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小蝶,慕含烟等人踏上归程。此次不同于任何一次,因为两人心里都是带着满满的喜悦的,出行不久后,慕含烟坐在车内,时不时撩开车帘去看那个挺拔的背影,恍然还有一种正在做梦的不真实感,慕景瑞在慕含烟第一百次撩开车帘时,忍不住回头打趣道:“烟儿,我看你都要把云灏桀的背给瞪出一个洞来,灏桀,你还是进去吧,烟儿看不到你她不会安心的,风寒刚好,再受凉可就难治了。”
慕含烟满面潮红,她狠狠瞪了一眼多话的慕景瑞,不甘不愿的放下车帘,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她身边了,有那么严重么,但想着想着又咳嗽起来,此时车内一亮,云灏桀已经倾身进来。他见慕含烟咳得眼泪直淌,担心的道:“含烟,怎么了?怎么咳这么厉害,看来到下个镇子时要先把你的风寒彻底治好才行。”
慕含烟摆摆手,急道:“我没事没事,我们要赶着回去,再过几天除夕,那是一家人团园的日子,如果奶奶没有见到我们回去,心里该会有多难过啊。”想起云老夫人在她临走时那殷殷期盼的目光,她就不忍心让她失望。
“你的身子要紧,以后我们还会有无数个除夕,听我的话,赶路太耗精力,若奶奶知道你是一路强撑着回去,心里也不会安心的。”云灏桀强硬的道,就算赶路也要在她身体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可不想冒险。现在对于他来说,慕含烟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慕含烟还想说什么,话头却被云灏桀截了去,“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就听我说的做,你昨晚没睡上多少觉,现在靠在我身上再睡会儿,睡眠不好病也好得慢。”云灏桀一本正经的道,孰不知他的话却让慕含烟羞红满面。
慕含烟轻捶了一下云灏桀,目光闪烁不敢停留在他身上。想起昨夜他对自己做的羞人的事,她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这人大白天的还好意思挂在嘴上,“灏桀,我不困。”就算困她也要挺住,否则不是让他看扁了?
云灏桀仿佛知道她心里在别扭什么,叹息一声,将她的头拉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不累也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到了下个镇子,我再叫醒你。”云灏桀特别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感情,他不容许慕含烟再出什么问题,慕含烟实在挣不过他,只好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但刚才明明很困的,现在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觉得整颗心都被满足填满,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他们最终还是携手在一起了。
云灏桀抱着慕含烟,感觉她的呼吸渐渐平顺了。他抿唇一笑,那天得知慕含烟嫁去凤渊,他整颗心都似被撕裂了般,皇帝如此不讲信用,他答应在一月时间让鞑靼国俯首称臣,可是他却不遵守诺言,他发了狂般要追去凤金交界处将慕含烟截回来,本以为命运会让他们再次失之交臂,没想到老天却突然来了个大逆转,竟然让他们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重逢了。
找回她,他的心才算圆满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放手,他会一直守着她,看日出日落,体会人生百态,再也不离开她半步,想到这里,他转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有她在身边,他的心都是满满的,想起过往,他再不会觉得很心酸,反而觉得那是他们能携手在一起的考验,通过了这些考验,他们今后就再不会有困难阻隔在他们面前了。
马车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行了一阵,到达下一个镇时,镇子前面聚集了许多人,那一处贴皇榜的地方挤满了人。慕景瑞将马车停了下来,对云灏桀道:“你们先在马车上等等,我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慕含烟也被外面的嘲杂声吵醒了,她睁着睡意朦胧的眼愣愣的看着云灏桀,问道:“灏桀,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云灏桀低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事,你二哥已经去看了,等他回来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云灏桀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去,皇榜不同以往是黄得刺目的颜色,而是以黑色为底,在金临皇朝中,皇朝中发丧都是用黑色,看来老皇帝怕是已经……。
慕景瑞很快便去而复返,坐上马车后他快速驾车向前方奔去,慕含烟见他什么话也没说,急忙问道:“二哥,出了什么事?大家在议论什么?”她远远的便听到人群里爆发出的唏嘘声,但因离得远,又嘲杂得很,她听不出他们在讨论什么。
“没事,我们先去找家客栈。然后我再去给你请大夫,你的病不能拖了。”慕景瑞沉重的声音自外面传来,虽然他也非常愤怒老皇帝对慕含烟那么残忍,可是那人毕竟是烟儿的亲生父亲,如今他死了,他仍不想让烟儿因他而难过。
慕含烟撩开车帘,虽然马车已经驶离张贴皇榜的地方,但是那刺目的金黑色仍刺得她眼睛胀痛胀痛的,她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云灏桀瞧她的神情,知道她还是难过了。难受的将她揽进怀里,“含烟,我知道要让你不为他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哭可以,哭过之后就忘了吧,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慕含烟将头埋进云灏桀温暖的怀抱,她很难过,可是她却不想哭,皇宫里的一切如恶梦让她想起来就心寒,所以她的泪已经在皇宫里流过了,以后宫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父皇临死都要为金凤铺后今后的路,而她在他们心中算什么呢?就是一个意外出生,意外被盗走,然后再意外回去的一个人,她从头到尾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个意外的存在,所以她没有必要为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哭泣,他们不值得她这样做。
从今以后她会过得很好,有了灏桀在身边,她会是最幸福最幸福的人,她会让自己活得更好,所以她不哭,云灏桀担心的抬起她的头,直直望进她的眼底,瞧她眼中平静无波,才稍稍放下心来,“含烟,那一切都过去了,今后你有我就够了。”
慕含烟鼻头一酸,差点就流下泪来,但是她还是极快的掩饰住了,“灏桀,谢谢你的宽容大度,谢谢你的深情厚爱,这辈子能跟你相守,是我最大的福气。”曾经她伤心他很多次,可是他就算痛苦。就算难过,也从不曾为难她,她知道,一个男人能做到如此地步,都是来自于对她的爱,而拥有了他,她又是何其的幸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算她难过也改变不了已定的事实,她只能在将来的日子用尽一生的力气去爱他。
云灏桀摸摸她的头,“傻瓜,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么见外的话么?我反倒觉得拥有了你,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慕含烟紧紧的抱住云灏桀,什么话也没说,她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她同样也是抱着感激的心态的,这一年里,她心里有过挣扎,有过歉疚,但最后终于都烟消云散了,最终她迎来了属于她的幸福,她相信,以后的日子自己一定是快乐的,因为有这样一个深爱自己的男子在身边。
这一路上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前赶回了慕家,京城一片惨白,慕含烟与云灏桀在街道上漫步而行,此时云灏桀与慕含烟都掩了容貌,毕竟两人一个是已嫁去凤渊的长公主,一个是已经战死的将士,所以为了不横生枝节,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易了容。
初进城时,慕含烟与云灏桀跟慕景瑞说了想在京城转转后,就下了马车,两人想去的地方不过是曾经那些值得怀念的地方,如今已重逢,他们也该去旧地重游一下,以还心愿,可慕含烟却有些忐忑,“灏桀,我们真的不先回慕家吗?奶奶一定还在等着你的。”
云灏桀弯下腰来点了点她的鼻子,宠溺的道:“不碍事的,奶奶知道我们平安回到京城就会安心,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许再多言,否则我可是要生气的。”说完板着脸看着慕含烟,慕含烟扑哧一声笑了,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他们已经回到京城,顶多耽误一个时辰。
两人手牵着手向前方走去,街道上的店面上都挂着白布,那是致以皇帝最高的敬意,慕含烟走在这一条稍嫌冷清的街道上,心情有些低落,无论如何,他总是自己的生父,就算对自己没有尽到过责任,他死了,她仍然难过,云灏桀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叹息一声,然后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含烟,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是在哪里吗?”云灏桀为了让慕含烟高兴起来,已经不惜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那是他藏在心中很久的秘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可是他不忍见慕含烟情绪低落,他承诺过要让她忘记所有忧愁。
“嗯?不是新婚那天么?”慕含烟很快便被云灏桀转移了注意力,她还记得那天,她一早醒来,见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她当时就羞愧难当,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当时她没想过原来云灏桀真的会在之前就认识自己,那么那天……他是蓄谋的?
云灏桀摇了摇头,“比那更早一天,那天我出任务,在东临街口见到位善良的姑娘正在给一个小乞丐梳头,当时那一幕深深的震撼了我,就是平常人遇到满身臭味的乞丐也会避而远之,何况是穿着华丽貌美如花的女子,当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那么专注的替她梳头,而且神情一点都没鄙夷与施恩。”
慕含烟听云灏桀如此说,也想起那天的事,那是两年前,自己遇到那个小乞丐,当时有大的乞丐抢走了她好不容易要来的铜板,她追了很多条街都没追回来,后来就坐在地上哭,她正巧路过,便问起了那小乞丐的事,听了小乞丐的话,她很同情她的遭遇,于是便想到了要用这样的方法激起她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因为给银子只能解决她一时的温饱问题,但若是从心灵上帮助她,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温暖的,她会活得更好。
“其实那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让她知道世界无处不充满爱,那些大乞丐也是为了生存,只是弱者总是容易受到伤害,我希望她变得更强。”慕含烟淡淡的解释道,曾有人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能够生存下去才是最好的,虽然那其中的黑暗不是她所了解的。
“希望那个小乞丐了解你的良苦用心。”云灏桀惆怅的道,那小乞丐虽然被慕含烟如此鼓励了,可是她仍旧没有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因为她不够强,所以到最后败下阵的一定会是她,两人走了许久,便到了夜市,站在街道口,云灏桀指着那馄饨铺子曾摆摊的地方笑道:“那是我们第一次放下心中的芥蒂,那时我曾想,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谁也不曾预料到世事如此难料,好在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慕含烟笑着望向前方,那时自己伤心失意,因与云灏然的感情痛苦得以为明天就是她的末日,可是最后在云灏桀的体贴与宽容下,她还是走出来了,后来想想,要不是有云灏桀在她身边陪着她,她或许没办法从那段伤心的过往中跳脱出来,只是现在想来仍旧觉得辛酸啊。
“是啊,我那时那么抗拒你,你为何还会坚持下来?灏桀,那段日子你心里也一定很难过吧?”现在她能坦然面对过去,心里却是对云灏桀有诸多的愧疚,如果她早一点放弃与灏然的感情,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可是放弃,对于当时的自己是那么的难,三年时间好长好长,要让她在一天抑或一个月之内绝了念头,真的好难。
云灏桀回头笑望着她,然后颇委屈的道:“是啊,很难过,我在想你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爱,而要去追寻那已经逝去的东西,后来我明白了,真正爱过,想要放弃有多难,因为我曾经也试着放弃你,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幸福了,我便幸福了,可是当知道你要跟灏然离开时,我的心却被扯得生生的痛,那时在仓澜山下,我跟灏然说,让他带你走,话一出口我几乎是立即后悔了,我想去追你,但我已经承诺过你,要放你离开,我又怎么能去追你让你左右为难?”
慕含烟感动的流下泪来,也不管是不是大街上,轻轻的环抱上他,低低咕哝道:“灏桀,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我为我曾经对你的伤害向你道歉,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你对我是那么的深情,或许我……”或许我会试着留下,只为我们那万分之一能在一起的机会。
“后来我从刘前程嘴里知道他们要对你不利,我非常后悔自己带你来了仓澜山,我发了疯似的将仓澜山翻了个地朝天,可是你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踪影也无,那时我想,如果我不放手,你是不是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至到后来找到你,我才真正的放心了。”云灏桀一直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知道能死里逃生,或许已经受了天大的委屈。
“灏桀,我何德何能?”慕含烟泣声道,原来灏桀那么早就对自己动了心,那么在她纠结于与灏然的感情时,他又受了多少伤害,他每次都故做笑脸来逗弄自己时心里又是何等的煎熬,她怎么可以将他的心伤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再也表达不出自己对她的歉疚。
云灏桀伸出一指点住她的红唇,摇了摇头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尽好责任保护你,我说过会为你撑起一片无雨的天,可是我却让你在皇宫里拼命挣扎,在宫里,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对吗?”如果不是他自私的将她送进宫,她怎么会受到那些伤害。
慕含烟使劲的摇头,跟他比起来,自己的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父皇只是逼她嫁去凤渊,而他呢,背上他们的未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跟他比起来,自己真的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灏桀,不苦,一点也不苦,为了我们的未来,一切都值得的。”
云灏桀重新牵起她的手,明明不想惹她难过的,可是偏偏自己嘴笨,又让她不开心了,“好了,我们都不要说亏欠对方什么的话了,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我还要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
慕含烟脸一红,伸手推了推他,大庭广众下,他说这话也不害臊,看着前方,她突然扫到一个人影快速的跑过,那身影非常熟悉,她连忙指着一旁的玉器店对云灏桀道:“灏桀,我的玉梳前些日子断了,你去帮我买一把新的吧。”
云灏桀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要带她一起去,慕含烟却推了推他手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云灏桀还想问什么,却被慕含烟推着向玉器店走去,他笑了笑,无奈的进了玉器店,慕含烟朝人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想了想,才提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