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到,盛夏的天色已然微亮,时而有阵阵凉风吹过。外出办事的人多选在此时在外行走,虽说起的早了些,但这时刻正是一天中最舒爽的时候。
丁页子睁开眼睛,深深吐了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稍微用力搓了搓双颊,以使自己清醒一些。待得神智活络了,方才翻身下地。起床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睡在床里面的妹妹。她动作轻悄的穿好衣裳鞋子,出门之后又顺手带上了房门,往西边的作坊行去。
天色虽微亮,但日阳还未冒出头,估计还得等半个多时辰呢。
站在西屋门外,丁页子低头解下腰间的钥匙,熟门熟路的打开西屋的大门,一间个体豆腐作坊便展现在她的眼前,各种制作豆制品的设备这里面都有。但其实也简单的很,不过是有一个石磨,外加一口大锅,一顶吊纱布,还有偌多的桶和盆子。
靠近石磨的两个桶里已经泡上了黄豆,这是丁母一个多时辰前泡上的。
丁页子伸手捞起一捧黄豆,细心拨看了一番,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这豆子个小不提,有的泡到现在还干瘪的很,甚至有一些都半黑了,这样的豆子怎么能做出上好的豆腐来?
昨儿个她已经跟丁柔说过一声,让她捡好的黄豆买些。毕竟黄豆的好坏也直接关系到豆腐的口感,关系到她家生意的好坏。偏生丁柔是个舍不得花钱的主,那银子一旦落到了她的口袋里,你就别指望她会轻易拿出来。
丁母适时走进作坊,瞅见丁页子对着一捧黄豆叹气,心知这其中原委,忙上前劝道:“页子,许是昨儿个柔儿去的迟了,所以才没有买到好些的豆子,你也甭怪她,下次让她注意也就是了。”
丁页子撇了撇嘴,知道丁母这是心疼幼女,故而为她辩解,不由气道:“我看她分明是故意去的迟了,这样才能买到最便宜的豆子。”
丁母讪笑道:“怎么会?柔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办事一向最是稳妥,你看看她以前买的豆子不是都挺不错的嘛。许是最近店里生意不好,她手头也紧一些,买不了以前那样好的豆子。”
以前分明是丁页子本尊不懂得辨别豆子的好坏,傻里傻气的只管干活,哪里晓得其他事情。
她原想再抱怨两句,自两年前丁父死后,妹妹丁柔就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捏在手里,一分都不愿轻易花出去,就连丁母想出去出份份子钱都得跟柔儿讨。如今是越发过分了,连买豆子都变着法儿的省钱。可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她手里的银钱是省了下来不假,但这豆子着实太差,若不是她做豆腐的手艺不错,只怕那做出来的豆腐白送给人家都不要。
只是她一想到最近店里生意不好的原因,便沉默了下来,到底还是她的错。
丁页子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一面拿着水瓢舀了一瓢豆子倒在磨盘里,一面与丁母一道开始推磨盘磨豆子。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脑子里却开始回想起一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之前的她还是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那天她正跟相恋三年已经快要结婚的男友在外旅游,谁知走的地方偏了些,竟倒霉的碰到了抢/劫。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许是因为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故而性子烈些,最见不得有人抢自己的东西。小时候的她一无所有,穷困潦倒,身边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正因为这样,才越发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当个宝贝,若是旁人敢来抢,她便会豁了命去夺。反正她一无所有,这一条贱命便也不当回事儿了。
当她一时倔脾气泛起,彪悍的冲向劫匪,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在另外一个世界。
那日她头痛欲裂的醒了过来,伸手摸向痛感最强的右额,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鲜血。当时她心中一突,顾不上给自己止血,双眼四处扫视,寻找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容你们胡作非为,你们难道就不怕王法吗?”郝凌怒视着面前站着的四个小流氓。真是让他没有想到,朗朗乾坤之下,在太和镇竟然能发生这种公然调戏民女的事情,真是岂有此理!
小流氓中打头的光头下意识的颠了颠手中的长棍,嘴角斜翘,不屑的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阻拦爷的好事儿?今儿个爷还就欺负定你了,你能拿爷怎么着,王法?王法也得给爷退到一边去,都给我上。”说着,就招呼身后的小喽啰欺上前去。
郝凌并不是一个习武之人,身子又单薄些,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再者他双拳也难敌八手,顿时偌多的拳脚就七零八落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形被几个小流氓推搡来推搡去,而那个让她刻苦铭心的声音丝毫没有讨饶,始终在严厉的斥责那几个流氓。但苦于力气单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页子情急之下,也不管身周的环境有多奇怪,而面前的那几个人又有多奇怪,眼睛四处一扫视,抱起一条长条板凳就冲了上去,狰狞着面目,怒吼道:“都他姥姥的给我闪开,谁打我男人我就跟他拼命!”
暴喝声一出,光头扭头看去,就见页子挺着个小身板,怀里抱着极不相称的长条板凳,虽面目因心中愤怒而变得扭曲,但在他眼里还是丝毫威慑力都没有,不禁调笑道:“呦呵……,小娘子,你应该还没有成亲呢吗?虽说你长得丑了些,这相公不好找,但是也不能趁人之危,乱认相公吧?”
光头话落,见页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径儿的抱着板凳冲向自己,他只得闪了开去,恼怒道:“爷我不打女人,但你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页子终于抱着板凳冲到了郝凌身前,她身一转,背对着郝凌,警惕的注视着光头等人的动作,同时头也不回的小声问身后的郝凌道:“瑞,你没事吧?”
郝凌被她彪悍的行为所惊,听她这么一问,心知她是认错了人,本想让她姑娘家的赶紧闪开去,免得被面前这群目无法纪的流氓给揍了,但喉咙里咳嗽不停,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断断续续的道:“姑娘…小心…”
页子眉头一皱,瑞怎么称呼她姑娘了?这是哪国的叫法?
光头气恼的手指着页子,喝道:“小娘子,你真的要帮这臭小子?”
页子只觉得这些人的行为穿着都怪异的很,可是眼见得瑞被打,她这个做女朋友的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当下扬了扬手中的长条板凳,壮胆似的大吼道:“我说过,谁敢打我男人,我就跟他拼命!你当我说假的吗?”
光头倒是被她气的乐了起来,手指着她,对另外四个小混混笑道:“哎……你们听到没有,她说那个是她男人,真是笑死我了,她什么时候成的亲哪?你们谁听说过的?”
其中一个小混混很是捧场的应和道:“真是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哪,只见过讹钱的,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趁机讹男人的。莫非她也知道自个儿貌若无盐,将来肯定嫁不出去,所以就趁机讹个男人回去?”
那几个小混混下手极重,郝凌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是很结实,一时只顾着咳嗽,可是丁页子的话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惊得他险些被口水给呛死。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丁页子的肩膀,小声道:“这位姑娘,我们……我们……”
他脸红成一片,实在不好意思将那句话说出口。他原是在这条街上闲逛的,陡然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便来看一看。没想到是一伙小流氓见色起意,见着人家姊妹二人在这卖豆腐,家中无男子撑腰,为首的光头流氓便说要娶那长相清丽的妹妹为妻,说着竟还动了手。
那姐姐自然不允,伸出双臂挡在了妹妹身前,却被那光头一把推了开去,直撞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晕了过去。
他心中气怒,偏生周围做生意的人家极多,却没有一家上前帮忙的,只得鼓起了胆子,上前质问那伙流氓。
只是,就算是这样,她心中感激他的义举,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应该说出这种话吧?
大敌当前,页子可顾不得跟他说些什么,听到身后的他在不断的咳嗽,便头也不回的道:“你先别说话,刚才肯定被打伤了,等他们走了以后,我再带你去医院。”
郝凌闻言诧异,医院是什么地方?不过这位姑娘说的也有道理,等这几个流氓走了以后,他再好好与她说就是了,便不再言语。
光头依旧是不死心,危险的眯着眸子,冷哼了一声,喝道:“小娘子,你让是不让?你若是让了开去,今儿个我就先放过你妹妹,只揍这书生出口气,不然……哼哼……”
说着,光头还很是威胁的板着自个儿的双手指头,咯嗒咯嗒的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