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无数转后,他双脚落到光滑的地面上。徐白惨了点,后背着地。
徐白咧着嘴爬起来:“那个小家伙去哪儿了?”
“嘘。”赵允侧耳倾听,水瓶撞击地面的叮当声离得不远。此刻两人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中。两侧对称开着门框,没有门。可以看出墙壁是白色,但微弱的光线和遍布屋顶的霉菌苔藓令目光内大部分是青黑色。他们背后也是一长排门框,两人似乎位于走廊中间。
好像商量好一样,那些房间同一时间传出声响。沉闷的**声,砰砰砸东西的声音,加上嗤笑声。淹没了最初水瓶的磕碰声。
“怎么办?”徐白皱着眉头。
“背对背,我看前面,你看后面。越接近核心部分越危险,小心。”
两人朝走廊一端移动。
经过第一个房间,空荡荡的房间摆张病床,床单快成黑的了。充满尘味。
“空的,居然找不到窗户?这是医院吗?”徐白。
第二个房间,多了件东西。病房床上躺个人,极瘦,头发快掉光了,脸上蜡黄。床单下胸部和腿基本上是骷髅,腹部却涨得鼓鼓的。
赵允摸出手电,刚打开,那个人猛地睁开眼,用他只比白骨多层薄皮的最嘶哑吼叫,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人性,只有疯狂。
赵允没理会,倒把徐白恶心到了。抱怨这地方哪儿来的饿鬼。
第三间,床头柜,病床,电灯,窗帘,一般病房有的这里全有。一个女人在病床上,一个医生背对他俩,摆弄手推车上什么东西。
徐白靠近他小声说:“喂,她怎么是许烟的姐姐,这不是许烟的空虚吗?”
“不知道,先静观其变。”赵允
医生发出嗤笑声,迫不及待的要做什么。片刻,他握着把特别长的刀片,要到病床边。几乎笑个不停。床上的人直勾勾瞪着,死一般。
刀光划过,医生样的男人举刀刺中她。迅速切开腹部,伸手进去找什么。三两下挖出团血肉,放进推车上的盘子里。
“呃,这是酒店里送菜用的车!”徐白。
“跟着他走。”赵允提前夹出三个雕塑,步子放得很轻。
第四个房间是间厨房,那个医生进去后抽出案板,动手做菜。徐白干呕了声。
“他,他要吃这个东西吗?”
赵允点头。医生切完肉,点火烧水,把肉放进锅里炖。然后摘掉口罩,里面是张凝固着笑容的脸。
徐白一抖,死死盯着他。
“混蛋,是那个姓王的。他难道,要吃……”下面他说不出来了。
“安静,这未必是真的。”赵允。
“王经理”煮上二十分钟,关掉火,装盘。带着那僵硬的笑容走出厨房,并未察觉他们。
赵允松口气,靠门边坐下,点上烟,顺手给徐白一根。
抽着烟,徐白说:“老天,太刺激了。这些人脑子里装的什么呀。”
“人总是自恋的,过的好,过的差,都要琢磨出多余的事儿。有机会就要由着性子胡来。我们静悄悄过去,找到出口,应该能到核心部分了。”赵允按灭烟头,无意间瞥见厨房墙上挂着他的水壶。
旁边是什么?他过去一看,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跟水壶挂一起。见到他有气无力的叫唤。红色,掺着少许白色。这个毛色眼熟。
徐白贴上来:“咦,我闻闻。和那个小女孩很像。怎么变狐狸了。她是妖怪?”
“妖怪肯定不是,只是歪曲了。”赵允解开绳子,替小狐狸理理毛。
“小家伙,别再跑了。我们可是来帮你的。”徐白凶巴巴对她说。
小狐狸哆嗦着站稳,抱住水壶不放。
“你喜欢这个?那你先拿着吧。”赵允松开水壶。
发现用前腿不大方便,小狐狸咬住背带,拖着它走。徐白赶紧提溜起她。
“不要出声,很危险哪。”
赵允看眼外面,对她说:“你知道去哪儿?”
小狐狸前腿指着下面划拉,呜呜叫。
“下头一层?”赵允。
小狐狸拼命摇头,爪子重重拍两下。
“再下去两层?”
小狐狸满意的点头。
第五间房子,马上到楼梯了,坚持啊。徐白心里嘀咕。但经过第五间房子时仍然敌不过好奇心,瞄了一眼。
他所见过许烟的一家人,和另外三个人围坐餐桌旁,狼吞虎咽。
哇,好险没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徐白默念,并且慨叹赵允神经够粗,受得了这种刺激。强压下翻腾的胃液,眼看要走到楼梯口了,小狐狸趴他肩膀上“咦呜”一声。
“赵允。”徐白左腿前滑一步,同时转身,将小狐狸从背后扔给赵允。
刚刚开过膛的女人站在对面,透过病号服伤口清晰可见。她缓慢地拉开嘴,吸着气。
“啊,啊啊……”极度尖利的吼叫顿时塞满整个空间。已经不单是耳朵,这些声音传进他们脑子,身体,在耳朵里回荡,在体腔内回荡,肆无忌惮撕扯他们的神经。
那个女人全力吼着,从腹腔里面,从肺叶中,由她整个人榨干发出的悲鸣,吼出所有声音,吼出血,吼出喉咙。吼出灵魂生生撕裂的痛苦。
徐白咆哮起来:“不要叫了。”拔枪,上膛,两枪连击命中眉心。
对方应声而倒。他脑袋疼的厉害,一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赵允松开小狐狸的耳朵,对他大叫:“你干什么?收起枪。现场留下弹壳你怎么解释。”
“我不用枪用什么,难不成打肉搏战?太恶心了。”徐白粗声粗气回答道。
赵允夹出把十来厘米长仿古式的小刀。
“这个!你是不是要我削苹果?”徐白。
赵允打个响指,小刀猛的放大,伸长到七十多厘米。徐白握刀抡上两圈,点点头。
房间里的六个怪物听到刚才的声音,丢下菜肴,走出门来。他们两人后退到楼梯口。
“王经理”蹲下身,笑脸抽动着,兴奋得直流口水。他抬起双手,反手揪住耳朵,使劲向上扯。几经努力,脖颈处皮肤“刺啦”咧开,再一使劲,头上的皮完全脱去。里头仅有个巨口,一直咧到后脑。
“王经理”大口撕咬尸体,其他饿鬼纷纷脱去人面,抢食鲜肉。吃着吃着,他们嫌衣服太碍事,便连同剩余皮肤一同丢掉。类似去皮的青蛙,黑红色外表,圆圆一团,他们露出了真面目。为了多抢到食物,他们的腹部上陆续长出更多的嘴,趴到尸体上,越吃越快。
赵允,徐白趁机退到二楼
二楼楼道里已然挤满青蛙似的怪物,饥饿的嘴顺着他们的方向吸气。
“放心,尽管冲过去,我护着她。”赵允拿出两只黑色大闸蟹。
徐白崩溃了。
赵允白他一眼,前后各扔只螃蟹。“彭”的脆响,两只螃蟹放大到半人高,前鳌好比两把特大号剪刀,八条腿踩在地板上喀拉乱响。他掀起它们背上的硬壳,硬壳展开呈扇形,组成两道盾牌。他将小狐狸搁进两人之间的螃蟹体内。
徐白一蹬,化做一道优美的弧线弹到饿鬼前不远,瞬间加速,连续刺耳的割裂声迸发出来。最前面三只饿鬼飞散中分解成碎肉。其他饿鬼笨拙的跳上半空扑来,上面全是一张张黑洞与牙。
刀起如风,刀光似电。徐白脚步轻快,身影忽起忽落,精确的插入肉堆的空隙处,随之翻起片片血肉。
赵允保持中速前进,不论飞过来的碎肉还是漏掉的饿鬼,一律由螃蟹夹住,飞快撕碎。很快螃蟹染成了红色。
身后也传来爬行声,三楼那六只饿鬼追来了。不等他们追到跟前,螃蟹一蹦,落地直接砸扁一个。两个钳子左右各夹一个,按到地上切成两半。
两只饿鬼拽住蟹腿乱啃,蹦的牙齿乱飞,四张嘴一起,硬是啃断两根。螃蟹被拽的一歪,最后一只趁机垫着同类尸体爬过盾牌。赵允抡
起背包抽掉它满口白牙,加上两脚踹下去。螃蟹双钳齐下,撕个干
净。
“浪费块黑石,亏大了。”赵允有点心疼,螃蟹缩回原样,塞回背包。
前面徐白杀到差不多,冲他喊:“赶紧的,别磨蹭了。”
两人跑到一楼,楼道两侧再没有那些藏饿鬼的房间,过道顶头是扇刚制大门。徐白戒备着缓步前行。
很不像平时的他呀,赵允心想。平常对他那个没什么用处的上司毕恭毕敬,甚至他这个朋友都觉得徐白太胆小,实在缺少警察的威严。
而这个徐白犀利敏锐,完美融入环境中,对态势变化能直觉反应。
有股压不住的野性,本能与头脑平衡的很好嘛。这种地方的生存状态才是你追求的吧。
小狐狸爬到盾牌上,小爪子指着门,呜呜叫着。
徐白走到门前,推了推,门是锁着的。他双手握刀,双腿开立,运足力气直劈而下。火光四溅,长刀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量,碎了。
赵允这个揪心哪:“又废一个,这石头很难弄的。完了,这回赔死我了。”
他踢开大门,顿时涌出一大团冷气。是太平间。
小狐狸跳下螃蟹,拖着水壶小跑到存放尸体的冷柜前。
赵允拉开她指的那个冷柜,满满的水。
小狐狸咬住水壶,很自然的跳进水里,潜入深处。徐白深吸口气,紧随其后潜入。赵允叹口气,钻进螃蟹壳,盖上背甲,也跳进冷柜。
水下面幽暗平静,水保持完全缺少流动的状态。螃蟹两眼竖起,充当探照灯,散发出淡白的光。好在小狐狸游的慢,螃蟹的游泳速度可不快。水透露出压抑忧郁的情绪,令人不安。
这个古怪的组合花上三分钟穿越水道,浮出水面。
徐白抹下脸,捧起小狐狸。总带个水壶跑,明显她剩不下什么体力了。
灰色的水,空旷的池塘。池塘边上立着栋摇摇欲坠的旧房子。估计徐白飞起一踢足以踢倒它。除此之外空无一无。
徐白带小狐狸游上岸,赵允的大螃蟹爬到岸上,抖抖水珠缩回模型大小。
“就是这儿了。让她单独过去。”赵允。
小狐狸跑的不快,却很坚定。房子破得厉害,通过墙上的洞可以看到一个女人歪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旁边有桌子挡着,恐怕早倒在地上了。
爬进屋子,小狐狸叼起水瓶,像猫一样顺桌腿往上爬。稚嫩的爪子划出一道道痕迹,每爬一步几乎要滑下大半步。但她并不气馁,死死咬着水瓶,小肚子快速起伏,喘着粗气。
努力之下,小狐狸蹭上桌面,晃动打颤的四肢,立起瓶身,一只前腿揽住瓶身,另一只前腿一点点擦开瓶盖。
温热的糖水流进瓶盖,小狐狸捧起瓶盖,踮起后腿靠近那个女人。
努力把糖水灌进她嘴里。到这个时候,小狐狸终于显露出了表情。温柔,纯粹,满足。一口又一口,她脖子动了动,艰难的睁开眼睛。小狐狸高兴的拍她的脸,呼唤她。
风抚过水塘,扫清阴霾,吹走了不安。色调明亮起来,那间旧房子重新恢复了生机,以惊人的速度修复。
“真是美妙的感觉,又活过来了。”徐白惊奇地说。
一阵白光,他们返回现实。路灯闪烁片刻,啪的粉碎。失踪的王太太卧倒地面上,捂着肚子,泪流满面。
赵允打开手电,找到不远处散落的弹壳弹头,揣进口袋。徐白忙于安慰王太太,等她哭完,王经理也出来了。
“烟儿!!太好了。你去哪儿了。”王经理大概听到她的哭声,拖鞋都没穿奔出房门。
“你,是你绑架她是不是,不准动,我报过警了。你这个败类!”
他对徐白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徐白连忙辩解:“王先生,你误会了。我是警察,你太太是……”说什么好呢?他想叫赵允帮忙解释,一转头找不到人了。
七八个保安先赶了来,团团围住他,这下徐白说不清了。
“赵允,你个没义气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小区上空回荡起悲惨的怒吼。
轰动全市的绑架案尘埃落定,花掉大量金钱,人力,结果以普通走失案结案。
徐白莫名其妙现身王经理家门口,带回他精神失常的老婆,警方总的来说是恼火的。也许他给出的理由不够充分,各方产生了诸多猜想。被徐白抢走机会的同僚们互相争吵一番,徐白停职半个月,王经理大方的私下赞助派出所十万块,所长谦虚的收下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王经理如愿成了王代表,小报记者们找到新的素材,某些希望来出杀妻案的人们很失望。
停职后徐白每天到青竹书斋,发发牢骚,看会儿杂志。王太太并未如他所想属于受虐待的无辜公民。她第一次怀孕到五个月流产,此后精神逐渐抑郁,后来忘记了流产这件事。王经理本以为是好事,岂料第二次怀孕开始,他太太的抑郁症状越发严重。发展为被害妄想。总说上一次是王经理为了外面的女人,找医生合谋挖掉了她的孩子。为了躲避想象中的危险,王太太伺机离家出走,好保住这个孩子。之前两次及时被找回,第三次则掉入虚空。
“赵允,你说小狐狸是她的孩子变的吗?三个月,怎么也不会产生魂魄啊。”徐白背靠柜台,柜台上堆放的报纸头版全是王经理的照片。
“可能是,可能不是,这问题找不到答案。虚空要的不是逻辑。”
赵允端详那枚石梅花,成色尚可,勉强补回损失。他搬过空花盆,挖个洞,把它埋了进去。
死亡,重生,这份力量不可多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