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段伤心事,灵芝鼻头便酸了起来,眼泪呼之欲出。t瞧着自家闺女这般心碎的模样,宋老爹顿时明白了过来,霍地起身质问脸色发黑的阮威道:“女婿,这是怎么回事?你娶小归娶小,为什么要把我闺女撵出门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儿惹得你要如此狠心?”
阮威正欲解释,那位老夫人又道:“你女婿在那位小妾刚刚入门第一日,便一封休书将你闺女休了,难道这位老太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婆娘,你给闭嘴!”阮威急了,转身指着那位老夫人怒喝道。
“你才闭嘴!”宋老爹沉喝了一声后,上前向那位老夫人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夫人该如何称呼?怎么对小女之事如此清楚?”老夫人道:“这话说来就太长了,我今晚来这儿是想私底下与你女婿协商一件事情。”
阮威涨红了脸,不客气道:“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事情好协商的?”
“你我是素不相识,但我问你,昨ri你是否去衙门里报案,说有人拐带了你刚刚出生的儿子?”老夫人问道。
“是,是有这么回事,但与你何干?”
“我就是来告诉你的,那孩子你不必找了,好好地在我的住处!”
“什么?”满厅人都惊讶不已,没想到这老夫人竟就是买通刀妈妈抱走孩子的人。阮威立刻怒了,上前想拽着这老妇人问个清楚,却被曲尘拦下道:“还想动手吗?她既然来了,又是带着衙门里的人来的,就听她说个究竟再论是非也不迟!”
“你说!”阮威气愤地指着那老夫人道,“你家是缺娃儿还是怎么的?脑子抽风了跑来抱我的儿子,有病啊!”
那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正色道:“你的儿子?亏你肯认!实话告诉你吧,那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我的曾孙子!”
“胡说!”阮威立刻否决道。
“胡说?我怕你还在做白日梦吧!”那老夫人讥笑道,“别家的儿子你倒肯认做自己的,你是够大方,那也得问问我家愿意不愿意!我陆家好歹也是一方富家,家财上万,岂会把孩子留你这乡下粗人来养?我今晚来便是要告诉你,官司上你压根儿就打不赢,我身为亲曾祖母抱走了自己的亲曾孙子,有何不可?你最好明日便去销了案,否则闹起来是你脸面上不好看!”
“你放哪门子狗屁啊?什么你们陆家的孩子?”阮威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还不明白?看来你家里那个小妾压根儿就没对你说过一句实话,就让我来慢慢告诉你这蠢货!”那老夫人往凳子上一坐,冲阮威鄙夷地笑了笑道,“你恐怕连她真名儿叫什么都还不清楚吧?你以为她真叫常宁?她本名孙常宁,是河南邵阳人,家中父亲早亡,有两个哥哥和一个老母亲,你可知道她这一家都是干什么勾当的吗?”
阮威脸色紫黑,动了动嘴唇,说不上一句话来。t他对常宁的了解多半都是从前那死去的兄弟告诉他的,常宁家中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瞧着他这脸色,那老夫人脸上笑容更为不屑了,轻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个蠢货!世上的男人一遇着美色全都成了一滩稀泥了,有什么大用处呢?我告诉你吧,蠢小子,那孙常宁一家常年都做着坑蒙拐骗的买卖,俗称拐子。你家中那宝贝小妾便是他们中的翘楚,骗过的男人不下二三十个,犯案多少桩我是查不清楚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听着此处,众人顿时唏嘘不已。阮威更是怒中带恼,恼中带悔,一时间脸色被憋成了油绿色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时,曲尘上前问道:“那请问,老夫人您与孙常宁是怎么认识的?您怎么知道她这么多事情?”
那老夫人长叹了一口,轻轻摇头道:“我刚才说了,男人一遇着美色便如一滩迈不动腿的稀泥,我那孙子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被孙常宁一家所骗。他们的手段其实再简单不过了,若是遇上势单力薄又稍有家底,且出门在外的书生便先勾搭,再假意嫁过门为妾,在当地草草成亲,然后到了洞房之夜,孙常宁的两个哥哥邀约些地痞*做帮手,闯入洞房强说那书生拐带他们的妹子,最后将人财物哄抢一空,有不顺意的,还会打得连家都回不了!”
“那您孙子也是这样被骗了?”
“这又得说另外一起人,像我孙子那种家底殷实的富家少爷,孙常宁便使出手段来勾搭,若上了勾,不求入府为妾,只求养着做个外室,盘庚数月,变着法儿地哄那些个少爷买地买屋,转手一卖立刻销声匿迹,再去别的地方行骗。我那孙子也这么着了那贼女人的道儿,临逃走时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
“凭她的经验,孩子必定不会要,岂会拖到五个多月之久?”曲尘问道。
“说到底还是贪心!她怀孩子本就是为了哄我孙子高兴,想从我孙子手里骗得一笔不小的安家费,谁知我孙子那时手头拮据,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多,一拖再拖,才拖到五个多月大。若是她贪心不大,三个月前就溜走,怕也没有后面这么多事儿了!”
“那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您孙子呢?”
那老夫人苦叹着摆摆手道:“现下还在家中躺着,断了一条腿,胳膊也给孙常宁那伙人打残了,简直等于是个废人了!当初孙常宁等人逃走时,被我孙子发现了,追去时遭那伙狠心的贼暴打了一顿,险些就救不回来了!我看他往后怕是不能再生养了,就花重金请江湖上的人寻找孙常宁的下落,终于在一个半月前,发现她入了川,并且去了雾重村,我便派我陪嫁以香客的名义住进了永兴寺,暗中监视她,为的就是等她把腹中孩子产下后悄悄带走!”
“刀妈妈也是你们收买的?”
“没错,是我陪嫁收买了她,让她偷偷抱走了孩子,随后再放了迷烟,假装拐子拐骗小孩的招数。t”
“可就算您这样假装了,我四叔还是会报官的,不是吗?”宝梳插嘴问道。
“谁让你们把刀妈妈抓了呢?我原以为一切进行得很顺当,不会惹出那么多麻烦,谁知道那刀妈妈居然自己露出马脚,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不过——”那老夫人抖肩冷笑道:“我怎么会想到你们阮家的人会蠢成这样?居然分辨不出足月与未足月孩儿的区别?若当时疑心,必然会发现孙常宁的破绽,再笨的人也该想到孙常宁故意隐瞒真实孕期的缘由,可惜啊,居然没一个人看出来!其实孙常宁到雾重村时,已经怀孕八个多月,只是她身材娇小,肚腹不大,看不大出来而已。”
“那你今晚来的意思是……”
那老夫人起了身,看着阮威道:“你若不销案,大不了明日我抱着孩子上堂与你滴血验亲,不过你这蠢得要做便宜爹的事儿怕会传得满城皆知,而我也不想我孙子那点丑事儿闹得人人皆知,所以今晚来是想私下说合,把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你看如何?”
阮威听到这时,早已是满眼血红,浑身怒气乱窜,恨不得立马冲回村去,提着那常宁的衣领狠狠地抽上几个巴掌!他一把掀开拉着他的曲尘,转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高几,嘴里怒骂道:“那该死的婆娘!居然这样骗我!验个屁还验!”
“验不验那是你的事儿,但我要把话说清楚,省得你往后来找我麻烦。别净顾着拿东西出气,去不去验,给句痛快话吧!”那老夫人鄙夷地瞟着阮威道。
“验你娘个头!老子要去找那死婆娘!”阮威怒吼一声,如一头发了浑的野狼一般冲出了厅堂,曲尘急忙跟着追了出去,在门口将他拦下道:“这会儿城门早关了!您怎么出去?飞出去吗?先冷静下来,把这头的事情先处置了再说!”
“还处置什么处置啊?”阮威猛地推了曲尘一下,恼怒道,“老子从来没被人骗得这么惨过!差点就当了回便宜爹了!我非得回村找那死婆娘算账不可!”
“眼下是算账的时候吗?”曲尘喝了他一句道,“你回去能怎么样?活活打死了以泄心头之恨?到时候你还得赔上一条命不可!曲中,给你四叔打桶井水上来!要还冷静不下来,直接塞井里好了!”
阮威发怒成这样,多半是因为气愤的缘故,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脸面上挂不住了。他向来自诩为雾重村年轻帅气好汉子一枚,谁知道竟给一个娘们骗得这么惨,几乎快要家破了!直到曲尘和曲尘又拦又劝,他这才稍微将火气灭了一些。
等他冷静下来时,那老夫人上前问道:“如何,去不去?”他扭过脸去不说话,曲尘接下话道:“去还是要去的,孩子是不是他的,验一验便知分晓。请老夫人前面带路,我们随后就来。”
“好,还是你爽快!走吧,趁今晚还早,把事情利利索索地解决了,明日我便带着我那曾孙子回去了。”
曲尘低头拍了阮威后背一下道:“走吧!坐在这儿闹脾气有用吗?赶紧的!”
“不想去!”阮威埋着头丢了一句话道。
“你不去我帮你去验吗?又不是我儿子!走!”
“横竖我不要了,这总行了吧?由着她带回去当曾孙子养!”
“那是个孩子,又不是路边不要的南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当初认下来的时候怎么那么干脆?”
“阮曲尘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阮威的火气又翻上来了,嗖地起身冲曲尘嚷嚷了一句。
“四叔啊,”曲中在旁劝道,“您就去一趟吧!好歹验验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这事儿不就了了吗?您行行好,明儿是庞府孙少爷满月,哥和我手头上还有一抹多事情要做,真没空陪您耗在这儿了!”
“那你们回你们的庞府去啊!管我做什么?当你们的大管家和二管事去!”阮威这话刚刚冒完,曲尘忽然上前拧了他的胳膊,扣着他的脖子,迅速地将他拉倒在地上!他刚反应过来就被曲尘翻了个面,反拧住胳膊摁住道:“曲中,拿绳子来,懒得跟他废话!越说火气还越大了,快去!”
阮威挣扎了两下起不来身,转头嚷嚷道:“阮曲尘,我是你叔叔!你敢这么对你叔叔,你要造反了是不是?”
“你要不是我叔叔,鬼大爷想管你这事儿!”曲尘也有点上火了,接过曲中找来的绳子,管他愿意不愿意,直接绑上拉走!就算阮威百般不情愿,可也由不得他了。临出门前,阮威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灵芝喊道:“灵芝,你可不许走,听见没?不许带着东玉回你娘家去,听见没?”
灵芝转过脸去,没有回话。等阮威被拉走后,宋老爹脸色凝重地问灵芝道:“灵儿,你怎么说?是跟爹回万隆祥去,还是留在这儿等你那好丈夫?”
灵芝拢着东玉,垂眉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想跟您回娘家去……”
“好!你想回去就回去,家里少不了你和东玉那口饭!是爹当初看走了眼,以为那阮威多多少少还算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谁能想到竟是这么个无情无义的蠢货!既然他已经把你休了,那就跟爹回家去,照旧跟爹娘一块儿住,谁敢说你半句不是?往后寻着好的,再嫁就是了!走!”
宋老爹说罢又对刘汉明拱拱手道:“汉明兄弟,今晚对不住了!不能陪你喝酒了!劳烦你转告阮威一声,我闺女外孙我接回去了,往后两家不必再来往!也请他别虚情假意地往我们宋家走,仔细来了就回不去!告辞!”
“宋大哥……”
不等刘汉明说完,宋老爹拽起灵芝,宋开抱起东玉便匆匆地出了后院门。院子里忽然就冷清了下来,几个人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海樱开口问道:“灵芝婶子往后就不会回村里了?”
“那不是废话吗?”坐在石桌上晃腿儿的刘达道,“宋老爹都下了逐客令了,阮四叔往后要再敢往宋家去,怕是要给打断腿儿的!哎哟哟,那个什么常宁可真厉害啊!也怪不得阮四叔啊!她前前后后骗了几十个男人呢!”
“可她为什么要骗四叔啊?”初真不解道,“四叔又不是书生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骗四叔做什么啊?”
“唉!”宝梳搭手在初真肩上摇头道,“没准男人骗多了,她也腻味了,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儿的。骗到这份上,也想找个可靠的男人过下半辈子了。”
“四叔是可靠的男人吗?”初凝在旁皱眉不解地问宝梳道。
宝梳耸耸肩道:“是不是与我们何干?眼下最要紧的是,四婶还认不认为他是个可靠的男人。散戏咯!散戏咯!我都快饿死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几个人回到厅堂,一阵风卷云残后,睡觉的睡觉去了,洗碗的洗碗去了。刚收拾完灶屋,曲中便一头热汗地跑了进来。初真忙问道:“四叔呢?验出来没有?”
曲中顺手拿起炉上的茶壶倒了碗茶,一口灌下道:“四叔去万隆祥了!哥也先回庞府了,叫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儿,省得你们担心呢!”
“四叔去了万隆祥?你们不是去验那孩子去了吗?”
“把那炸虾米递过来一下,我饿死了,来回这么两趟还没捞着点油水进肚子呢!”曲中端过剩下的那盘虾米,抓了一撮塞进嘴里道,“去验了,那孩子真不是四叔的,四叔气得个半死!回来的路上正好在黄铜街那边看见宋家公带着四叔东玉在那儿吃东西呢,四叔就着急了,过去就要拉着四婶走,结果呢,差点跟宋家大哥打起来!”
“然后呢?”初真忙追问道。
“给宋家公骂了几句,还真打起来。四叔不想让四婶回娘家去,跟着去万隆祥了。哥手里还有事儿就先回庞府去了,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儿就走,明日还忙着呢!”
“大户人家办个事儿还真麻烦呢!”海樱插话道。
“规矩多,礼数多,客也多,都多到一块儿了!对了,嫂子,哥让你明日穿得体面点,别丢了他的脸。”
“什么?”宝梳把锅铲往锅里哐当一放,皱眉道,“怕我给他丢脸?我还怕他给我丢脸呢!你回去告诉他,明儿别到处跟人说他是我靳宝梳的前男人,我伤不起的!”
“哈哈哈……好,我保准回去跟哥说!先走了!”曲中又抓了两撮炸虾米吃了,然后飞快地跑出了灶屋。等他走后,海樱冲宝梳挑挑眉梢笑道:“哎,人家阮曲尘说得没错啊!你好歹一管家娘子,别穿得太邋遢了,真得损了人的面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