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听言, 一别三日,人情远,即便是在亲近之人, 分隔久了, 总有一日会恍如陌路, 而如今, 站在这里, 他们看着对方,犹如石雕不见半点动静,只有微风, 轻轻的撩过两人的衣角。
说来也怪,当日去项府时没有见到, 而今日, 却在这里忽然碰见了彼此, 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可是这种缘来的似乎有些突兀,让他们一时间都找不到开口的话, 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还是那人转眸,将四周扫了一眼,这才总是起唇,打破了两人间的静谧:“你一个人来这里, 没有人陪着你吗?”他如今的身子, 孤身在外, 若出了事, 当要如何才好?
瑧无音站在原地, 只是定眸看他,并不作答, 而瑧无音的沉默,却让他的心里跌到了谷底,只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些多余,淡淡垂下眼睑,他心里轻叹,复又开口:“我不打扰你了,告辞”
眼见着他话音才落,牵了坐骑,转身欲走,瑧无音心里一突,五指紧了紧掌心里的东西,却是突然朝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凌霄……”开口喊了他,想要说出的话,却就这么卡了喉咙里,吐不出来
鹤凌霄站在原地,步子一顿,却没有要回身的打算,只是握紧了身侧的手,好半响,咽喉处动了动,垂眼拧眉,好听的声音透着几许低沉,缓缓响起:“这些天,我一直留在这里,总是想着也许什么时候,你会来,会说再给我一个机会,可是我又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的上一世,我没有,我无法体会,你每一次看见我时,总是担心害怕着重蹈覆辙的心情,你上一世的那些记忆,我也没有,我也不知道,在你的那些记忆里,我所做的那些事,到底都给了你怎样的伤害和痛,可是……这一世我是参与了你的记忆,眼看着你对我避如蛇蝎,委曲求全……”言于此,不知鹤凌霄是想到了什么无声低叹,话音里说不出的全是凄凉:“我不奢望你的心里还能再爱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恨我就好……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累更苦,你已经苦了那么久,够了,足够了……”这些天,一直留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一日他始终没有等到瑧无音,他们的那个越见,似乎还没有完,所以就自欺欺人的一直呆在这里,却不想今日,居然真的看见了……
然,看见了又能如何?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或许……只是让他更厌恶自己呢?
那……又何必……
瑧无音静静的听着,看着鹤凌霄的背影,那背影里浸透出来的全是凉意与孤寂,一时间瑧无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涩得就跟吃了黄莲似的,堵得厉害,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他突然间矛盾得紧……这一世,自己只是想着如何避劫,如何保命,如何逃离,却从来都忽略了,这一世里,鹤凌霄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上一世的事,想要不去介意,真的好难。
这两次事发的诧异,让他十分矛盾。好像就是为了验证,张之君的那一句话……重新开始,不是让你再去体会一次当初事发的痛,只是为了要让你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得不到瑧无音的回应,鹤凌霄也不在意,似乎早就猜到一般,无声的吸了口气,他又开口缓缓低道:“至于日后的事,你大可以放心,乌子霖已经回了科尔沁,瑧一夏也被我废了双腿,贬去上弃,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至于你说过的那个阿婆,我现在还在找她……”
闻言,瑧无音不禁眸色一闪:“你……”这些天,他居然就在做这些?可是:“乌子霖走了?为什么让他走?他杀了紫萱!为什么要让他走!?”
“我知道,紫萱是你的朋友,她死了你很难过,可是,乌子霖也是我儿时的发小,那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还要我亲手杀了他吗?”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小,有谁的心里会是好受的,会没有疙瘩的?而今这与乌子霖决裂的关系,已经是最好的处置方法了……
瑧无音被他的话问得卡住,想着如今那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兆煜,瑧无音的心里也很是难受,沉默半响,两人都没再说话,反倒是鹤凌霄的坐骑,不耐烦的喷了喷气,前蹄踏着地上的泥沙。
鹤凌霄抬手抚摸着坐骑,轻叹一声,又背对瑧无音道:“这飞马牧场虽是皇家之地,可这戒备,到底不比以前安全了,你如今身子笨重,出不得差错,你介意的话,我可以领头走在你的前头送你回去,若不愿……便当我没有说过吧……”拉了拉缰绳,鹤凌霄由始至终都没再朝他看去,只是牵着坐骑,朝前缓缓踏去,也许……是害怕看了,这心里会更疼吧。
瑧无音站在原地,眼看着他朝前行了两步,有些发急的心,总觉得有些话,再不说似乎就来不及了一般,最后他站在树下,还是忍不住朝着鹤凌霄的背影急急的大声问道:“你上次的话,还作数吗?!”
鹤凌霄心里大震,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只是停步,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他。他站在原地,敏了敏唇,却是突然朝着鹤凌霄踏出两步,口中复道:“上次,你说的,在孩子平安以前都会陪着我,还……还算数吗?”
算啊!当然算了!一直都算的!可是……就怕他不愿意看见自己……
心里的情绪一下翻涌出了酸涩的气息,混着那丝丝的惊喜淹没了心脏与胸口,瞬间就令鹤凌霄屏住了呼吸,嗡嗡的脑子里,只觉得,这一刻,好似梦境……
掌心抚摸着自己的腰腹,瑧无音微微拧眉,一双眼眸,直直的看入鹤凌霄的眼中:“我不确定,我对你的信任到底还有多少,可是,二哥说得对,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蜀玓我也该再信你一回,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你还会不会骗我……”
“不会!”听得这话,鹤凌霄只觉得一直压抑着的心绪,似乎得到了特赦一般,怦怦的律动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受控制,拧紧了眉宇的他,仿佛连说出的话音都透着几分颤抖:“我不会骗你,一直,永远都不会……可是……”话到这里,鹤凌霄顿时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你……你真的愿意再信我吗?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骗自己的?
迟疑的步子,朝前踏去,来到瑧无音的跟前,握紧了手,鹤凌霄这才忍下伸手去碰他的冲动,只是深怕着眼前的人,是假象幻影,深怕伸出的手,才刚一碰到他,就会令瞬间他就碎成了粉粒。
瑧无音站在原地,抬眸看他,心里憋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只是突然的就湿了眼眶,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沙哑着道:“两次了……已经两次了,两次我都栽在你的手里,你真的是阴魂不散……可是……栽了,栽了,栽了还能怎样?……第一次我是爬起来了,可是这一次,如果还要再栽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自焚了,哪怕死,这一次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身体僵硬了片刻,鹤凌霄指尖动动,这才猛然回神大步上前,伸了手,一把将瑧无音紧紧抱在怀里,眼眶微红,连着那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几分低哑:“不会的!这一次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倾尽所有,也必定好生护你与孩子安全,绝不让人再伤你们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