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烟静静的立在瀚锦院门的大红灯笼下,夜雾笼罩在她身上,看起来竟似无意落入人间的精灵,她静静的立在那里,看着云灏然抱起满身浴血的宁琳儿,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湖畔,她无力的蹲坐下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是梦为何她心里又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惆怅?琳儿,那个胆怯的姑娘就在刚刚香消玉陨了,她虽不知道这么晚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很肯定琳儿的事与她有关。
那群黑衣人仍是不愿意放过她么,为什么一定要杀她而后快?
连日来的刺杀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自从吉祥锁被盗后,她就接连遇到刺杀,如果最开始是巧合,那么照现在这种情形看来,一定是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已泄露,然后各方势力想要将自己阻杀于宫墙之外。
可是为什么要杀她呢?她从没想过要回到宫里去认亲,就算回了宫,自己的出现又能改变什么?慕含烟烦躁的用双手抱着隐隐做疼的头,想起刚才的情形,她眼前又出现那日在西山寺山腰上,云菲儿不顾一切要救她的情形,自己的身份给身边的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她还能再瞒下去么?
虚掩着的院门赫然被人拉.开,慕含烟还没有动作,那人已急急的向外冲出来,由于太急切,一脚绊到慕含烟,那人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看见慕含烟像只流浪狗一样坐在院门前,他松了口气,大步走回来拉起她,然后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含烟,你怎么在这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焦急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音,慕含烟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眼前直冒金星,可是她却不忍推开他,他未尽的话她明白。
过了好半晌,云灏桀才稍稍推.离她,然后垂下头与她平视着,眼中的惊惶在一点一点的散去,“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外面天冷,出来乱走,小心又撕开了伤口。”云灏桀见她好好的站在这里,刚才心里升起的恐惧总算轻减了些,但看慕含烟一脸迷茫的神情,他心中又升起些许不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地上才发现前方侍卫们正在清理尸体,他剑眉紧蹙,回头看了眼慕含烟,他轻声道:“含烟,走吧,回去躺着,别着凉了。”
慕含烟摇摇头,她哑声道:“我想去看看琳儿。”这个一.直是她替身的姑娘,如今连死亦替她担了,她如果不去看看,心里一定会不安的。
云灏桀刚从暗道里出来,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点概念都没有,他睨着慕含烟满面含愁的样子,轻声道:“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她不合适,我们明天再去看吧。”
“不,我就要现在去,明天…明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刚才大夫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琳儿小产,生命垂危,如果她现在不去,那她永远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云灏桀闻言心.下诧异,抬头望着前方正在清理现场的侍卫们,涩声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含烟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很清楚琳儿是做了替死鬼,那群黑衣人的目标是她,却因琳儿与她相识而错认了,如果今夜琳儿不曾到这里来,那么死的必定是她。
此时无尘悄无声息的回来了,他静立在云灏桀身旁,云灏桀心急于刚才所发生的事,也不顾慕含烟在场,立即肃声问道:“无尘,出了什么事?”
无尘瞧他面容冷肃,低首恭敬的回道:“回主上,刚才有刺客要来刺杀夫人,但是在院外遇到宁姨娘,那群刺客便将宁姨娘当成了夫人,所以最后宁姨娘为了替二少挡暗器,大概已经……”
“什么大概已经?我将你们安排在府内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让那群无法无天的刺客来去自如的?你们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留你们何用?”云灏桀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那群刺客在府外刺杀没得手后会安分几天,没想到他们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慕含烟的命。
“主上息怒,是我们太大意了,以为只要守住夫人,府中其他人都会平安无事,未曾想到宁姨娘跟夫人长得极相似,更未曾想到宁姨娘跟二少这么晚还会来瀚锦院。”无尘歉然的道,他一直盯着主屋,等他发现那群刺客挟持了宁姨娘时,已是云灏然大呼来人时。
“真的是因为我!真的是因为我!”慕含烟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刚才她也只是猜测,现在证实这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实在很难接受。脑袋里嗡嗡一阵响,她脚下虚浮向前走了几步,似要往铭泓院去。
云灏桀瞧她身子虚晃着,连忙过去搂着她的腰,急声道:“含烟,含烟,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低眸瞧她满脸通红,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手心传来滚烫的触感,他一惊,“发烧了,无尘,快去请大夫,含烟,我们回去休息。”说着打横抱起她要往瀚锦院走去。
慕含烟死死的揪着他的胳膊,倔强的道:“不,我要去看琳儿,我要去看她。”不亲自跟她说声对不起,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都是因为她,琳儿才会小产才会死。
云灏桀低头瞧着她亮闪闪的眼眸,微微阖上眼眸,虽然心焦她生病,但亦不想见到她伤心难过,两相权衡下,他无奈的抱着她向铭泓院走去。
深秋的夜荒凉而凄美,树上的黄叶迎风飘摇,林间狂风大作,卷起满天的黄叶直冲向天迹,林间簌簌之声不绝于耳,似人世间最悲最凄美的乐章。
深夜的一番打斗早就将府内各个院子里的人都惊醒了,当慕含烟跟云灏桀到了铭泓院时,云老夫人的软轿也停在了铭泓院外,慕含烟怔怔的看着那四人抬的青帘软轿,心里的歉意越发止不住。
云灏桀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轻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宽心,这是一场无人能挡的意外,所以没人愿意看到事情发展成这样,进了铭泓院,院中下人尚还睡意朦胧未完全清醒过来,但屋中早已响起一片哭天抢地的声音。
慕含烟听闻心里酸酸涩涩的,下一瞬间眼中已泪光闪烁,她轻声催促着云灏桀快点,云灏桀担忧的望了她一眼,随后才加快步伐向里面走去,走到房门前,正好碰到披着披风的刘纤柔,她横了眼慕含烟,然后匆匆进了屋里去,房门口的丫头们很识礼的向两人请了安,云灏桀点点头,也跟着进了屋。
屋中暖意尤甚,但此时屋中那呼天喊地的哭声却硬是让人头皮发寒,尤其是这深夜中,更显凄楚绝望,云老夫人坐在一旁拿着手绢直拭泪,而刘纤柔却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宁琳儿一身的血污,她眼中似闪过得意的笑容。
云灏然一言不发,神色呆滞的盯着床上还浅浅吸着气的宁琳儿,她白净的脸早已被紫黑色布满,此时屋中的灯火跳跃着照在她脸上,看起来竟是触目惊心,但云灏然却似未觉,仍定定的望着她,看她残喘着最后的空气,他的胸腔被刺痛充满,脑海中不断闪现她不顾一切的横身挡过来的景象。
床前跪着大哭不止的歌儿,刚才她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便起身出来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一眼便看到浑身浴血的宁姨娘被二少抱进屋里来,她心一惊,急急忙忙跟过来,见到宁姨娘的模样时,她着实被吓惨了,所以此时她哭绝不是因为宁姨娘就要死了,而是被吓得不轻,又怕老夫人会给她安个侍候不周的名义将她赶出府。
“可怜的孩子,深更半夜的你为何还要出院子去,别人不知道疼惜你,你自个儿也不知道疼惜自个儿吗?”云老夫人终是忍不住责怪道,自刚才在惠净院听丫头说琳儿孩子流掉了,命也不保时,她就满心不安的赶来,看到琳儿惨不忍睹的模样,她急得直掉泪。
琳儿艰难的侧过头来,张嘴欲言,眼睛却瞅见站在一旁的慕含烟,她眼中闪过一道光,又狠命的喘了几口气,才对一旁呆愣的云灏然继继续续的道:“灏…灏然,我…我想跟大少奶奶说…说几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在众人的哭泣声中几不可闻,但云灏然还是听见了,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被云灏桀拥着的慕含烟,他神色一黯,掉转头来,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待身子好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琳儿摇了摇头,目光虽已散漫,但仍坚定的望着云灏然,云灏然知她的固执,最终长叹一声,转身对云老夫人说道:“奶奶,琳儿想跟大嫂说几句话,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的视线随着云灏然的话转到慕含烟身上去,云老夫人古怪的看了一眼慕含烟,心里着实奇怪这两人又没来往,怎么这会儿琳儿还有话同慕含烟讲,但心里虽觉得奇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大家都先出去。
慕含烟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屋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云灏然经过她身边时脚下顿了顿,慕含烟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只抬了抬唇,什么话也没说绕过她向外走去。
“你身体不好自己小心点,我在外面等你。”云灏桀见屋内的人都走*了,他才将慕含烟扶坐在床侧,然后侧头扫了一眼琳儿,发现她中的断肠散之毒,细听她深入浅出的呼吸声,就知她已没多少时间了,叮嘱完慕含烟,他才转身向外走去,出了门时又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屋里只剩下慕含烟跟宁琳儿,宁琳儿一直紧闭着眼睛,呼吸声也越来越轻,就在慕含烟以为她就要这样沉睡下去时,她却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一片,她视线飘忽的注视着慕含烟,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都未能说出口。
慕含烟连忙坐过去一点,执起她冰冷的手轻声问道:“琳儿,你觉得怎么样,你不要多想,等大夫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宁琳儿强撑着涣散的精神,看着慕含烟着急而愧疚的神情,她淡淡的笑了,笑容凄美而绝望,半晌她才终于凝聚起力量开口道:“大少奶奶,对…对不起。”
慕含烟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跟她说对不起,她会出事不是因为她么,应该是自己对不起她才对啊,但随即她才劝道:“好琳儿,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一定会没事的,啊。”
琳儿摇了摇头,她微微阖上眼眸,淡声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我活不了了,大少奶奶,我一直…对你心存愧疚,老夫人寿宴那天,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请大少奶奶一定…要原谅我。”
慕含烟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鼻头一酸,眼泪毫无征兆的顺着眼睫滑落下来,她紧紧的握着宁琳儿冰冷的手,哽咽道:“不,琳儿,我从来没怪过你,这都是命,我跟灏然本已不可能,所以有你在他身边替我守护他,我很高兴,你不要死,你若死了,他会孤单一辈子的。”
琳儿眼中早已聚起了泪,此时见慕含烟泣不成声,她的眼泪也扑簌簌向下掉,“我没办法再陪在他身边了,大少奶奶,我…真的很羡慕你,二少…对你痴心一遍,其实他…一刻都未曾…忘记过你。那日…若非他误食了…老夫人送来的…*药,他铁定…不会与我同床的。”
琳儿说完这几句话,又狠命的吸着气,脑中一片晕眩,全身亦痛得痉挛,但是她还想把误会解释清楚,她不想留有任何遗憾的离开。
慕含烟看她辛苦的模样,泪水不断的往下流,她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抓住,好像这样就能将琳儿留下,“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从来没怪过你也从来没怪过他,这都是缘分,我与他缘分尽了,不管是谁出现,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琳儿艰难的笑了笑,似是已经释怀了,她看着慕含烟,久久的不曾移动过眼眸,慕含烟被她看得心寒,轻声道:“琳儿,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等你醒了,然后好好的跟灏然生活,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你。”
半晌,琳儿摇了摇头,她知道慕含烟是安慰她,她更知道就算她活下来了,二少也不会爱上她,但如果时间重来,她仍是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替他挡掉所有的暗器,瞧,她就是这样至死不悔的爱着他,只爱他。
“琳儿,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人挟持,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慕含烟不停道歉,若不是因为她,她怎么会躺在这里等死。
琳儿听她这样说,急得想辨解,可一时气岔,竟不停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吐起血来,慕含烟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拿手绢给她拭嘴角上的血渍,“琳儿,你不要激动,你想说什么,慢慢说,不急。”
又过了一会儿,琳儿才平静下来,这一折腾,她脸色更加泛青,被一股浓烈的死气所笼罩,她看着慕含烟,嘶哑着声音道:“大少奶奶,我不是为你死,你…不要自责,我是为他…死亦足矣。”
慕含烟不知道她说这番话是为了安她心还是真如此,但她心底的愧疚更重,琳儿还这么年轻,她还有大好的人生,可是现在却已走到尽头,她恨自己,更恨那些想要杀害她的人,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为什么不能放过琳儿?
“大少奶奶,我…我想见二少。”仿佛鼓足了最后的勇气,宁琳儿眼巴巴的瞅着慕含烟,她还想见到他,哪怕再看一眼也好。
“好,好,我马上去叫灏然进来。”慕含烟连忙应道,松开宁琳儿的手,急急的跑出去了,琳儿瞅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心里叹道:愿来生,她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只是她,独一无二的她。
当云灏然进屋时,宁琳儿正躺在床上回想着两人的初次见面,算起来其实只是她看到他了,因为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在无视她。
那天,她跟着奶奶初次进入云家,在门前时,她只顾着惊叹云府的气派,没注意到路,一不小心便跌倒了,当时她觉得很丢脸,奶奶跟着碧珏姑姑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她连忙爬起来,没想到身后却传来俊朗的声音,“摔疼了没有?”
声音和缓让人如浴春风,她臊然的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仪表非凡的青衣公子从门外踱步而来,顺便弯腰拾起她遗落在地上的手绢,见她愣愣的盯着他,他并没有任何不悦,将手绢递给她便径直离去,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那一天她从下人的嘴里知道他就是云二少,是满京城大家闺秀梦寐以求的良婿,也知道他一直钟情于他的大嫂,更知道他就是奶奶跟云老夫人想要她嫁的夫婿,那时的她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仍不惜一切代价嫁了过来,她想用她的善良以及无辜去感化他,可是她终究是看高了自己,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将她看在眼里,哪怕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她为他挡去了任何危险,他亦不曾将她放进眼里心里。
俺是后妈,使着劲的虐不相关的人~~为毛没有评论了呢~~好没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