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豪与何年月来到李家院落外时,何年月本想大声呼喊李卓谷,却被穆英豪制止,同时穆英豪也很吃惊李家竟然如此破败。风水选址那是极好,选的是黄水镇最好的地方,但房屋的简陋程度却不如镇子边的普通农家,看来李驱强相当贫穷。
“嘎吱”一声响,李家门口那破破烂烂的木门被推开了,李驱强依然是前几天那副模样出现在门口,只是这次面带笑容,伸手一比院内道:“请——”
穆英豪也不推辞,只是拱手抱拳简单还礼,带着何年月进了院内。院内的石桌之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茶水点心,看来李驱强早就算准了穆英豪的到来。穆英豪坐定之后,何年月在那左顾右盼,又碍于师父教下的规矩,不敢轻易问李卓谷在什么地方。
“以先生容貌来看,先生比我小了几岁,但……”李驱强给穆英豪满上茶水,抬眼又道,“但以同道来算,我应该尊称先生为师叔才对。”
穆英豪点头默认,毕竟他的实际年龄早就超出了那副年轻的长相。穆英豪品了口茶,眉头微皱,因为茶水苦香中还带着咸味,应该是茅山派铁衣门常饮的一种草药骨茶。这种茶只有本门门徒亦或者门中认为的贵客才够资格饮用,说明李驱强对穆英豪没有任何敌意。
穆英豪咽下那口茶,算是回应了对方的礼节,又将双手缓慢放在双膝之上,一字字道:“我与你本是同道中人,但不属同门,我也不与你有长幼之分,只将你当做平辈的朋友,那就开门见山说了,今天我来是要收你儿子李卓谷为徒,并带走他的。”
李驱强放下茶杯,用手指摸着茶杯边缘,等那手指从茶杯边缘轻轻带过,茶杯中的茶水立即沸腾起来。一旁背着行李的何年月张大嘴巴看着,心中感叹着:这肯定是仙术呀!原来卓谷的父亲和师父一样,也是个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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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月并不知道,这算是异术者见面时的一种不见血的较量,算是“文斗”,当然只限于没有矛盾的异术者之间,有矛盾的早就用各种古怪的方式打开了。
穆英豪见状笑了笑,伸手抓起一块绿豆糕,掰下一块儿来,手腕处再一抖,抖出一块符纸来包裹住那块绿豆糕,顺手递向自己的左侧。何年月早就有点肚饿,但自己却是站在师父的右侧,本以为师父递向左侧是让他去左侧,刚要挪动步子,却发现穆英豪五指松开那块符纸包裹的点心,但那块点心却依然浮在空中……
“我不是有心要与先生比奇术,先生又何必呢?我们与江湖中行骗的神棍不一样,他们用障眼法,我们凭真本事。”李驱强摇头道,“这唤鬼的本事也不是只有你们才会。”
何年月听到这,又大吃一惊,当时腿就有点哆嗦,穆英豪眼角余光扫到,立即用脚跟轻轻一撞何年月的脚旁,示意他不要慌乱,不要大惊小怪。
穆英豪点头道:“我也无心要比,只是不明白你这住家风水选址极好,为何又要在屋内养鬼呢?扰民罪过极大,异道之中有自己的规矩,不是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
“当然,阳宅养鬼,本就是大忌,但日本人犯下无数杀孽,弄得冤魂不散,有些走了又想尽办法回来,如果我不养着供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李驱强轻轻摇头,侧头看着自己那间瓦房外表刻着的那上百个人名,在墙面根部还有烧尽的纸钱和红香的灰烬,明显是以墙身为灵位,供奉那些惨死的百姓冤魂。
穆英豪面无表情道:“既然是日本人犯下的罪行,就应该让他们承担后果,天理循环本就应该如此,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先生先前说过,异道有异道的规矩,茅山派的规矩是有鬼便抓,如果我抓鬼,不供奉他们,那不是等于在帮助日本人吗?”李驱强说话的语气让穆英豪心中有些难受,原因只在于这一瞬间他从李驱强脸上看到了曾经的大哥穆英杰。
穆英豪抬手制止李驱强继续说下去:“跑题了,说远了,今天我是来收徒的,不知道卓谷在何处?”
李驱强面无表情地回答:“先生来晚了,犬子卓谷昨晚重病不治,已经去了。”
“不可能!”穆英豪环视院落一圈,一字字道,“你是茅山派铁衣门门徒,按照铁衣门的规矩,门中或者门徒家中有人过世,必须得竖起送魂幡,而不是如普通百姓一样竖起招魂幡,也不得喊魂,你这院中既没有送魂幡,也没有招魂幡,不像家中要办白事。”
“先生大概不知道,我因为坏了本门的规矩,早就被放逐了,现在只是闲人一个,教教孩子们国文,赚几个糊口的钱而已。”李驱强维持在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像是已经下了逐客令一样,“我妻子早年也是因病过世,犬子也挂念他娘,我干脆连夜将犬子葬在妻子的坟旁,就算在阴间母子二人也能作伴。”
穆英豪端起茶杯道:“你既然已经不是铁衣门的门徒,为何还要沏这种草药骨茶?”说道穆英豪放下茶杯,正色道,“李先生,我今天把话挑明了,李卓谷无论死活,我都要带走!”
何年月听李驱强说自己的好友已经死了,心中正伤心呢,却没有想到师父竟然说了这么一番无情的话。虽然他只有八岁,但也明白逝者勿扰这个道理,慌忙抓着穆英豪的衣袖,低声劝道:“师父,还是算了吧,卓谷已经走了,我们……”
穆英豪抬手制止何年月继续说下去,只是拱手朝着李驱强施礼,轻声道:“请李先生引路,我要去卓谷坟前。”
李驱强僵持不过,又不想与穆英豪动手,因为动起手来自己的胜算也不大,只得点头道:“请二位随我来吧。”
出了李家院落,李驱强一路向西,其实不用他引路,穆英豪也知道铁衣门的规矩是定死的,要下葬必须以死者家中为中心的西面,这个规矩即便是被逐出师门一生也不得更改。
向西又行了近一个多小时,李驱强引两人来到一片坟地,那片坟地是座小山岗,而风水也算是极为普通,只有山岗顶部那一片还算不错,估计也是有什么官员、贵人的祖先葬在山岗之上,传言说那里风水好,其他的普通百姓落葬也便蜂拥而至,希望后世能非富即贵。
穆英豪站在山岗下方,偏头一看便看到了山岗下方一块岩石之下竖起的送魂幡,张口就道:“胡闹!”穆英豪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那块岩石,岩石形同人的心脏,葬在那个位置下方,又叫“坠心穴”,完全是风水之中的大忌,李驱强既是茅山派铁衣门的门徒,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
穆英豪不再要李驱强引领,直接走向那送魂幡下,看着那两座坟头,明显就是刚迁移过的痕迹,也顿时明白了李驱强是因为绝望才这么做。他妻子的阴宅位肯定原本不在这里,但李卓谷死后,他已绝后,没有后代要风水没有任何用处,干脆葬在这坠心穴之中,也算是对死去的妻子起誓,决心今生再也不娶。
站在坟前,穆英豪有些心软了,甚至想转身就走,可心中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可违背命运和天意的安排,要想改变必须先顺应天意,再从其中找到改变的方法。
“先生看见了,我妻子与犬子的坟墓就在眼前,我不会拿死者开玩笑。”李驱强面无表情地说,习惯性从旁边抓了两把泥土分别填在妻子与儿子的坟头之上。
“年月!”穆英豪喊道,何年月正盯着好友的坟头发呆,反应过来赶紧“啊”了一声,直视师父,谁知穆英豪又道,“刨坟!我要开棺!”
“谁敢!”李驱强抬手挡在穆英豪与何年月的跟前,“先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今天偏偏要坏了规矩!”穆英豪免起衣袖,身子俯低,单肩一耸顶开挡在跟前的李驱强,紧接着将自己的双手插入李卓谷的坟堆之中,并同时驱动了孟婆之手——一道绿光自手臂之中亮起,顺手臂而下,直入坟堆之中,李驱强目瞪口呆,也知道那是什么,要是那孟婆之手对付的是自己,恐怕自己早就魂飞魄散,再也不敢上前。
片刻,穆英豪收势,从坟堆之中取出双手,喊道:“年月!刨坟!卓谷还活着!”说着开始用双手刨着上面的泥土,同时狠狠地瞪着在一旁傻站着的李驱强,何年月赶紧上前与师父一起,开始刨坟,随后又在周围找了碎瓦片作为工具拼命挖了起来。
何年月本就崇拜穆英豪,穆英豪说李卓谷还活着,自己当然是深信不疑,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埋头拼命挖着,两人向下深挖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下方掩埋着的那副孩童棺木,棺木很旧,明显不是新打造的。穆英豪起身来,怒视着李驱强道:“你疯了么?活埋自己的亲儿子!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李驱强就站在那,只是站着,盯着那副旧棺木,许久才抬眼看着穆英豪,张嘴却半天没有吐出半个字来,抬头又看向天空,随即掏出怀表看着,喃喃道:“以西洋表为准,还差五分钟……”
“卓谷!卓谷!”何年月站在旁边,用手拼命去拍那副旧棺木,可棺木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是昨夜下葬,又深埋在土中,就算是成人都无法撑过,更不要说是个六岁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