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终成空

“这是什么?”金樽拿着未绣完的小鞋,心脏都在发抖,疑问没敢停留,就直接恐怖到震惊。

阿篱的离开,他都已然无法承受了。现在又要受砸他入地狱的另一锤,金樽此刻脸上的表情已不是言语所能形容,是任何一种情绪的极限。他质问端午,整个人开始又一轮崩塌。

“皇上····”端午迅速跪下,支支吾吾着只会哭。

“我问你这是什么?”金樽强撑着起身,眼睛都急红了,一团一团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珠。“你说啊,这是什么?还是你想让朕此刻就死。”

“皇上”端午抬头,大哭。“皇上您别着急,奴才说,奴才说。”

端午知道不能再瞒金樽了,把自己近期所知之事说了。“篱姑娘那日其实是因产子血崩才引来的异事,而您所拿之物应是她给未出世皇子准备的。”

“你说什么?产子?她有朕的孩子?”金樽的声音震颤不止,知觉的痛感已经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方。

“皇上,篱姑娘她给您产下了一公主,奴才罪该万死,奴才也是昨日才知。”端午满满愧疚,不停的磕头请罪,为自己的失职。

“孩子呢?那孩子在哪?”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痛,阿篱有他的孩子,他却一直不知道,让阿篱和孩子一直那样存在着。他是罪人,万恶在身的罪人。

“先前是被太后抱去了,可篱姑娘被问罪的那一天,孩子不见了。太后让人找遍了皇宫,也没找到。”

金樽仰天叹气,大片大片的悲苦穿心,再次跌坐地上,嘴里喃喃说道:“这是我的罪,上天给的惩罚。”

“还有····”端午停顿了片刻,“还有篱姑娘出事前,皇后娘娘曾来过这里。”

左云云获悉金樽苏醒的消息,紧跟着就来了锁心殿。哪知一进门就看到金樽在地上,立刻慌忙上前关切。“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吗?臣妾给您叫太医。”

金樽没说话,只是跟着声音把脸移向了左云云。左云云并没察觉到金樽的异样,阿篱离开后她的心病就彻底没了,非常舒心的想要和金樽过以后的生活,她以为她得到并彻底拥有了金樽。

见金樽没回应,左云云便过去搀扶。“皇上,来,臣妾先扶您起来。”

左云云接触金樽的一瞬间,金樽将她推倒在地,并上前掐住了她的喉咙。一众侍女“皇上,皇上··”的叫着下跪,她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皇上疯了呢。左云云自己也是诧异的不敢相信,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这样对自己。

她极其委屈的看着金樽,小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是臣妾啊。”

“都出去”金樽像一头狮子,用吃人的眼神驱离了所有人。

整个殿上就只剩下金樽和左云云两人,还没等左云云再开口。金樽的手就开始用力,一点点收紧,左云云的脸色由红变白,她快要窒息了。

金樽冷漠的看着左云云在他面前挣扎,难受。他丝毫无动于衷,没有收手打算。他是对不起左云云,可左云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害阿篱。所以他要让她偿还,用命还。

最后一刻金樽还是放手了,他和左云云都是罪人,害阿篱的罪人。他没资格朝左云云动手,因为他比左云云更伤阿篱。所以他们都要活着,活着赎罪。

金樽想恨想杀想一个个报复那些害过阿篱的人,可阿篱已经不在了,什么还有意义?什么都没了意义!

金樽放开左云云后,左云云大口喘着粗气,意识到金樽此举是为了阿篱。“你为她要杀我?

“是,你该死,我也该死,我们皆有罪于她该用死偿。“金樽脸上的表情是左云云从未见过的,像是恨极了但却平静。”但我们要活着因为不配解脱,我的惩罚已经开始,你的也慢慢来吧。”

“你还爱着她?为什么?“左云云大声嘶叫,后知后觉的崩溃。”她已经死了,你亲手下的旨。为什么现在还要执着?”

金樽手放在胸口处,摸着自己的心跳。“她在这里,心还动着你让她如何停止?”

”她是你的心,那我算什么?我是什么?“左云云冷笑,她没想到阿篱活着她抢不过,现如今阿篱死了她还是抢不过,原来那个最可怜最可悲的人是她自己。

“你是我的皇后,我给你一世的皇后之名,你就带着这个头衔永生守在这里老去吧。”

“你可曾喜欢过我?”左云云连连后退,这是她的惩罚吗?她不甘心。此生就只爱过金樽,这个结果她不接受,决不。“哪怕只是一瞬?”

“从未,我的爱从来与你无关。”

左云云跪在地上哭泣,她的惩罚已经来了。

金樽出来,沿着阿篱曾经在过的地方又重走了一遍皇宫。带着他和阿篱满满的记忆,他把自己锁在了长安殿。

端画屏闻讯赶来,让人打开殿门的一瞬间,端画屏瘫倒在地。

金樽背对着她,已剃光了所有头发,光光的头皮上还有斑斑血迹。

端画屏难以相信的扶着东西走进去,“邺儿,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从我得知我的身份,我便努力进取为你所愿,希望把一切都变成你想要的。因为责任、恩情,因为····爱您,我一步步的进又一步步的退,给您所要。可您不该动她,她是我活的存在,她没了你觉得我还在吗?“

“那不过就是一个女人,难道你还要为了她弃了祖宗江山,丢掉黎民百姓不成?”

“你还是不知道你从我这儿拿走了什么,一棵大树再怎么枝繁叶茂,若是根没了,也终将是枯萎。一片江山再怎么波澜壮阔,若是看它的眼睛盲了,那它也只是江山。阿篱于我来说就是那一切,心脏和她缺一不可,她在我尚可在,她亡我必消散。“

金樽起身前走,端画屏拽着相拦。“你给我站住,你是皇上,你只能在这里。”

“你见过没有头发的皇上吗?”金樽用发冷的声音回头笑问端画屏。

端画屏急了,搬出最后的一道符。她用哭腔道:“邺儿,我可是你母亲,难道你也要弃我于不顾吗?”

“母亲?还是算了吧,太后。”金樽没回头,是自嘲似的轻笑。“我曾无数次想过若是我的生母在世,她一定不会予我这样的境地,连死都成了一种奢侈。”

端画屏张嘴愣在原地,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箭穿心而过,她到底对金樽做了什么?

金樽什么也没带,一身素衣从皇宫里出来,浑身上下就只有阿篱赠与他的那个枯枝簪,他贴身放着。

金樽循着三井的足迹一路寻找,春去秋来,酷暑天寒,他踏上高山穿过河流,一路不停歇的寻找阿篱唯一的所遗,他们的那个女儿。

金樽从不让自己安然一刻,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他故意让自己受伤挨痛,一遍遍的用记忆掳杀自己,用心痛还债赎罪。每时每刻都在懊恼忏悔,都在挖心掏肝般的自责,自责当时为什么思虑重重,为什么不什么都不顾的勇敢向前,替阿篱挡带阿篱走,为什么要让阿篱承受那么多?

金樽没办法原谅自己,思念越来越重,折磨也越来越痛,他被煎熬吞噬。他困在自己的心境里,一遍一遍又一遍受着没有尽头的心苦,不得解脱。

时间久了,比起悔恨的痛,金樽更害怕想念。他越来越不敢触碰记忆了,因为真的太痛太痛,虽然他是要赎罪。

又过了很久,很久,金樽身心都已俱毁,整个人沧桑如同经历十几世的轮回。如落在地上的叶子,空空的,无心无灵魂,只是落着飘着。

如光秃秃的树枯在地上,只是立着,尽是干枝,只有一季。

以为早就痛麻木了,没知觉了。可经龙泉山回富阳的时候,记忆突然如洪水般决堤汹涌而来,金樽直接被淹没了。

金樽回到了初见阿篱的场景,她带着面纱,高傲又冷酷,他傻傻的拉着她要问路。那些像是被搁了几世纪的东西,遥远着从过去而来,仿佛来到了昨天,鲜活在现在,此刻。

金樽伸手去触摸,阿篱的脸瞬间就在他面前消散,只剩空气和悲凉。

“阿篱,阿篱···阿篱···阿篱”金樽一遍遍的喊,声音撕心裂肺,悲天动地。所有的痛在瞬间抽离,又集聚的在胸口轮番。他痛不欲生,声音搅着心痛一块儿撕扯。

金樽不甘的追着消散的幻影一直跑,一直跑,结果却终成空。

他跪地,崩溃大哭。像是一条河装进了他的眼中,眼泪怎么都落不完。他好想她,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思念已成魔,海水般淹没着他,而她在哪里?阿篱!知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所有的苦痛执念流在一处,都抵不过一个想字伤人。它时时沸腾,将他虑煮,一点点熬干,熬干再熬干。

心债难偿,心伤难止,思念难歇,阿篱这个名字烧过他身上的每一处,千百遍。

而比起自责愧疚想念……这些钉心之罚,金樽最难以忍受的是,他再没机会告诉阿篱一句。他爱她,一直都爱。

盈盈泪眼,徐徐合拢,已深置黑洞。抱得再紧也都无用,花散随风几瓣落红,只能把你写在长梦。

我也试着慢慢接受,试着习惯没你以后,只是偶尔仰望星空,迷失在梦境。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感受你曾感受的心痛。孤独的夜望着天空,眼泪都失控。

你存在我存在的时空,还来不及对你说爱意,回忆总是不分轻重,越是怀念就越是心痛,你是否也懂?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可如梦初醒般的两手空空,心也空。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是否看过同样风景?像扰乱时差留在错位时空,终是空,是空。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哪里有可以峰回路转的宿命,三个字,只能说给自己听。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空气里弥漫着心痛,可我们最后在这错位时空,终成空,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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