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当爱萌芽

以前她活的太模糊了, 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着。

起初,她以为她能够活下去是因为七王爷。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什么, 或许仅仅只是把她当做一个下人, 可她就是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

后来在烧尾宴上, 她知道了李知荀留她在身边的用意, 心里虽然失望, 但也仅仅只是虚荣心作祟,谈不上难过。

她本来就是一个对爱情不敏感的人,和谁相处的舒服愉快就和谁在一起, 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爱情她不需要,一切只要顺其本心就好。

而她之所以对她和陆玠的关系反应这么大, 是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到了她的全部生活中。

那些藏在身体各个角落的绵密的小心思, 似乎成了一张薄薄的茧,被东杜的一席话捅破以后, 羞涩展露的,是相处这些天以来,渐渐酿成的思念。

没错,她喜欢陆玠。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感觉来的悄无声息,就像她体内的毒一样, 积累的毫无征兆。可是一旦到达一定程度, 爆发出的力量则是惊人的。

去南山游玩时, 以为莫绛他们拿他当苦力, 替他愤愤不平;被黑衣人在大街上包围时, 心里想着他怎么还不来救自己;被绑来的路上肚子饿了,最想吃的是梅花香饼;看到东杜满眼泪水的样子, 脑海里浮现的,是他撒娇耍赖的样子。

而此刻,就算她知道他们是兄妹了,她还在想着他。想当面质问他,到底把自己当做是谁?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关爱?还是像她一样,出于男女之情?

她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可是又无能为力。

自己已经被掳来六天之久。这六天里,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陆玠的出现。可是他就像突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彻底的销声匿迹。

她发现,她对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就连他真正的名字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他是那么的神秘,可是在她面前又坦诚无比,毫无保留,教她无法说出责备的话。

算了,再等等吧。他一定是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才没有来的。

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是笃定。

拾彩奇怪的摸了摸胸口,原来她早已经为他的姗姗来迟找好了理由,并且坚信他没有弃自己而去。

这不是自欺欺人,这是发自她内心最深处的信任。

她的西厌妹妹,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

…………

两日后,在众大臣的翘首以待中,丞相黎青终于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召集了所有的人,开了先王驾崩以来的第一次集会。平西王借身体抱恙缺席,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这次连太子也露脸了。紧闭多时的太子府大门终于在这重要的时刻闪开了一丝门缝,迎接了清晨的第一缕朝阳。

太子像被从阴曹地府放出来的厉鬼,有些瑟缩的躲避阳光的直射。比起厉鬼,其实更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他面色灰败,目光呆滞,虽然衣物已经换成了新的,可是依然掩饰不住本质上的蓬头垢面。

没错,是蓬头垢面。太子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自己而感到兴奋。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毁灭的世界之中,任何一个贬损自己的词都能令他手舞足蹈。看来此次的失败对他打击真的是太过重大了。

从小一路顺风的走到这里,太子的身份为他带来了无上的便利与荣耀。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低声下气,唯唯诺诺。他错把这种对权利的奉承当成了是对自己的恭敬与认可。而今突然被人当头一棒,告诉他其实他什么都不是。

这种打击,对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李知荀有些怜悯的看着坐在大殿上瑟瑟发抖的太子,又不经意的瞥了两眼神思恍惚的李易亭,眸色变深,心里五味杂陈。

踏上王位的这条路,他需要舍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其实不光李知荀在留心太子的举动。整个玉鸾殿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打量着一反常态的他。

沈清沉在心里冷哼,他早就看出来太子成不了大气候。要他是昭王,他也不会选李易怙来接替他的位置。

李易怙发现自己被这么多人盯着,把头低的更低。那刁钻算计的眼神,比灼热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还让他难受。

他想逃,可是又迈不开步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也不知道在自己想要回到哪去。

黎青见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对沈无咎使了个眼色。沈无咎手持一纸诏书走上高台,轻咳两声,大殿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他看向李知荀,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诸位请稍安勿躁。”沈无咎朗声道,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先帝驾崩之前曾将遗诏托付给本官保管,今日特请各位前来,商量新帝继承事宜。”

殿上的人齐齐的望向他,紧张的等待着这决定性的时刻。沈无咎展开遗诏,不再多言,面容肃整声音洪亮的读了起来。

“从来帝王治天下,未尝不以保邦致治为首。今朕年已登耆,数十年来殚精竭虑,有如一日。今富有四海,天下安乐,朕之福亦云厚矣……”

“太子李易怙曾赈饥妄费,揩民膏脂,有失爱民之仁德,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乃将其废斥。”

“……晏清王之子七王爷李知荀,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一席话落点,大殿上骤然炸开了锅,像是寒冬里冰封的湖面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流动在暗处的最隐秘的质疑与抗拒便如汹涌的湖水一般铺盖而来。嘈杂的人声一时间充斥了整个玉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