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丁府内人声鼎沸,三辆马车和三辆骡车停在前院。
唐氏拉着丁利来的手眼泪巴巴嘱咐着。
吃完早饭刚刚卯时初,夜色如墨,天边几颗寒星闪烁着。
众人把丁利来三人至院门。
李倩倩哭成了泪人,被李旦半扶半拖弄上车。
院子终于清静下来。
丁钊坐车去上衙,丁持夫妇坐车回家。
荀香把要上马的丁立春拉住。
“大哥,我有事跟你说。”
丁立春见荀香一脸严肃,笑道,“舍不得利来?等哥哥休值带你去逛街,再把与慕叫上。”
荀香把他拉到一旁,悄声道,“大哥,我看见杨姐姐了。”
丁立春眼里闪过惊喜,又赶紧压下,似是不在意地问道,“她回家了?”
“她不是回家,而是出家,在晋城的净慈庵出家。来娘娘庵办事,被我看到。”
丁立春的眼睛一下鼓得溜圆。
前几天让人给杨舒送了封信过去。意思是让她再等等,他想办法说服父母重新接纳她……
荀香拉着他的袖子劝道,“大哥看开些,若杨姐姐觉得那条路是她最好的选择,尊重她。若她愿意……”
荀香的话还没说完,丁立春就挣开她的手,“不行,我得去找她……”
骑上马一甩马鞭,大马向胡同外狂奔而去。
亲兵白现见了,也骑上马紧随而去。
丁立春今天要上衙,荀香让李麦高安排人去衙门请假。
荀香绕过照璧,看见丁壮站在院子里瞪她。
“不让你说你偏说,等你爹回来骂你。”
荀香心情正不佳,走过去嘟嘴说道,“爷爷,你对我大哥不好。”
丁壮一愣,“哪里不好了?”
荀香数落道,“大哥小时候你经常打他,我做了错事,挨打的也是他。他十二岁辍学打铁,十三岁跑骠,十四岁当兵……
“他提着脑袋在京城拚命,我们在老家时刻准备逃去海外。他从小到大都在为这个家付出,吃了多少苦头……到了,弟弟都有媳妇了,妹妹也有未婚夫了,他什么都没有。”
丁壮道,“立春是长子,那是他该承担的义务。这个家起来了了,爵位是他继承。”
荀香道,“挨打又不是义务。也怪我。若不是爹把我捡回家,大哥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她越说越心疼丁立春,眼里都有了水光。
丁壮忙道,“你爹把你捡回家才好,爷多了许多快乐,否则立春挨揍挨得更多……”
见孙女的嘴撅得更高,赶紧哄道,“好好好,是爷的错,爷脾气不好。立春十八岁以后再没揍过他了,以后也不揍。”
荀香絮絮叨叨说着丁立春的各种好,丁壮好脾气地“嗯嗯嗯”,再夸两句孙女。
天光破晓,旭日东升,爷孙两个相携着在庭院里转圈闲聊,飞飞和黑娃跟在后面。
丁立春骑马一路狂奔出了西城门,再向娘娘庵跑去。
卯时末来到娘娘庵外。
还未大亮,薄雾笼罩着山间,尼姑们正做着早课。
伴随着晨钟,大殿里的念经声传出,嘤嘤嗡嗡,绕梁不绝。
丁立春下马,把马缰绳丢给白现,走进大门。
殿外香炉里烧着香火,几个烧早香的香客无比虔诚地跪地磕头。
丁立春站在殿外等候着,像根木桩。
终于等到诵经声停,他看着涌出来的尼姑。尼姑走完也没看到杨舒。
东阳公主走在最后,她也看到丁立春了。
停下问道,“丁小将军来找往忆师父?”
丁立春抱拳躬身道,“末将见过公主殿下。是,末将来找……杨姑娘。”
“本宫看见她从后门走了,你去斋堂看看吧。”
东阳还贴心地指了指斋堂的方向。
丁立春道了谢,向后殿右边的斋堂走去。
斋堂里放了二十几张大方桌,许多尼姑吃着斋。
没有杨舒。
丁立春对一个走出来的中年尼姑说道,“师父,信男姓丁,跟净慈庵的往忆师父是旧识。能否请她出来一见?”
中年尼姑打量了丁立春一眼,说道,“阿弥陀佛,贫尼去跟往忆小师父说一声。”
丁立春又躬身道了谢。
不多时,那个中年尼姑出来说道,“这位施主,往忆小师父说她已了却尘缘,俗世中人一律不见。”
丁立春急了,粗着嗓子问道,“她住在哪里?”
中年尼姑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这里是佛门净地,施主莫要无理取闹,大声喧哗。”
白现把马寄存好,过来小声劝道,“世子爷,不能在这里胡闹,会让杨姑娘更为难。”
丁立春去大殿拜了菩萨,把身上的所有银票和银子都捐了出来。
共计一百五十多两。
凡捐银十两以上会写进功德薄,捐银百两以上知客尼会出来亲自接待,捐银五百两以上住持会出来亲自接待。
知客尼过来感谢丁立春,并为他请了一尊青寂住持开过光的楠木念珠。
丁立春道,“信男想见见往忆。”
知客尼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一切皆为天意。”
说完就走了。
丁立春和白现站在殿外,等到晌午,二人进斋堂吃了斋。
太阳西斜,等到傍晚尼姑做完晚课,依然没见到杨舒出来。
晚上吃完斋饭,夜色袭来,一轮明月爬上天空。
一个尼姑过来说道,“两位施主请吧,晚戒了。”
“晚戒”就是庵堂要关大门了。
丁立春无奈,只得同白现一起出了大门。
厚重的大木门吱扭扭关上。
丁立春沉脸站在一颗树下,白现劝道,“世子爷,去殿后找间舍屋歇息吧。”
丁立春喃喃道,“为何她见都不见我一面?有什么为难说出来,一起解决……”
这时,东阳公主府的一等护卫简将军走过来。
“丁小将军,公主殿下请你去舍屋歇息,天亮了再说。”
丁立春抱拳说道,“谢公主殿下,谢简将军,我就在这里等。”
月上中天,山风更大,枯枝敷上一层白霜。
丁立春和白现坐在一块大石上。
白现劝道,“更深露重,世子爷去舍屋歇歇吧。”
丁立春摇摇头,无力说道,“我若走了,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