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学府里的学子都去轮回了,就连在仙学府授课的仙师也都不在仙学府,弓月几度觉得,这次安排的轮回的作业,其实极有可能就是这些仙师想要给他们自己放个大假罢了。
栾之在仙学府的日子也有些少,那天一早栾之接收了不知从哪传递过来的消息后,他就起身离开了,走之前给她留了不少好吃的,还摸了摸她的头顶,又将她后背的毛好生的顺了顺才走。
“你乖乖的莫要乱跑,仙学府里现在没什么人,你想玩便就去吧,记得回来休息便是,我恐怕过些天才会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栾之叮嘱完之后,便就驾云而去。
弓月目送他离开,目中有不舍也有些小激动,不舍自然是发自内心,激动却也是真心实意,她来到仙学府这么些日子,可还从来没有过上过这么清静的日子。
她对院子里的小赤蛇感兴趣,自然因为觉得都是本家之故,按道理说难免有些亲近之感才是,可这只小赤蛇却似是对她没有半分这种亲切感不说,她甚至隐隐的感觉这只小赤蛇似乎很不喜欢她。
当然,这与她幻化为狸猫自然是没太大的关系的,小赤蛇再是没修到一定的修为,可对本家的感应还是有的,可自己是蛇,小赤蛇也是,自己又从未对小赤蛇有哪里不妥当,这小赤蛇这般对她的态度,就让她觉得有些纳闷了。
是以,栾之不在的时候,她自然也没有还继续保持狸猫的模样。
而且她觉得,以狸猫的形态不能和这只小赤蛇套上近乎,那她以人形接近,总会亲切些许吧?
可她纵然这般有诚意,甚至还给小赤蛇喂了玄苍提升仙力的灵药,却也没能多近乎多少。
迟霖茶林那边新一批的茶尖下来了,迟霖是晓得她在这次轮回的作业上作了些手脚的,左右趁着这里没人。栾之也一直没回来,她便应了迟霖传音之邀,挑了一天回了茶林,品这一年的第一鲜。
这一去才知道。迟霖今年茶尖大丰收,人手有些不太足,迟霖因着前些日子无辜的欠下了栾之个人情,这一批茶尖要趁早拿到一清宫去,这次邀她过来其实是让她打个下手。她成天的守着茶林徘徊来去。觉得平生还从没哪回像这次这般脚不沾地过,赶在半月之内,总算是不负迟霖所望,她沾了迟霖那么些年的光,这次总算有些许回报与他,将这批茶尖按份分好,并且也安置妥当。
迟霖按份分给来取茶尖的各宫各山的小仙娥们,总算此事告一段落也。
品起茶茗之后,弓月这才觉得终于松了这口气,这口气才一松。抬眼看见迟霖神色有些恹恹,她还没问,就听迟霖出了声,还什么都没提,就只单问她了一句:“栾之对你好么?”
她老实答了,迟霖点了点头,别再问。
品完茶尖又歇了两天,她心里想着栾之也该回仙学府看看她了,这边也缓过来了气,就带了两包茶尖准备回去自己喝。就此与迟霖作别,临告别前,迟霖看了看她:“你真的觉得他对你挺好?”
她又点了点头。
迟霖抿唇,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打算一直都以狸猫……”
“有何不妥?我以狸猫的模样在他身边挺好,好吃好喝,他还伺候着我,有何不妥?”不知为什么,她当时抢似的将迟霖的话给截了住,语速极快。
迟霖当时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而挥手:“你记得此时心态就好。”
“那是自然。”
迟霖微笑:“那就好。”
出了茶林的地界,她一路飞奔回了仙学府。
算来与栾之小别何止半月有余,不晓得栾之此番出去这么久,又会给她带些什么好吃好玩的回来,也不晓得这些日子过去,栾之有没有思念她这只被他捧在手心上的小狸猫。
她怀着一颗激动的心,轻飘飘的进入了仙学府。
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有不少的学子在这些日子络绎的回到了仙学府——轮回人世一遭的作业,已经有不少人完成了。
她这才惊觉想起,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小半月过去,不算先前几天考察的日子,可不就是天上七八天的事情?再不交作业回来,人界岂不是多出一大把百岁老人。
这一到了交作业的当口,那可真是糟了,她愤恨自己怎的连这一点都给忽略了,现在到了交作业的时候,自己那一缕神识在梵妖七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再是怎么样,她还是想先回去看看栾之。
可到了书房小院,却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个了遍,连床底下都搜摸了一回,也没找着栾之,一通下来,这一颗激动的心就有些凉了。
她幻化着小狸猫的模样,有些失望的从书房走出来,想着寻个僻静的地方显出身形来算了,想了想,这念头才起,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院中那一排栅栏前。
前脚是突然被什么给绊了一下,摔了个大马扒,这才有些清醒过来的,却是一抬眼,才知道这一栽,竟是给栽进了这些仙兽的地盘里。
正好就是那条小赤蛇所在的地方。
可是那条小赤蛇却不在。
她大惊,抬眼看向落锁处,发觉落锁的地方一点也没有被破坏掉,可是小赤蛇就是不见了。
这一惊之下,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正好是向着这边的方向,她认得栾之的声音,一听便知,猛一抬眼,就见栾之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位身着淡紫青衣的女子,女子曼妙婉约一身素服,掩面半笑与栾之并行,左耳际别着一枝新绽的桃花枝。
那女子似乎说了什么,栾之也微微一笑,他这一笑,那女子立即害羞的低了头。
他这一笑,和煦又轻温,看在她的眼中却觉得竟有些刺目。
小半月不见,怎么栾之在这仙学府的书房竟感觉都不是她的了?
彼时她醋意上涌,自己心头也是瞧的分明。再是如何酸涩却也心里明白,栾之在这仙学府的书房,又何曾是过她的?
她当时万般想寻个地界遁走了事,突然间想起自己这时是狸猫之身。其实遁与不遁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是以便也就只别过了头去,却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帝尊那只小狸猫吗?再是贪玩不还是回来了?”
这一声没让她多惊讶,自己这一身赤红的毛色,想不被发现也是难事。让她一震的是这声音响起时随之冒出的脚步之声。
这向她靠来的脚步声当然不是栾之的。
她一愣,转过身来。
她立即就是一愣,这女子一身紫衣,再是掩藏的巧妙再是装演的够真,可她就是感觉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面前这个向她伸出手来,笑容和蔼亲和的女子,分明就是书院这里一直养着的那只小赤蛇。
她怔了。
尤其是看到这紫衣女子的面容表情。
她这幻成小狸猫的外相之事,其实并不能真的瞒得了栾之,不过是栾之对她这只小狸猫不曾有过半分疑心罢了,否则但凡哪天心血来潮多看她一眼。要看出她的正身是何,简直就与呼吸一样毫无难度。
她瞒不了栾之,但到底是一直都瞒着栾之的,但是这只小赤蛇就完全不一样了。
栾之不在的这些天,她在书房院里一直都是以本身的人形来回晃荡,这只小赤蛇简直不能更清楚,她这只小狸猫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是这只小赤蛇现在,却全然没有要将这件事告诉给栾之的意思不说,甚至于现在亲眼看见她,还要装作完全不知情。
她自知与这只小赤蛇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这些日子的相处也没能套上近乎,她自然也不难明白,眼下这只小赤蛇在栾之的面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绝对绝对不是为了帮她隐瞒这么好心。
眼前紫色的衣袖就要伸到她面前了。那十指纤纤肤如凝脂般,她却觉得拔凉,立即就向后连退数步。
女子一双眼瞧着她,微弯了弯,甚至还俯下了身来:“还认生呢?我们也是熟人了吧?不记得我了?”
弓月滞了滞,这女子这几句话说的。听在栾之的耳朵里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听在她的耳朵里,再加上她这样直观着这女子的面容表情,她觉得,颇有深意。
“小狸,你认不出紫姬?”
栾之的声音才一响起,紫姬的手就又向她伸了来,她一朝不备,二朝不敢,就这样被紫姬给捞了起来,她身子一起,就觉得腹部被紫姬的指甲刺的厉害,她甚至觉得,紫姬再稍稍加上一点力,她的肚子毫不怀疑一定会被紫姬尖细的指甲刺破。
但她也知,紫姬一定不会的。
至少在栾之的面前,一定不会。
她咬牙忍着,一动不动,让自己看起来十万分不愿又僵硬的样子,感受着紫姬一下一下的顺着她背上的毛,她仍旧僵着,并且目光极其希翼的看向栾之,求救。
紫姬轻轻的笑了笑:“以前也只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忘记也不奇怪。”
弓月心中一颤。
后来,在栾之与紫姬的谈话中,这才得知一些些皮毛之事。
早年,具体多少年以前就不知道了,彼时栾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或者就只是单纯的心血来潮出门放了放风散散步,在凡尘中曾经倚在树中小睡了片刻,不过是有些累了或者是觉得那棵树倚起来比较舒服,是以不小心就睡了,而彼时却好巧不巧的有一只巨蟒出现,竟想要将睡梦中的栾之吞之裹腹。
天知道,彼时紫姬出现,或者不出现,谁都知道结果只有一种,栾之怎么可能会被凡尘一只蟒吞之入腹丢掉性命。
但是那只蟒是不知道的,旁边后来赶上的一只小赤蛇,也是不知道的。
小赤蛇不知道当时想的是什么,反正是与那只巨蟒斗起来了,斗着斗着惨败十死无生就剩半口气了,斗着斗着栾之就醒了。
说到这里,栾之将弓月从紫姬的怀里抱走了,道:“当时真是不知道那条小赤蛇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后来我见它着实可怜,心地又善,渡了口仙气给它,也不知它现在如何了。”
弓月一怔。
她这才听明白,敢情栾之还不知道紫姬便就是那条小赤蛇。
“所以帝尊才寻了一条小赤蛇,怀念当年那一条小赤蛇吗?”紫姬垂目,轻问。
栾之未语,也没否认。
半晌后,栾之微微一笑:“算是吧,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倒是给找到了根源处……”
“是啊是啊。”紫姬的笑声非常温柔平和,半掩着面娇羞地道:“我当时还不过只是一个稍稍懂些御蛇之术的小姑娘罢了。”
弓月的后背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来顺毛,虽然温和,可她就是觉得那一只手让她浑身寒毛都想要竖起来。
“话说回来,小赤蛇现在到了蜕变期,这我倒没留意了,想来是我疏忽,小赤蛇它可还好?”栾之问起那条他养了一阵子的小赤蛇来。
紫姬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我有护心丹给它服过,等过上几天便就送它回来。”
弓月偏头细细打量了她几眼,一点也没看出来紫姬说这一通谎话时有半分的犹疑。
她心中一片空白。
栾之从前说不喜欢蛇这一科,大抵是与凡尘那只蟒吞了救他命的小赤蛇之故,后来他养了一条同色的小蛇用来怀念当年那一条,却不知这一条,其实根本就是当年那一条。这么些年下来,这紫姬是得有多细的心,一边被栾之养着,一边又能感受得到栾之不喜欢蛇这一科,是以,多年以后,自己这只狸猫的出现,刺激到紫姬她现身,还不忘保险一点隐了自己根本,将当年之事换了一个新的模样展现给栾之。
这样一来,栾之对当年那条小赤蛇的稍许感谢,立即就可以直接转到她紫姬的身上,还要感慨一番自己后来养的这条小赤蛇成了一条牵引,将当年真正的恩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倒成了天定的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