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复心里有了些计较。
不过今日时间的确太晚了,再不出宫,宫门怕是要下钥了。
高辰复和邬八月匆匆出了皇宫。
阳秋长公主的信息,高辰复会分析,邬八月自然也会。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宣德帝下令杖毙云秋宫中所有宫人这一点上。
皇上杖毙宫人,表面上的理由,是要封锁皇宫走水导致阳秋长公主被烧毁面容这件事。
那么此事便有两个点。
一是走水,二是阳秋长公主被毁容。
如果是为了掩饰第二点,那现在也有了阳秋长公主貌丑无盐的传言,等同于没有隐瞒住。
如果是为了掩饰第一点,也并不能说得太通。
皇宫走水并非是大面积的,不过只有云秋宫。云秋宫只是一所小宫殿,这一场火也并没有将云秋宫完全烧毁。
何至于为此将整宫宫人杖毙?
——杖毙的宫人里,肯定有阳秋长公主的心腹。
比如奶嬷嬷,比如贴身宫女,比如随侍左右的内监内侍。
阳秋长公主用惯了的伺候的人,都被杖毙了。
邬八月觉得,如果她是阳秋长公主,在莫名其妙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之后,还要失去无辜的、平日里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恐怕心里对宣德帝会产生怨恨之感。
那么,宣德帝又为什么非要杖毙一宫宫人呢?
“爷。”
回府的马车上,邬八月轻声开口道:“阳秋长公主……或许知道点儿什么。”
一牵涉到宣德帝,邬八月总会往这方面想。
高辰复默然。
邬八月道:“不为了表哥,爷,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阳秋长公主吧?”
高辰复抬头看向她,轻声道:“据说小皇姨不喜见人。恐怕我们去了,也见不到她的面。”
“总要试一试……”
邬八月握了握拳。
高辰复回了京畿大营,又留下邬八月一个人在兰陵侯府里。
如今侯府里没有高彤丝。的确是安静了许多。
但邬八月却是更觉出了两分忐忑。
因为淳于氏明显地有在和她接近,与她套近乎。
过门一个月。大概是因为高彤丝在一边,淳于氏对她一向是保持距离的。
如今高彤丝不在,淳于氏对她频频示好,邬八月连个帮忙抵挡的人都没有。
而另一边,高彤蕾却是对邬八月没多少好气。尽管淳于氏在一旁拉拢,高彤蕾和邬八月说话也还是阴阳怪气的。
或许,在高彤蕾的眼里,曾经和轩王爷传出过“绯闻”的邬八月。就是她的情敌。
邬八月念着她在兰陵侯府也待不久,自己和她也没什么恩怨,不过一些嘴上便宜,让她占了也无所谓。
然而邬八月不打算和她计较的态度,却被高彤蕾认定了她是“心虚”,由此更加变本加厉,连淳于氏也劝不住。
邬八月忍无可忍,对高彤蕾道:“二姑娘,即便我和轩王爷真有什么牵绊,能站在轩王府那边斥责我的。也只有轩王妃。二姑娘还没过门,还是矜持些为好。”
淳于氏脸上讪讪,对高彤蕾也有些不喜。
邬八月觉得淳于氏热情太过。有些无从招架,和朝霞商量了一下,以回娘家探望段氏的名义,在高辰复从大营回来的第二日,和高辰复一起离开了兰陵侯府。
东西两府如今相对平静,段氏也难得清静。
邬八月回来看她,她高兴至极,拉了邬八月的手就不松,吃过午饭后絮叨了好一阵儿话之后。方才觉得困倦了睡了过去。
“你祖母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了。”
邬八月悄声退了出来。等着门外的贺氏轻轻牵了邬八月的手,有些沉闷地道:“你出嫁之后。你祖母好似是放下了最大的一桩心事,精神都散了,每日睡得时间也越发长……”
邬八月怔怔地看向贺氏:“祖母……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人老了,都这样。”贺氏轻叹一声:“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说你祖母年轻时惯爱操劳,如今到了这个年岁,这样子也是正常的。身后大事,该默默准备起来了。”
邬八月抿了抿唇,鼻头微微一酸。
贺氏抚了抚她的背,道:“母亲就是同你说一声,你别露在脸上。虽说你才出嫁,常常往娘家跑不合适,但你有空,还是多回来几次,让你祖母多瞧瞧你。她最疼你了。”
邬八月轻轻点头,眼眶都暗暗红了。
段氏比郝老太君还要矮一辈,郝老太君身体强健,到现在还精神矍铄,而作为她儿媳妇的段氏,却已经半截身体入了棺材……
邬八月想起段氏安然而眠的模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恐慌。
她怕段氏就这样在睡梦中睡过去了,任谁叫都叫不起来。
想着想着,邬八月没忍住心里的酸涩,眼眶里晶莹莹得挂起了泪。
贺氏见她那样也觉得难过,好在半道上碰到了前来要和邬八月聊天的小顾氏,方才将段氏的话题揭了过去。
从邬府回来,邬八月的情绪又跌落了谷底。
还有两日便是静和长公主的冥寿了,邬八月前一日还问过高辰复公主府那边的准备情况,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忙。
现在她完全没了那个心思。
朝霞见她闷闷不乐,带了隋洛上来,希望隋洛小人儿能哄邬八月开心。
隋洛来兰陵侯府也有一阵了,他住在一水居里,也不用担心被兰陵侯府的奴才欺负。虽然他面对陌生的环境仍旧会战战兢兢,但来这儿后到现在也能适应了。
隋洛很懂事,朝霞牵了他到邬八月面前,他便乖乖得给邬八月请安。
邬八月露了笑,柔声问他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谁欺负他之类的话。
隋洛都一一答了,童声稚气的话语让邬八月也短暂性地展露了笑颜。
隋洛自然是不会久待在兰陵侯府的。高辰复说过让邬八月帮忙物色物色能收养隋洛的家庭,邬八月将这件事交给了新提上来的肖妈妈。
一水居里总共提了五个人上来,肖妈妈、赵妈妈和牛二德牛管事都是静和长公主在时在兰陵侯府里伺候的人,也是赵贤太妃娘家赵家的家生子,忠诚度是不用怀疑的。
另外还有两个十三岁的丫鬟。
当时让邬八月取名时,邬八月想起了在清风园时划船的那个无辜冤死的丫鬟晴云。她给这两个丫鬟取名晴夏、晴冬。
肖妈妈做事利索,邬八月指定了要家境相对殷实、家庭和睦的人家,肖妈妈给选了三个上来,让邬八月决策。
目前邬八月还在思索当中。
看到隋洛这么一个小小人儿,邬八月想着他父亡母奔,确是有些凄凉。若是收养的人家没选好,对这孩子难保不是二次伤害。
邬八月想问问隋洛喜欢什么样的爹娘,但这种话问小孩儿,也并不合适。
想了想,邬八月打算将那三户人家给当成一个故事讲给隋洛听,问他觉得哪家的孩子最幸福。
这三户人家分别姓涂、李、傅。
涂家是在城里做豆腐的,当家的涂家夫妇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想收养一个儿子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
李家是城外的佃户,家里人很多,但却很勤劳,所以日子过得也不差。李老爹的二儿子得病没了,二儿媳妇带着一个闺女,没男人立门户,其余儿子不肯让自己儿子过继,李老爹便想让二儿媳妇收养一个儿子,传承二儿子的香火。
傅家是开镖局行的,傅总镖头的两个儿子弱不禁风,他觉得今后镖局行交不到他们手上,便想领养一个儿子,跟着他学点儿武艺,将来好继承他的镖局行。
肖妈妈能将这三户选上来,自然也是考察过他们的人品的。这三家人的口风、为人都还不错,不管选哪家,隋洛总不会吃苦受累被欺负。
同隋洛这般闲话家常的一说,隋洛当即便道,傅爹爹家最好。
邬八月笑问道:“隋洛为什么觉得傅爹爹家最好啊?”
隋洛立刻答道:“因为跟着傅爹爹能学功夫!我爹爹也会功夫!”
邬八月顿了一下,和朝霞对视一眼。
隋洛还小,对大人的世界了解得并不那么透彻。他虽然嘴上说自己的爹爹是坏人,对不起统领大人,但在他小小的心中,他还是将自己的父亲当成英雄一般看待的。
“嗯,如果隋洛也学功夫,肯定比你爹爹还厉害。”
邬八月笑着夸奖了一句,又与隋洛笑闹了一会儿,方才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朝霞去请了肖妈妈来,邬八月看向肖妈妈,道:“就先定傅家吧。你再让人盯着瞧瞧,看傅家其他人的品性如何。”
肖妈妈立刻便应了一声。
送走肖妈妈,朝霞问道:“姑娘,隋洛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还要等爷点头了才行。”邬八月饮了口茶,道:“爷要是也同意了,我还要和那傅家太太打一打照面。”
朝霞叹道:“姑娘和姑爷为了隋洛,也算是仁至义尽。”
邬八月笑了一声,道:“他不过是个孩子。”
但孩子和孩子,也有不同。
就好比宫中的五皇子。
即便身份尊贵,却远远比隋洛还要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