了别人的心思。少爷宁死不从,一来二去,竟在楼里住了十八年。十八年,公主老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公主愿意像如花一样等候。圣上无奈,只得将少爷放了出来。待少爷马不停蹄赶回故乡,佳人却已找不到踪迹。
我默默收茶,带着李家少爷去了长提。我指着如花的坟,李家少爷僵住。夕阳西下,我依稀又看见那个粗布白衣的女子,满心期待地走过堤上柳,望断愁肠。
苍茫人世,浮云半生,猜不透。你以为的那个故事,你看到的那个开头,你经历的那个过程,带来的,或许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结局。
我终于有了这个完整的故事,辞了村人的挽留,继续上路。
我还要去找下一个故事。
说道这里,神笑了笑,道:“当初我原本想帮帮如花或杀了那位李家少爷或让那位李家少爷回心转意!可仔细想想之后发现我虽有不凡力量但却无论威力,心已转,再回心转意又有何用呢?当年我用笔墨写下了这个用二十个寒暑亲身经历过的故事之后忽然明白,自己或许要与她再见上一面,以免遗憾终生,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个计划。”一段故事之后,神间接道出了今日计划的起源。
当神说完这句话后,一片寂静。
怨恨,没有怨恨,唯有震撼。或震撼故事中的如花,或震撼写下如花这个故事的主人:神!
虽然相见不过几个时辰,但君箫染可以看得出,神是很高傲的人,很执着的人,但面对她的时候,他却放下了高傲,放下了执着,放下了他心中的天下。
我不要神国,我不要神位,我只要你,白素贞!
树林之中阴气浓郁,漂浮在李莫愁身侧的黑色真气随着鲜血汇集渐渐化为一位年轻俊逸的书生,他双手托着李莫愁,眼中既有情谊亦有愧疚。
不用想都知道此人应当就是李莫愁时时刻刻都忘不了的人:陆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