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静昂头傲视,有恃无恐。
我从容答道:“我此月经期未至,想是又延期了,以前也经常有这种状况,俗称经期后延。而这块衬布上的血色如此鲜艳,定是最近的血液,不是上个月的。清雅阁里,共有三位侍女,玉簪年方十二,还未月经初潮,玉阶本月经期也未至,至于玉墨,我不清楚。所以这块衬布,不一定出自清雅阁,且气味腥臭,不似人血,必有人蓄意栽赃,以期挑拨姐妹之间的和睦。”
“死到临头了还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玉墨,快上殿叩请你的主子!”玉静双手一拍,玉墨即颤巍巍走上来解释那天染血的情形,我不予解释,当堂要坊医来诊断。
“我也希望妹妹所说属实。”冯栖梧松了口,宣坊医来验,我从容不迫的挽起袖子,结果自然是经期后延,无堕胎之象。
“怎么会?”玉静恍如当头一棒,瞧瞧我,又瞧瞧玉墨,难以置信,我盯着萎缩成团的玉墨,问:“方才你说我将衬布缝入龙凤毯,可是连坊医都诊断我经期未至,大庭广众之下,你可别胡说!”
她耸着头,不可思议的疑问:“你喝下莪术,致使血染衣衫,玉簪明明说,你在堕胎,怎么现在又是经期未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洛城最有名的神医在此,他岂会诊不出我堕胎?那天我小憩之时不小心将颜料打翻,误以为经期突至,倒让你抓住时机,诬陷我暗施厌胜之术!
玉墨百思不得其解,玉静抬脚猛踹她一脚,凶光毕露,“傻瓜,你被人骗了,还不明白吗?小姐,奴婢不知这丫头扯谎,误信了她,请您责罚!”
冯栖梧幽幽的望着一切,摆摆手道:“玉静,你服侍我多年,怎连一个小丫头的话都分不出真假?”然后她又看向我,略带歉意的说:“妹妹,此次冤枉你了,请你体谅她们急于邀功的心。大婚在即,楼宇上下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你也不忍心再追究吧?”
方才,她并未偏信他人一面之词,更请坊医查明真相,何况人家大婚在即,我又岂能趁人之危?当下答应一切随风,都是误会。
“走吧。”
我领着阶簪二人跨出大殿,回首,玉墨跪在门前,畏手畏脚缩成一团。
路上,片片黄叶舞风中,我踏着落叶而归,窝了一肚子火。
这个玉墨,为了一点赏银,就出卖我的消息,出卖了怎么久,才挣了区区二十几两,一条消息一两,三条消息二两,青蓝殿那群长舌妇,为了打探消息竟自掏腰包!
迄今为止,她们才花了不到三十两,就将一个眼线稳稳妥妥的安插于我身边。
三十两,你若开口我断不会拒绝,你却为了这点银子与他人串通一气?
“奴婢知道错了,请小姐原谅……”
厅堂内,玉墨可怜兮兮的哀求,玉簪不屑一顾,“这话你不在玉静姐姐面前说,跑到这儿说何用?瞧你一副乖巧模样,原来爱攀高枝!”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求您不要赶走奴婢!”玉墨声声凄苦,如一首悲歌搅得人心绪不宁,我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哀音,一次机会足矣,何必纠纠缠缠?
“你走吧,去向阿姨请辞离开清雅阁,你犯的错,我会替你保密,主仆一场,愿你一切安好。”
“不要啊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此事一出,整个千红楼没人敢用奴婢,求您行行好,留下我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背着她暗通外人?”玉簪差人将她拖出去,我擦掉眼角的泪珠,恍惚感觉自己好狠心。
小姐,我不敢了,求你原谅我!梦里,玉墨哀恸的哭声惊动天地,我睁开眼,方知是梦魇。
外间,淅淅飒飒下起小雨,黑暗中,玉墨泪流满面的小脸若隐若现,走到厢房,果见她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奴婢自知有愧,以死谢罪。一张绝笔信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边。
玉墨不会拿笔,又怎会写遗书?
阳光冲破乌云,那些隐藏在黑夜里的秘密,是时候揭露人前,自己的地盘闹出人命,作为一阁之主,岂能继续忍气吞声?
阿姨站在人群之前,关切的问起玉墨的死因,仵作长叹,道:“此女子死于昨夜丑时,死因是被绳索勒死,死前拼死挣扎,故指甲内留有皮肤肉屑,加之其并不会写字,所以初步判断是他杀。”
“好端端的,谁要杀她?蓦秋,你难道不该交代一下吗?”阿姨为玉墨盖上白布,威严发问。
今日若不揪出凶手,枉读圣贤书!冯栖梧,你若再袒护玉静,休怪我出言不逊!“请您为晚辈做主”!我跪倒在阿姨膝下,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她愤愤责怪,怪我不该隐忍不发。
“事到如今,应该将那暗下毒手之人揪出来,以正视听!”倚翠轻言。
不等我开口指认,阿姨就将玉静拖到人前,厉声质问,玉静精神抖擞,破口大骂:“不就死了个丫头嘛,旧岁里,不知死了多少,也没见你们劳师动众缉拿凶手!”
好大的口气,阿姨大怒,命人大刑伺候,一贯嚣张的玉静见了刑具,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开始哭诉,厌胜之术败露之后,她很怕被玉墨揭发,故杀人灭口,勒死玉墨!
“奴婢只想在陪嫁之前,出这口恶气!请您念在奴婢侍奉多年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回!”
此时,玉颂站在人群之中,向我轻轻点头,我心领神会,提及上次春宫灯一案。
那盏春宫灯,用料讲究,材质精美,绝非凡品,曾在栖梧阁出现过,却被冯小姐斥为秽物,命人焚烧,后来又出现在醉心湖,想是有人私藏下来,用以栽赃。
“好啊,原来那次设计陷害蓦秋的,是你。你一个奴才,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宽纵多时,谁知你不思悔改,一意孤行,终闹出人命,来人,将此贱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姐救我!”尖锐的咆哮响彻大地,阿姨凝视冯栖梧,似有话说,然碍于面子,只是唏嘘。
一场疾风骤雨就此画上句号,我捧起一抔抔黄土,亲手埋葬玉墨。
年方十四的她,将尸骨长眠于洛都地下,若非贪念作怪,不会有此结局。
山岗上秋风大作,似在为之悲鸣,然而人已入土,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