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半小时能走完的雪原,实际走起来要远的多。习惯了朝九晚五生活的柳橙,刚走了半个多小时就气喘吁吁了。林诺相对来说要好一些,虽然她是女孩子,但是走这种雪路要比柳橙有经验。看着柳橙涨红的脸,她偷偷的笑了。
雪沫不断打在他俩的脸上,即使眯着眼睛,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柳橙从背包里拿出一对儿口罩,两人分别戴上了以后,这才感觉舒适了许多。东北的冬天,下完雪就会刮起漫天的“烟儿泡”。一场“烟儿泡”过后,地面的积雪有时可以达到两三米深,而积雪的表面,则被吹得如同水泥地一般坚硬,精壮汉子在上面大跳都不会坍塌。但并不是所有的雪面都有这么牢固。背风的地方,可能雪壳只有几厘米厚。这时如果掉进去,除非有人搭救,否则就只能被雪活埋了。常年在此居住的村民走这种雪壳很有经验,但是外地人就要谨慎些了,除非你不在乎成为一具雪雕。
二人一步一滑的又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进入到山谷的入口。远看黑乎乎一片的山谷,走到近前已经没有那么浓重的色彩了。斑斓的各种树木,陡峭处裸露在外的岩石,似乎都狰狞无比,警告着无知的闯入者此处严禁进入。柳橙皱了皱眉头。这一幕正巧被林看到了,于是她问道:“害怕了么?如果害怕了,咱们可以往回走。”
“不,外婆就想吃点血萝卜,我们都到这里了,怎么能前功尽弃。长血萝卜的地方离这里远么?”
“不远了,山谷里有一处长满参天大树的平缓地带,血萝卜就生长在那里。”
“大冬天的,怎么可能还长萝卜呢?这么低的温度也不能生长植物啊?”柳橙有些疑惑。
“到了你就会知道了。出发吧,咱们还得赶在暴风雪到来之前赶回村子呢。”
两人顶着谷口的大风,向目的地走去。
林诺说的没错,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小块类似圆形分布的树林。整片树林直径也就不到二十米,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几棵树木,但是每一棵长的都有十多米高,也十分浓密。在平缓的山谷里,这一小片树木显得尤为突兀,就像是一块特殊的纪念碑。
走进树林以后,柳橙才发现这里生长的树是他没有见过的品种。虽然是冬天,树叶已经落光了,但是枝干却仍然是青色的,就像是盛夏时节一样富含着饱满的生命力。柳橙走上前去,用指甲划过树皮,竟然轻松地划开了一道口子,顺着它竟然淌出一些绿色的汁,一碰到寒风马上就凝固了。
“你不要瞎碰,这里的树都有灵性。弄疼了它可是要报复你的。”
听到这句话,柳橙马上缩回了手。本来他想再划一道,现在这种想法被林诺的话给活生生压制了下去。
“血萝卜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萝卜樱子?”柳橙有些急不可待了。
“你别急,等到可以挖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说完这句话,林诺径直走到了一棵大树前,将手从手套里抽了出来,放在了树干上。然后,她闭上眼睛,嘴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她说了好久,可是柳橙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正当柳橙感到无聊的时候,林诺说话了:“开始挖吧。”
“挖哪里?没有萝卜樱子我也不知道血萝卜长在哪儿啊?”
“你还真以为血萝卜是一种萝卜啊?”
“不是萝卜是什么?”
“是这种大树的块根。”
“哦,那为什么叫血萝卜啊?难道它是红色的?”
“你先别问了,赶紧挖吧,动作麻利一些,咱们只能挖一块,而且挖出来以后半小时以内必须离开这山谷。”
听了林诺的话,柳橙不敢延误,马上掏出随身带的军用折叠锹挖了起来。
冻土真的很难挖。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柳橙才看到了一个块根.
“这就是血萝卜了!”柳橙心里一阵激动,他彷佛看到外婆已经康复了。
“现在你得注意了,用锹把块根铲下来,动作要干净利落,别把这棵树弄疼,否则咱俩就不好走出这山谷了。”
虽然心里泛着嘀咕,柳橙还是听了林诺的劝告,看准位置一下将血萝卜铲了下来。
接下来的景象令柳橙目瞪口呆:从血萝卜被铲开的创口处,涌出了一股血水!
柳橙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捡那流着血的块根!
林诺再次帮他解了围。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布袋,将血萝卜带着土装了进去。看到柳橙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林诺焦急的说:“你傻了?还不快走?等出了山谷,我再给你解释清楚。”说完,她拽着柳橙离开了树林。
出山谷的过程还算顺利。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找了一个背风的雪窝,两人坐下来准备吃点东西。忙活了一上午,无论是柳橙,还是林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现在你给我讲讲血萝卜的事吧,这玩意怎么会像人一样流血呢?”柳橙边吃边问。
“其实那并不是血,而是这个树独有的汁液。”林诺放下手中的水瓶:“你知道为什么这种树只围着那一块土地生长么?”
“不知道。”
“因为那下边埋着很多死去的抗联战士。”
“啊?”柳橙慌忙捡起掉落的压缩饼干。如果林诺说的是事实,自己刚才的行为岂不是和挖坟没什么两样?
“在咱们没出生之前,村里曾经驻扎过一支抗联队伍。后来在突围的过程中几乎都死了。乡亲们就将他们埋在了刚才那片山谷里。第二年,埋了死人的地上就长起了这种老人都没见过的树。这种树生长的特别快,快的有些不合常理。”
“是谁第一次发现这种树的根上长着血萝卜呢?”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有个小孩儿到村外的大河钓鱼,因为贪玩天黑了才想起回家。结果在村口遇到了鬼打墙。家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口留下了他整整几十圈脚印。回家以后这孩子就开始发烧,老人都说是吓着了。当时到县里的医院也没查出病因。后来村长来了,就是夏振国。他告诉孩子的父亲去山谷里挖这种块根,回来给孩子烧熟了吃。因为这东西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还会流红色汁液,村民们就给它起了个土名叫血萝卜。”
“后来呢?那孩子怎么样了?”
“吃完血萝卜就好了。从此以后,村里人如果有谁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都会去挖血萝卜回家烧熟了吃。这东西挺怪的,比药还有效果。”
“竟然有这种事,不过我怎么觉得吃这东西有点恶心呢。”
“呵呵,能治病就行呗,再说这东西不是随便可以挖的,夏村长说一次只能挖一个,而且挖出来以后半小时以内必须离开山谷,否则让树精给黏上就死定了。”
“还好,咱俩今天挺顺利的。”
“嗯。不过我早上的时候就想问你,你外婆怎么想吃血萝卜呢?难道她看到鬼了?”
“不不不,咱俩可不要瞎猜,你说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太搞笑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啊?”林诺笑了,脸上浮起两个深深的酒窝。
“我不是胆小!”柳橙急得脸都红了,他可不想被林诺笑话:“最近我身边的事情都很怪异,而且我还总做恶梦。这样吧,咱俩现在回去,边走我边给你讲。”
……
在暴风雪完全封住道路之前,他们终于回到了村口。一路上,柳橙也不管风声是否会掩盖住自己的声音,他不停地说着,发泄着这段时间内心的压抑和恐惧。林诺一声不吭,似乎对柳橙的经历并不感到奇怪,尤其是前一晚的诡异来电,她似乎并不害怕。
也许,在之前的某个夜晚,“面条脸”也曾给林诺带来过无尽的恶梦。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柳橙与林诺匆匆作别。他要赶回外婆家,生好火,将怀中仍在流淌着暗红“血水”的血萝卜烧给外婆吃。
外婆还在睡觉,与早上柳橙出门时相比,似乎外婆连动都没有动过。只是眼圈更黑了。
当晚,外婆吃了烧的黑乎乎的血萝卜。
经过炭火的炙烤,让柳橙反胃的块根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将它拿出灶膛的那一刻,柳橙差点没有抑制住咬上一口的冲动。
当他拿着烤好的血萝卜走进外婆卧室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炕头,以一种极其渴盼的眼光看着他。面对那种目光,柳橙竟然有了陌生和害怕的感觉。
外婆抢过他手中黑乎乎的血萝卜,两三口就吞下了肚。吃完以后,外婆连递过来的热水都没有喝,倒下头又睡着了。
柳橙一直在外婆身边守着。他有点饿,就从包里翻出了下午吃剩的压缩饼干,泡着开水凑合吃了。外婆的眼圈从下半夜开始渐渐恢复了正常。柳橙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他靠着墙,渐渐睡着了。
窗外,鹅毛大小的雪花被大风席卷起来,疯狂的舞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