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误会了,却并未出言解释,只温润一笑,点头示意,姬无忧凝向端木暄,眼波如水一般。
直望入男子双眸之中,端木暄问道:“公子不是京城人士?”此人绝非平庸之辈,可从姬无忧和赫连煦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相识。
“今日只是路过……今日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轻笑一声,并未做太多攀谈,男子又对赫连煦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两名随从没入身后的船舱里。
花船驶离湖面,并未着岸,一路顺着江口驶去。
迷黄光波下船影渐消,直到不复再见,端木暄这才转身面向赫连煦。
“谁准你出府的?”
冷冷瞥视着她,沉寂许久之后,赫连煦甫一开口,便火药味甚浓。
今日纳兰煙儿大婚,他本就心情不爽,此刻又在技赏上输给了端木暄,也难怪他会有火气。
“王爷没说过不准暄儿出府!”
微扬起头,直视于他,端木暄目光平静。
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崩现,赫连煦冷冷吐息:“你若真的聪明,便不该在今日找本王晦气!”
自方才开始,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是冷的,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端木暄丝毫不觉意外。
不过对他阴晴不定的脾性早已习以为常,即便他这么说了,她仍旧不怕死的顶道:“暄儿从未说过自己聪明!”相反,每次夸她聪明的,是他!
“端木暄!”
果然,听她此言,他眸色愈发的冷了。
淡淡抬头,静看着他,端木暄脸上神情如昔,丝毫不见畏色。
“不就是输了技赏会赛的会魁,阿煦何必这么小气!”俊秀的眉头微皱,感觉气氛有变,姬无忧适时开口道。
“你从非多事之人,今次却事多的离谱。你可是忘了,她是我的女人,即便是央你带着出门,也该先撇清了关系!”视线自姬无忧和端木暄同色的衣衫上扫过,徐徐说出这句话,他衣袖一拂,折返船舱中。
“他生气了!”
目送赫连煦乘坐的花船驶离,端木暄唇畔含笑,轻撇的弧度透着几分倔强!
“你夺了本属于他的会魁,他不气才怪!只是……”轻轻叹息,取出一方巾帕,姬无忧十分轻柔的将之覆在端木暄鲜血淋漓的手上:“你这样做,值得么?”
姬无忧在取琵琶时,本是拿了义甲的,可她并没有用。
如今她以一曲《莫怀殇》技惊四座,在音准的处理上,更是精准无误。如此为之,到最后她确实赢了,却也因用力过猛,伤了自己纤弱的手指。
认识端木暄已不是一时半日,对于她的心思,姬无忧多少了解一些。
无疑,她这样做,是为了激怒赫连煦,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想。
只是……付出血的代价,只为激怒他,这样值得么?!
“值不值得,见人见智。”
都道是十指连心。
指尖被琴弦割裂的伤口泛着殷红,因姬无忧的碰触,端木暄痛的瑟缩了下手指,将巾帕握住,而后轻轻缠绕,她抬起头来,微敛着唇角:“或许在侯爷看来不值,但于暄儿……是值得的!”
姬无忧的视线,紧紧凝视着端木暄平静的双眼,想努力从中找出些什么,但是最后他放弃了。
五年前,初见她时,她手里握着的便是和那个人的过去不是么?
如今再见那个人,无论好坏,她们都该有个结果。
船舶轻摇,抬手扶着端木暄晃动的身形,姬无忧温和说道:“我们回去吧!”
嫣然一笑,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端木暄轻点了头:“天色不早了,暄儿自己回去便可!”
方才赫连煦说姬无忧的话言犹在耳,此刻即便是为了避嫌,她也该与他保持些距离才是。
“阿煦情场失意,本想着在这里发泄,却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若你此刻自己回去,只怕此事不能善了!”扶着她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端木暄,姬无忧蹙眉笑着。“依我对他的了解,若我在场,他……”
“侯爷能守护暄儿一时,可能守得住一世么?”
打断姬无忧话,端木暄苦笑着望进他的眸子,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寂,轻颤唇瓣,她叹道:“如今你我身份不比在宫中之时,我与王爷之间的事情若处处将侯爷掺和进来,只怕到头来会落得别人口食!”
“暄儿……”
她的拒绝之意十分坚定,使得姬无忧咂了咂嘴,却无言以对。
如今,她已不是太后宫中身份卑微的宫女,而是昶王的王妃,身份的转变,注定她不能与他同在宫中时那般相处。
就在此时,花船靠岸,随之船身也跟着又是一阵轻晃!
伸出双手,姬无忧想要扶住她,却又在她的注视下有些颓然的放下。
“暄儿先走了!”
对姬无忧微微欠身,端木暄脚步一旋准备下船。
看她走出几步,姬无忧俊逸的脸上浮现一抹郑重之色:“若本候说可守你一世呢?”
脚步微顿,端木暄背对着他的身形微微僵滞。
轻轻转头,对上他的笑脸,她拧眉道:“侯爷又在开玩笑了。”
“呵呵——”
又轻笑两声,姬无忧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沮丧的道:“你就不能敷衍本候一回?”
他,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反应!
“暄儿配不上侯爷是事实,用得着敷衍么?!”
嘴上虽这么说着,她的心底却涌起浓浓的无奈和心疼。
在五年前他出手救她的时候,她便注定欠了他的。他对她的好,她会记在心里,藏在心里,却无法作出回应!
自始至终端木暄都没有再回头看过姬无忧一眼。
她一直都知道,唯有如此,才是对她和他最好的。
回到王府之后,赫连煦并未直接回听风轩,而是径自到了端木暄所居的陌云轩。
这让留守陌云轩的翠竹不禁起了一身冷汗!
好在一进门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命翠竹备了一桌酒菜,而后独自一人坐于桌前,静静的饮起酒来。
直到华灯初上时,端木暄才带着迎霜回来。
见她进门,早已等在院子里的翠竹连忙迎上前去:“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
眉头微蹙,端木暄以眼神询问翠竹。
张了张嘴,翠竹指了指前厅方向,而后压低声音道:“王爷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
眸子闪过一抹释然,端木暄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呃……”翠竹微怔,一脸担忧模样:“奴婢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自进门开始,赫连煦的脸色便不好看,她怕这回又跟上次一样,到头来惹得端木暄受伤。
知她是关心自己,端木暄轻笑了下,别有深意的扫了迎霜一眼,“我跟王爷有事要谈,你跟迎霜先去取膳吧!”
眼睛轻眨两下,翠竹会意,轻点了点头,同迎霜一起去取膳了。
前厅里,赫连煦手提酒壶刚刚将酒杯注满,见端木暄进来,他面色陡的一沉,随即冷哼道:“亏你还知道回来!”
“我是王爷的王妃,王爷在哪里,我自然要回哪里!”
早在府外时,他便被她气着了,这会儿回到王府,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会以多好的态度对她。
对于他的怒容淡淡一笑,缓步走到他近前,端木暄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兀自又斟了一杯酒。放下酒壶,她将酒杯举至鼻尖轻嗅,酒香四溢,惹得她满足喟叹!
好酒!
“本王的王妃?”抬眸十分轻蔑的睨着她,赫连煦有些轻嘲的反讥道:“今日在太明湖上,你与无忧形同璧人,与他结伴出行时,你可想过自己是什么身份?!”
“身份?!”
眉梢挑的高高的,手握酒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木暄有些狐疑的望着赫连煦:“敢问王爷,今日你在太明湖上斗曲之时,可想过自己是什么身份?”
闻言,赫连煦眉心一沉!
浅啜一口杯中之物,热辣之感充斥唇腔,端木暄又道:“皇后新立,身为皇族,王爷本该偕我一同进宫道贺,若王爷果真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出现的地方当是宫中,而不是太明湖上!”
听她提起立后一事,赫连煦眸子明显闪过一丝晦涩。
如今皇上对他尚不足为信,他既然肯接旨娶了端木暄,无非是在跟皇上示弱,若依大局着想,今日他心中即便再难,也该进宫道贺,借此机会消除皇上的戒心。
但,他终是没去!
仰头将手里的酒杯饮至见底,他冷道:“进不进宫,那是本王的事!”
静等着他将酒杯再次斟满,端木暄轻抬素手从他手里抄过,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将酒杯送到唇边。
直勾勾的注视着端木暄,赫连煦脸色微沉,寒气瞬间逼人心魄。
“前几日,王爷尚意得志满的与我提及皇权之事,这才不过几日,你因儿女情长离府多日不算,还跑到太明湖上与人斗曲!”仰头,将酒水喝下,语带失望,端木暄面色潮红的叹道:“这样的你,为我所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