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科举之波

这一日,晴空万里无云,我倚在窗边眺望远方高阁楼宇,目及之处,遍布神都。

当年的张府,就坐落在城东郊外,那里繁花遍布,美景如歌,可惜沧海桑田,曾经如日中天的将军府,已成一片废墟。

“妹妹,你挡着光了,还不快坐下。”卿乔坐在床头。

我见她似在绣花,便问:“姐姐,在绣什么呀?”

她嗤嗤一笑,吹气胜兰,“过几天白承南就要进考场了,我想做一个布包,把笔墨纸砚都装进去,免得遗落什么。咱们女儿家只知绣花,想绣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倒真难啊!”

我笑说:“芙蓉擅长绣工,何不令她代劳?”没等卿乔回答,芙蓉就笑道:“人家的情郎,当然是自己绣,我若绣了,岂非夺人所爱?”

也是呢,我吐吐舌头,没再出主意,她俩都是心思细密之人,对男女之情颇知一二,倒是我,襟怀坦白惯了,倒把情分给忘了。

这时,信鸽飞回来了,我取下它带回来的书信,修翾叔父刚劲有力的笔法即呈现眼前。

“蓦秋,自你离家已过二月,听到你直捣洛城,重归神都,叔父很高兴。然人心难测,手足之间尚能反目成仇,何况是萍水相逢的友人。来五子能赚得天下人赞誉,不是真君子,即是真小人,你初出桃源,万万要远离此人,以免被其看穿。前几日,我听闻扬州父母官姬筠已于上月过世,官场之事,波诡云谲,你可要好生安慰其女,以报其资助之恩。叔父修翾亲笔。”

我将信塞进衣袖,脑中一片空白。

姬伯父死了?一月前还生龙活虎,只一个月的光景,就与世长辞了?既是因公被查,那他的府邸田宅,岂不是尽被查抄……

卿乔还在兴致勃勃的绣花,嘴里哼着小曲儿,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日落西沉,到了晚上,我依然没想好。

不一会儿,芙蓉和双娥端来晚饭,满满的一桌子新鲜的时令果蔬,甜瓜羹、红豆酪、西瓜拼盘,样样清新味美,我轻轻尝了一口,便搁在一边自顾忖着心事。

芙蓉见状,立即尖声细气的问:“小姐怎么不吃?您还在为姬伯父的死而伤心么?”

我慌忙转移话题,谁知卿乔已经听到了,瞪圆了眼睛问:“什么姬伯父的死?你们在说谁?”

我回头白了芙蓉一眼,方才我读信的时候,她就在身后,她一向眼尖,一定是看到信上的内容了!“没有,我们开玩笑呢!”我犹想瞒天过海,又被芙蓉抢白,“就是您的父亲扬州府尹姬伯父啊,刚才小姐的叔父来信儿说,姬伯父上月已病逝了!”

“妹妹你……”卿乔身子一软,随即晕了过去,过了许久,才醒过来,我连忙劝她,先不要急着回扬州,姬伯父若获罪而逝,家中亲眷必遭发配,她离家外出,说不定正好可以躲过一劫!

她却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的说:“妹妹,娘亲唯我一女,不论家里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回去陪她!从前常听说王宫贵族被抄被贬,今日也轮到我们了!我必要与家府共存亡!”

她去意已决,再不好挽留。我只好差人去雇了马车,与她一起回扬州。白承南科考在即,断不可中途离开,我与她一起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时,房外一阵吵嚷,芙蓉和双娥抵力阻拦什么人进来,是白承南,火急火燎的被挡在门外。“你们让我进去,卿乔若要走,一路上必须由我护送!”

我摆摆手拒绝,“眼下科考在即,你岂能一走了之?十年寒窗苦读只为这个机会,白白浪费这次机会,不觉得可惜吗?卿乔还等你高中三甲上门提亲呢!”

“错过今年,还有明年,科考的机会年年有,你们两个弱女子上路,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不如我送她回去,你留在洛阳,将来我们也好来投奔你!”白承南言之凿凿,倒也有理,卿乔虽不想耽误他,却也无计可施。

此时,双娥一副烈火烹肝的样子,祈求菩萨保佑府邸一切平安,而芙蓉呢,忙着打点行李,跑上跑下的乐此不疲。我冷眼瞧着她俩忙前忙后的张罗,心里生出个疑影儿,刚才卿乔晕倒的时候,屋里面,只有我、卿乔,和她们两个,我三令五申的告诫她们,不要把姬伯伯过世一事告诉白承南,她俩满口应承,可是谁一转眼就泄密了?

“妹妹,此去一别,不知下次见面是何年何月,珍重!”卿乔跨上马车,消失于旷野中,天边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一夜的翻来翻去,难以成眠,芙蓉躺在一边,呼吸深沉均匀,破晓时分,我听到她好像说梦话似得咕哝了句,“经此一劫,卿乔和白承南之间的门第之差就此灰飞烟灭,自然可以双宿双飞。”

卿乔一走,日子眼见得紧巴了起来,付完房费,鼓囊囊的荷包顿时干瘪下去,必须立马换个住处。

芙蓉却是犹豫不决,“奴婢身子骨硬,自然不怕简陋,只是姐姐细皮嫩肉,必住不惯草堂庐舍,怕委屈了您!”

我淡淡一笑,在她眼里,我只是一朵温室的花朵么?当年南下躲避,一路上,破庙、马厩、羊舍,什么没住过,多亏叔父与婶婶自小不舍得让我干粗活,才令我看起来依像个大家闺秀。

六月,北方的天气燥热无比,我与芙蓉挨家挨户的找房子,兜兜转转走到一处村庄。

一排排砖瓦房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下,梨树、杏树立在道旁为行人遮风挡雨,远处的坡上,片片果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儿,就是咱们落脚的地方了!”我惊呼。

“姐姐,人家走不动了,我好似,中暑了……”芙蓉瘫坐在路边,满面枣红,我令之稍等,去村里讨点水喝,走到胡同,忽听到一户人家里传出一点声音,便轻轻的叩响门环,过了一会儿,才有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敞开一点缝儿,警觉地问:“谁?”

我连忙亮明身份,他侧身迎了我进去,几碗水下肚,芙蓉的面色好了许多,我四处张望,见房子很旧,家里冷冷清清,似只有少年在家,便问:“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我奶奶。”少年引我们步入内堂,正屋炕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老妇人,虚弱憔悴,面呈菜色。

这是……

少年带着哭腔恳求我,“姐姐,我奶奶得了病,求你救救她!”

芙蓉却将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姐姐,咱们快走吧,这一老一小的,别拖累了咱!救急不救穷,咱都揭不开锅了,还有闲钱救她们?”

我丢开她的手,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荷包里还有几个碎银,你留在此地,我去去就来!

风风火火的入了城,又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大夫说,老太太也只是中了暑热,煎几服药,调养几日,即能痊愈!

“姐姐,今日多谢你,我没什么可报答的,你若不嫌弃,就在我家住下吧!我家里西厢这间屋子,很久没人住了,打扫出来,不碍事!”我摸摸他的头,知他在知恩图报,可没有长辈放话儿,我岂能随意占宅?

“我爹娘都死了,如今家里,只有我与奶奶相依为命。”他哽咽着说。

我拉起他的小手,谆谆关怀,你既叫我姐姐,以后我们便是姐弟,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么?

他抬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惊喜,“姐姐愿意帮助我们?我贺稷良终于不再是孤儿了,我也有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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