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不管她,但其实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对吧?”
“毕竟是我妹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能放得下?她是太钻牛角尖了,太想象男人一样干一份大事出来了,把自己逼得不像自己了。”
“那你打算派谁去缁州那边问问?”
“我先不派人去缁州,我先飞鸽传书问问庞乾晖。虽然彼此这么久没联络了,但我还有联络他的方式。”
“为什么要联络他?想确认郭云瑶是否已经过世了吗?”
“还记得上回初心逃跑是为了什么吗?”
“哦!”宝梳点点头道,“就是为了去投奔庞乾晖!”
“是啊,所以我很怀疑她之前从曲中手里逃跑后是去投奔庞乾晖了。”
“她去投奔庞乾晖了,又怎么会在山贼窝里出现了?”
曲尘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就只能问她自己了。我对她已经有太多的失望了,我现下只希望她能回到三叔三婶身边去,好好侍奉二老,不过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
曲中是第二天从曲尘口中知道这事的。他当时就气蒙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会去当山贼!这要是传到他那对爱面子的父母耳朵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血管爆呢!曲中当即要求去缁州一探究竟,但曲尘没许,因为眼下的初心早已不是从前的初心,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山贼!良心是否还在,都是还是个未知之数。
曲尘没让曲中去冒险,而是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向庞乾晖发了一封短信。原本以为要等上半个月,没想到两日之后,他就收到了庞乾晖的回信。看完庞乾晖所写的那封长信后,他铁青的脸色久久没有散去。
得知庞乾晖已经回信了,曲中匆匆地跑到了曲尘账房里问情况。推门进去时看见曲尘那般脸色,暗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上前问道:“哥,是不是初心有什么事儿了?”
曲尘沉着脸,把桌子的信丢给了曲中道:“你应该问别人是不是出事了,而不应该问她是不是出事了。狡猾狠毒成她那样,怎么会有事?”
“什么?狡猾狠毒?”曲中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当他目瞪口呆地看完了那封信后,不住地摇着头道:“不会吧?不会是初心干的……初心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啊!哥,庞乾晖会不会胡说八道的?”
“理由呢?”曲尘反问曲中道。
“理由……理由就是……就是他误以为他儿子是被初心害死的!”
“郭云瑶会害死自己的儿子?还是说庞雨娟会对郭云瑶的儿子下手?”
“也许……也许是另有其人呢?”
“庞乾晖这个人我很清楚,他不愿意说的你就算逼死他,他也不会说。但只要他开口,那就是真话。”
“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初心会害死庞乾晖双胞胎儿子的其中一个。初心就算再任性,她也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是?哥,你是了解初心的……”
“那你了解她被金人掳去之后遭受过什么吗?”
曲中哑然了。当时在北边时,他也问过初心,但初心始终不说。虽说初心是以婢女的身份被掳走的,但在那个金人将军的府上遭遇过什么,事实可能远比想象中残忍。
曲尘沉沉地呼了一口气,摇头道:“她要还是从前那个初心,还知道受到伤害就跑回来找我们两个的话,那就好了。但现下不是,她的确学会了保护自己,却是拿着屠刀在保护自己!她喜欢庞乾晖,但又得不到,还想毁了庞乾晖整个家。倒头来机关算尽,还是算不过庞乾晖,棋差一招,把自己逼上了当山贼的路!”
曲中一拳砸在桌上,懊悔道:“哥,都怪我,都怪我啊!我当时要看住她,看牢她,不让她跑了,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要是给爹和娘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当场晕过去呢!”
“怪不得你,只能怪她自己。眼下庞乾晖已经下了杀令,要杀了初心,但因为缁州当地情况复杂,尚处于金人掌控之下,没人有功夫去剿灭天安岭那群山贼,所以一直久攻不下。”
“可是庞乾晖不会轻易放过初心的!”曲中着急道,“哥,你说该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把初心抓回来?至少这样庞乾晖杀不了她啊!”
“你觉得庞乾晖会放过初心吗?杀了他一个儿子和正妻郭云瑶,还险些让泉儿也丧命,你觉得她躲到我们这里,庞乾晖就会看我的面儿放过她吗?况且,她要有悔意,她为什么不来临安找我们?而是要去天安岭上当山贼?”
“可我们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她啊!毕竟,她还是我们的妹妹呢!”
“我给她最后一个机会,派人送封信去天安岭,劝她回来自首。”
“我去吧!”
“谁都不用去,一封信够了。倘若这封信都不足以唤醒她,那你这个亲哥哥去了也白去,说不定……还会送命!”
“难道哥真的认为初心有那么狠心吗?”
曲尘失望万分道:“我只能说,我们都低估了她的狠心。”
曲中好不失望,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靠在椅背上仰面搓了搓脸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她从前也是很乖巧听话的啊!”
曲尘摇摇头道:“她其实一直都很有主张,只是隐藏起来罢了。路在她脚下,她想怎么走你我都拦不住。”
“对了,哥,庞乾晖怎么会这么快回信了?会不会是有人临摹了他的笔迹写的?”曲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庞乾晖在信里不是说了吗?他有事到了苏州,会停留几日,长途飞行的信鸽一般都有几个惯常停靠的地方,苏州就有他一个信鸽停靠站,所以他才会看见我写的那封信。你还觉得庞乾晖是说谎吗?那好,”曲尘拿起一支毛笔递给曲中道,“你亲自写一封信问问初心,看她怎么回答。”
曲中看着那支笔,有些犹豫了,扭过脸去说道:“算了,哥,还是你写吧!谁问都一样!”
曲尘没再多说什么,低头提笔写了起来。快结尾时,侯安带着况南诏来了。他草草收了尾,交给了曲中去送,然后放下笔问道:“况堂主有什么急事吗?”
况南诏依旧一脸和气道:“我怕说出来二帮主会嫌我烦呐!”
“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二帮主可还记得上回应承过我和兄弟们什么吗?”
“记得,关于宝梳的事情。”
“是啊,不知道二帮主考虑得如何了?兄弟们可都等着您给个回话呢!您别怪兄弟们抓着这事儿不放,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您不说个话儿,怕难消兄弟们心里的顾虑啊!您知道吗?听说最近靳宝梳在城里开的那个私房菜馆买卖很红火,平日里往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万一她一个不小心走漏了本帮的风声,那可就不好办了!要知道,兄弟们的身价性命可都在二帮主你一个决定上呢!”
曲尘正要开口,账房的门忽然被人踹开了。他正想抬头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一抬眼就瞧见了满脸不爽快的宝梳,忍不住笑了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靳老板娘,有何贵干呢?”
宝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斜眼瞟着况南诏,那眼神仿佛是想揍况南诏一顿。侯安在旁边都准备好随时拉架了,惹急了这老板娘可不是好玩儿的。没准真的会上去就给况南诏几巴掌呢!不过,宝梳没动手,招呼侯安去把门关上后,朝况南诏拱了拱手道:“哪个堂啊?”
况南诏略微吃了一惊,起身还礼道:“火烈堂况南诏。想必你就是靳宝梳,靳老板娘吧?”
“正是!”宝梳一脸混惯江湖的不屑表情道,“听说你最近时常在背后诋毁我,是吧?”
“有……有吗?”况南诏尴尬地笑了笑道。
“没有吗?”宝梳盯着他,阴腔阳调地反问道,“男人大丈夫,敢说就敢认!就这么点胆儿,怎么配在掳金帮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我雅轩堂的兄弟说了。你在我背后说,我都已经跟阮曲尘那个混球和离了,自然不属于掳金帮了,这样的人不处决了留着泄露风声吗?是不是?你是不是这样说过?”
“这……”况南诏没想到宝梳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时,曲尘插话道:“靳老板娘,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质问况堂主的吗?”
宝梳那一流的演技再次横空出世!她拍了一下胸部,豪情万丈道:“怎么了,二帮主?我不可以问吗?如此诋毁我靳宝梳的人格品格以及三观,严重伤害了我爱掳金帮效忠掳金帮的心,我不可以问吗?试问,入帮等于嫁人吗?嫁人并非可以跟那人一辈子的,但入帮不同了,入了帮就是要追随帮主,效忠掳金帮一辈子的!再问,我跟你二帮主和离了,那我是不是等于就跟掳金帮和离了?”
侯安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宝梳趁机转身指了指侯安道:“瞧见没有?侯安都觉得很好笑是不是!我就更觉得好笑了!特别是你,况堂主——”她说着又指回况南诏“声讨”道:“你凭什么说我和阮曲尘那混球和离了,我就不会再效忠于掳金帮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过陷害掳金帮的事?”
况南诏忙道:“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况且兄弟们他们都说……”
“哪个兄弟说的?你把他叫来我亲自跟他说!”宝梳说着又拍了一下自己厚实的胸脯道,“我靳宝梳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也不是你况堂主遇见那些庸脂俗粉!夫妻这种事我看得很开的,合则合,不合则分,很简单的事儿。我虽跟二帮主不是夫妻了,但我始终都是掳金帮的人。请问况堂主,掳金帮中有哪条帮规规定,原为夫妻的帮众和离了之后一方就得离开本帮?”
“这……没有……”
“那不就结了!”宝梳理直气壮地瞪着况南诏说道,“我依旧还是掳金帮的人啊!你凭什么跟人家说要处死我啊?莫非我有什么地方让你看不顺眼的?”
“是这样的,”况南诏赶紧解释道,“之前没见过靳老板娘你……”
“错!”宝梳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道,“在这儿,你应该叫我一声靳金使!我还是雅轩堂的金使,这一点你无可否认吧?”
“是是是,你自然还是雅轩堂的金使了!但你不得不承认,兄弟们都跟你没什么接触,自然不了解你的为人了,对你有所猜忌也很正常的,对不对?毕竟最近一段时间,兄弟们都担惊受怕,日子不好过啊!刚刚从北边逃回来,万一一个不小心被谁走漏了风声,那岂不是白逃了吗?所以靳金使,请你稍安勿躁,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你和二帮主不是夫妻了,但你仍然效忠于掳金帮对不对?”
“对啊!”
“那好,我回去会转告兄弟们的。相信兄弟们知道你的心意后,他们一定会冰释前嫌的。这样,我不耽误两位了,你们想必有要事要谈,我先走了。”
“侯安,送送况堂主。”曲尘道。
况南诏带着一脸尴尬匆匆走了。等他一走,宝梳就蹦起来,拍着手掌乐道:“相公相公,我刚才演得不错吧?很威武很正义凛然吧?”
曲尘忍不住笑着点点头道:“很好!已经没人能比你更好了!靳老板娘,你不该开饭馆,你该去开戏社啊!”
“哼哼!”宝梳站在书桌前,双手叉腰地晃了晃脑袋,得意道,“那是,你娶的媳妇可是个文武全才呢!那个况南诏真是可恶!他好像不整死我不甘心似的!我不说两句吓唬吓唬他,他还当我是乖乖小白兔啊!”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也不是很要紧,”宝梳笑米米地说道,“但我觉得你很有必要知道。”
“什么事?”曲尘忽然想起什么了,微微皱眉问道,“不会是上回给你礼单的那家伙又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