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庸在经阁当中翻看书籍五天五夜,总算是将整个狱洲的状况了解大半,在这片大陆上,道、儒、佛、妖四法都是偏僻的小势力,属于偶尔有人得到了不知从哪流落过来的功法,然后自个修行的那一种,了不起的就是开创个门派,势力也不大。
魔的势力要稍好一些,在修界比较盛行,但是几乎没出过厉害的高手,纵观历史也就一位虚空强者,还早早的陨落了。这主要是因为流传的法诀大都是旁门左道,不是正统的修行手段,这东西容易让人入门,但很难成为真正的高手。
在狱洲,盛行的是巫,放在神洲的中古时代,也就是所谓的诸子百家。墨教、纵横派、阴阳道、玄兵馆、岐黄阁、杂门、刑名斋是最大的七个门派,地位类似神洲的武道圣地,规模上要逊色一些,各自有一名虚空强者坐镇。
原本最强的应该是红世双巫统领的古巫道,可惜古巫道是由九黎族构成的,排外行很大,与其说是教派,倒不如说是一种部落联盟,也因此跟其余门派格格不入,在各方势力有意打压下,红世双巫不得不寻找出路,于是将眼光放到了神洲,结果引发了一场战争。
如今九黎族倒是有了安身之所,除了九黎大军因为对冰洲作战而获得承认外,余下的平民们也获得了安置,某种意义上红世双巫倒也算是求仁得仁,战争失败,目的达成,虽然他们原本索要的可能是更高的地位。
只是巫归巫,巫也是有正统的,如神洲的法门也是堂堂正正,一点也不输给道家佛家的大派。可是在这里那些邪门歪道的修炼法居然十分盛行,几乎人人都有修炼,连名门大派的弟子都有触及,更遑论普通的散修,基本都是靠这些邪门歪道来入门的。
不过这些邪门歪道在这里可都是各个改头换面,什么元辰星相法、社稷乾元劲、真形幻影术、大日斩魔诀,听名字一个个正派得不得了,可骨子里依旧是邪门歪道。
比如这大日斩魔诀,每杀一名高手,就能汲取十分之一的功力,修炼者能不嗜杀吗?这法诀就是诱惑人将自己练成一个杀人狂魔。
想想神洲上的魔门功法,天魔斩仙诀,嗜血魔功,一听名字就知道什么路数,怪不得在神洲无法盛行,估计就是这面子工夫没做好。
墨教的记载中,关于这些功法的描述有很多,功法名称往往有“仙”“神”“皇”“混沌”等等字样,看上去跟神洲上那些正派的武学没有任何区别,可本质上却是南辕北辙。挂着正义的名字,行娼盗之事,实在够扭曲的,怪不得红世双巫非要离开狱洲,人家这是有先见之明。
白庸也清楚,这是想法和认知都是基于自己的世界观,觉得难以接受,觉得很扭曲,一切都是以神洲人的思维出发,才得出的结论。也许对狱洲人而言,世界本来就该是这样,利益为先,杀人夺宝,嗑药练功,他的做法才是愚蠢的,落后的。
他可没有帮狱洲人改变旧思想,树立新风气的打算,休息了五天,也是时候该有动作了。因为没有将斩断纵横老祖手腕的事情宣扬出去,近日来郡主府还算安静,并没有人来打扰,虽然赶走了龙霸天,可也只是在这一方田地打转,对于真正的大势力而言,这也就是一件芝麻小事,不值一哂。
白庸来到大厅,上官婵跟步苍穹已经从初识虚空强者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整个人精神奕奕,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心理已经有了一层蜕变。郝帅仍在闭关修炼中,那只手的精元对他来说过于庞大了,不管吸收还是消化都要很长的时间。
“我在查看历代资料的时候,发现几乎每次势力重新洗牌,都跟一个名字有联系,这个天阎魔城,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大凡有重大事件发生,都会提到一句。”
墨娴吸了一口烟,优哉游哉道:“天阎魔城啊,这就是一个古代遗迹,具体存在的时间无从考究,只是前人记载,这是上古时代正魔决战的地点,结果虽是邪不胜正,可争斗也是惨胜,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残胜,比神洲三百年的正邪大战要惨烈得多。”
白庸点头道:“这点资料我也看到了,神洲的正邪大战,虽是元气大伤,可没有伤到根本,反而借此机会破而后立,在那之后降临盛世,人道大兴。但狱洲自那一役后,道、佛、儒、妖、魔全部衰落,连道统都出现断层,这才造就了巫的兴盛。那一战,原本正道势力占了优势,可惜急功躁进,冲进魔教的大本营进行最终决战,被反将一军,进去的九成高手都没有再出来,反而魔教因为事先将人送出,保留了火种,结果是胜者亡、败者存,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因为那一战,狱洲的中古时期就是文明荒漠,连天人境高手都很罕见,到了近代,诸子百家兴起,才使得修真界重新繁荣起来。这天阎魔城也没有消失,每间隔五十五年,就会从天外降落到狱洲的任意一角,而且多为偏僻无人之处。因为太古时代的高手都陨落在里面,还有一些高手临死留下的道统,因此宝物众多,不论是灵药、古宝、功法,都可在此处寻觅到。所以每次开启的时候,都会有众多的修士前往里面试仙缘,一旦运气好,得到了某位大能的传承,就能快速成长,在狱洲兴起风波。”
白庸解析道:“五十五跟四十九……大衍之数五十有五。易书记载,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周易》的千变万化,神秘莫测,正是由五个天数与五个地数合成的五十有五的变化产生的。‘五十有五’的变化产生七八九六四个数字,由七八九六的变化产生爻,由爻组成卦。”
墨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
上官婵疑问道:“大衍之数不是五十吗?元始有象一也,春秋二也,三统三也,四时四也,合而为十,成五体,以五乘十,大衍之数也。五十者,谓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也,凡五十。卦有六爻,六八四十八,加乾、坤二用,凡五十。”
步苍穹也提出了异议:“上官师姐你误会了吧,大衍之数四十九才对,古人云,《易》有太极谓北辰也,太极生两仪,两仪生日月,日月生四时,四时生五行,五行生十二月,十二月生二十四气,北辰居住不动,其余四十九转运而用也。另外一种解释,是指三十三重天,十八层地狱,二者相加为五十有一,再减去天、地各一,故四十九也。”
这下变成易学研讨会了,上官婵柳眉一挑,毫不退让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从八卦来看,良为少阳,其数三;坎为中阳,其数五;震为长阳,其数七;乾为老阳,其数九;兑为少阴,其数二;离为中阴,其数十;巽为长阴,其数八;坤为老阴,其数六。加起来正好为五十。另外一种证据就是占卦,占卦方法有二,一为卜,一为筮。卜用龟甲起卦,筮用蓍草起卦。筮的起卦是取五十根蓍草,只用四十九根起卦,余下一根指代变数,意为不管是何等神通广大的人物,都无法精确的占卜未来。可见四十九才是正统”
两人目光交汇,在空中争锋相对的较量,上官婵可不是一个喜欢听人批评的人,步苍穹同样是固执己见,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最近他对白庸很是听话,可也仅仅针对白庸一人,对其他人,还是一样的倔脾气。
白庸叹了一口气,道:“巫法开始于天地之数,所谓大衍之数,就是由一至十这十个天地之数相加而来。常说的大衍之数五十,其实应该是五十有五。古书脱掉‘有五’二字,后人不察,所以才做出了各种勉强的解释。天地之数五十有五,省其六以象六爻之数,故减之而用四十九。用在卜算上,就是大衍之数五十五,抽去六根蓍草,余下四十九根进行运算,而不是拿五十根,去掉一根。”
上官婵忿忿不平道:“什么去掉‘有五’,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常人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是为留一线生机,也是指天无绝人之路。至于五十和四十九,不过是各自的着眼点不同,所以得出的结论不同,可你的五十五完全是无稽之谈,根本没人会相信。”
步苍穹立场坚定,连忙举手表态:“师兄言之有理,古人以数卜卦,如果是一到九相加,那就是四十五,根本站不住脚,所以就该是一到十相加,大衍之数五十有五。”
上官婵气得想用脚踩对方的脸,本来还指望拉一个盟友过去,没想到对方早有了信仰,还是个狂信徒,高举两个凡是的大旗,凡是师兄说的都是对的,凡是师兄的指示必须坚决执行
这种理论上的讨论,墨娴完全插不了话,在一旁傻愣愣的听了会,除了“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是为留一线生机”有些熟稔外,其他的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连忙打断道:“大衍之数五十也好,五十五也好,四十九也好,都不重要,还是谈正题。”
在学术问题上,上官婵一点也不想退让,道:“这是很严肃的话题,学术不能作假,一定要分个真伪虚实,牛鬼蛇神。”
白庸倒是从善如流,他向来是信奉一个行动胜过言行的人,当下退让道:“之后回到玄宗,联合大家一起开个辩论会好了,还能弄出几篇论文,充当课题作业。还是先说说这天阎魔城吧,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果光是前人陨落的宝物,应该有很多人去拿才对。”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很多肉身境的弟子也想到里面去寻宝,但魔城内机关阵法重重。越往最核心处的内殿处靠近,所发现的东西就越发珍贵,遇险的可能性也越大。而且当年那些陨落的强者,为了保护自己的道统不流入无能者手中,往往都设下试炼,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能拿到,否则就是白日做梦而已。”
“天阎魔城内的宝物就是再多,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启,应该也不会剩下多少了吧?”
“一切容易拿到的,落在外围的东西的确都没了,但内殿里的东西还有许多都保留着,而且魔城开启的时间有限,而且每一件宝物都藏的隐秘无比,得手不是一件简单之事,现在还有大半没人触及。据说,基本上去的修士能寻到一两件,就算比较走运,如果能寻得功法口诀,那就是大大仙缘。更多去的修士,往往只能采点罕见灵药,甚至空手而归也是经常有的。”
上官婵道:“理应如此,要不然哪还有宝物,早就被人一扫而光了……不过上古时期的东西,到现在怎么也有七八千年了,这都没被拿光,狱洲修真者的搜宝能力也太逊了吧。狱洲没有圣人,最强的不过是亚圣,可亚圣在神洲上也只出现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个数,狱洲没道理比神洲还强大。”
说到这方面,墨娴也有些赧然,人比人,气死人,神洲的确是强者辈出。
“狱洲上古时期曾出过一名神魂成圣的修道者,可最后也不知所踪,连正魔大战都没有参加,要不然大战的结果可能要改写。留在天阎魔城的,更多的还是虚空强者,或者接近虚空强者的高手。”
“如果是虚空强者布下的试炼,狱洲又不是没有虚空强者,就算不能顺对方的意思通过考验,也可以强行破除才对。防守终究比不得进攻,有心研究的话,肯定能找出破绽。”
所谓道统的试炼,倒不是一味考验修为,某种意义上,试炼的目的甚至就是特意为了阻止被强者破除才设下的。
这并不难理解,假设一个虚空强者得到另外一名虚空强者的武学功法,肯定不会废去自身所学,然后改学别人的,顶多是加以借鉴,这么一来,那位强者的道统传承就断掉了,这肯定不是他所期盼的结果。
最理想的后继者,应该是本身有点实力,在修真路上刚刚踏出正途的“有志青年”,这样的人既可以全部接受自己的传承,又有能力发扬光大。
道统的传承试炼,就跟玄宗的挑徒弟一样,不选最强的,只选最合适的。杀道的武学肯定不会找那些悲天悯人的传承者,儒门的武学也绝不会找那些大奸大恶的传承者。试炼往往考验的是人的品性是否符合自己的武学,至于设下的防御手段,其实就是用来对付那些品性不过关,却试图以蛮力强行破除的家伙。
“这方面有很多原因啦。我刚刚说了,狱洲的中古时期就是修真界的荒漠,崛起是在近古时期,一开始也没人知道天阎魔城,这东西神出鬼没,会出现在哪里根本没有规律,偶然有人遇上了也都以为是天赐机缘,没有研究其中的规律。真正总结出天阎魔城的出现时间,以及确定搜查的方法,是在六百年前,在那之后才兴起大伙纷纷去寻宝的热潮。天阎魔城作为魔教的最后堡垒,本来就到处是危险,常人难以保证自身安全,加上出现的时间短,就算虚空强者要研究其中破绽,试图强行破除,这点时间都远远不够。”
上官婵想到一个投机取巧的漏洞,问:“这样的话,干脆进去后别出来,反正五十五年出现一次,利用五十五年时间,将所有禁制破除,将宝物都搜刮一空不就好了。”
“当初的确有人们这么做了,结果下一次天阎魔城开启的时候,后来人就发现了他们的尸骸以及留下的道统传承试炼……他们是自然死亡的,寿终正寝,其中还有一名虚空强者也跟着老死了。”
白庸道:“是虚空乱流,我推测这天阎魔城离开狱洲后,是进入虚空乱流了,时间的不对等流逝,五十五年,里面可能都过了五十五万年。其实这观点早就有人推测出来了,因为在魔城外围的天材地宝总是最先被人拿光的,可是每次拿光后,下一次进去又会重新长出来,而且寿龄都不低,上万年的都有很多。可惜,利益熏心,人之一念,逃不过贪字,虚空强者也难以幸免。”
他正在感慨的时候,穆若愚从外面进来,双手拿满了特色小吃,嘴上还咬着一串,进来后就嘟囔:“最近是怎么回事,流感爆发还是瘟疫爆发?街上冷冷清清少了很多人,看见的一些修士,都是拿着一张地图在天上乱飞,还四处询问人,我都被问了好几次。”
刚刚在说着天阎魔城的话题,白庸立马联想在一起,还没得出结论,就见墨娴一拍脑袋,道:“啊呀,我突然想起来,好像今年就是天阎魔城重新降临的年份。”
“……”
众人都沉默下来,大厅里针落可闻,只剩下穆若愚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
墨娴眨了眨眼睛:“咦,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早点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