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愿意忍

凝眸一回府便被下人带进了父亲房间,景北山作为北甲山庄的庄主,常年在外忙事务。剑庄的琐事一般交由大徒弟三井打理,居住的府中则全由夫人邹凤兰主持。景北山偶尔回来,再忙都会见凝眸。

“这段时间我不在府中,你过的可还好?妆儿有没有再欺负你?”景北山虽然外表严厉,但私下里其实还是挺随和的,对凝眸也比较关心。

“没有,父亲,我过的挺好。”凝眸规规矩矩的行礼答话。

“不用总替她遮掩,我知道她的性子。”景北山叹口气,他知道凝妆被自己夫人惯坏了,个性有些骄纵跋扈,总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欺负凝眸。可凝眸总是什么都不说,他又经常不在家,好多时候都是有心无力。“虽然是一家人但你也不用总让着她,若她趁我不在欺负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为父,为父会教训她。”

“知道了,父亲,都是些姐妹间的玩笑,未曾真的欺负。”

“过来”景北山把一个盒子递给凝眸,盒子里装的是胭脂。“女孩子长大了就该学些梳妆打扮,不要太在意脸上的相貌,我们景家的女儿重要的是内心。”

“谢父亲”凝眸心中喜悦。

“找个时间把面纱去了吧,别人怎么看不重要。”

凝眸从父亲房间出来,心里甜甜的,这是她人生里最开心的事情。凝眸在景府生活,每天每月每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见父亲,几句温情的话一个小礼物,就足以让她在这世间无所畏惧的生活,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冬。她知道她不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她有人惦念和记挂,为此她可以忍下那些冷,人心的冷。

凝眸一直对装有胭脂的盒子爱不释手,不是盒子本身,而是那份期待和喜悦,还有她最渴求的温情。所以父亲送她的每一个礼物她都珍视,经常在不开心或难受时拿出来翻看,心情会好很多,继续下去的勇气也会大很多,面对什么都会更坦然。

“手里拿的什么?”凝眸太开心了,只顾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东西,没想到和前方出来的凝妆不期而遇了。虽然凝眸看见凝妆时就已经在极力隐藏,她慌乱的把手垂下侧后方,手指紧握着那个胭脂盒。可凝妆还是看见了她蜷缩着想要后躲隐藏的手,大声对其呵斥着。“拿出来”

凝眸抬头看凝妆,眼里有恳求,还没开口。手就被凝妆的丫鬟红锦拽了出来,红锦粗暴的掰开凝眸的手,将东西一把抢过来奉给凝妆。

凝妆瞟眼一看,恶狠狠起了表情,抬手就给了凝眸一巴掌。“你敢偷我的胭脂?”

“是父亲给的”凝眸平静的表情,平静的语调,这一切她早习以为常。

“就算是父亲给的,你用的着吗?丑阿篱。”凝妆打开盒子,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前闻了闻,又看了看。“你说这些东西要是涂在你脸上会是什么效果?会不会很恐怖?算不算浪费了?”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话还未说完,凝妆又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什么时候可以这么没规矩了,对我说话不用尊称。”

“大姐,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

“喜欢倒是喜欢,不过你都摸过了我还怎么用,再说我景府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施舍给我了。”凝妆直接手腕转动,眼里含笑,将盒子里的胭脂全都倒在了地上。“丑阿篱,记住你的身份,这里是我家,景府的一切都是我景凝妆的,即使哪一天我不要了,也不会施舍给你。”

凝妆高扬着得意和欢愉离开了,凝眸蹲下身,开始将地上散落的胭脂和着尘土往盒子里装。起初非常急切用力,可装着装着她就停下了,她自嘲的对自己笑笑,低语了一句,反正也用不上。

凝眸起身回去,手里拿着那个盒子,或许对她来说有盒子就够了。

回到房间内,凝眸坐在铜镜前一言不发。只有丫鬟泪满边收拾房间边嘟囔着抱怨,替凝眸鸣不平。“我说小姐,你为什么总让着大小姐?她都那样欺负你了,你怎么也不和老爷说一声,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府里的二小姐,老爷不会坐视不管的。”

泪满不清楚凝眸为什么要忍受凝妆的各种欺负凌辱,为什么明明是个小姐活的却不如府里的一个丫鬟。为什么要把自己放那么低,那么卑微,一直忍还要小心翼翼顺从。

可凝眸自己知道原因,她是一个没有过去还遭人遗弃的人,她被好心的父亲收入府中。父亲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名字还有一个身份。她有了容身之所,不用在外面漂泊流浪。她很感谢父亲,可她的出现对于景凝妆来说本身就是个闯入者和掠夺者。

她分走了景凝妆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本该是景凝妆全部占有的,她觉得她自己是个小偷,拿了别人不愿给的东西。她对景凝妆有愧,心中总有做贼心虚的东西,所以卑微的忍让和顺从成了习惯,成了本能,成了带在骨子里的东西。

父亲对她有恩,有温情,是她生命里最在意的东西。所以她可以对凝妆无条件,无底线的妥协退让,哪怕是凝妆对她以刀相向,她都不会还手的接受。

凝眸对着镜中的自己,隔着面纱摸了伤疤的位置,思绪忽的闪回到多年前。

只因府中的人在私下议论时,说二小姐比大小姐漂亮,被无意中经过此地的丫鬟红锦听到。红锦妒忌凝眸的命好,凭什么都是被遗弃的人,凝眸就可以被老爷捡到收为义女,做府里的二小姐被人伺候。而她就只能在这里为奴为婢,被那个凶恶的大小姐整日使唤欺负。

红锦将听到的话添油加醋说给了凝妆,凝妆便直接带着人和刀冲进了凝眸的房间。她让人按着凝眸,直接用刀在凝眸脸上划出了血迹,本来还想出手。谁知府中却突然出现了蛇兽,府内的人大喊大叫,乱做一团。

冲入屋中的蛇直奔凝妆而去,口吐红信,想要对凝妆发起攻击。关键时刻,凝眸冲上前挡在凝妆面前与大蛇对峙,她不能让凝妆出事,凝妆是父亲的亲女儿。地上的蛇和停在屋顶的飞禽在同一瞬间退去了,凝妆吓得丢了刀,被下人们带着落荒而逃,事后还病了一段时间。

下人们都在私下里传言说府里有妖,夫人邹凤兰为给凝妆遮掩,也怕老爷回来查凝眸被划伤脸部的事。便给府里的人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准再提府里进蛇的事,时间一长,此事还真被压下去了。

但凝眸心里有疑问,为什么那些蛇会奔她而来,不伤她还被她轻易赶走。她是不是真如人所说她是个能招来毒物的妖,她害怕极了。她害怕父亲不要她,将她赶出府去。她对过去没有记忆,她不想变成一个无根的浮萍,在这世间没有方向符号的飘荡。

她害怕所想的成真,她极力避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而唯一的办法便是她的脸上要永远带着那个疤。她为自己戴上面纱,她尽力不与别人接触,她将自己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看似与别人很近实则却谁都触摸不到。

但最起码还有一个盒子可装,她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又经历过什么?她只知道父亲、丫鬟泪满、三井师兄以及这个不属于她的家就是她现在的所有,她想平静守护。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凝眸的思绪被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