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庞癝继续说道:“秦国之法过于严苛,只是因为秦国乃苦寒之地,强制之下百姓方才接受,如若用秦国之法施行于整个天下,只怕会得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大王可曾想过,如若用秦法于大魏之地,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只怕百姓会怨声载道吧!”魏王平说道。
“大王说的不错!”庞癝点头,“我大魏乃天下思想荟萃之地,诸子百家思想在这片土壤下诞生、成长、活跃,如若只是用一家之思想,其结果固然可以令魏国一时强大起来,可长远看来,并非是什么好事。只用一家之思想,长久之后这家思想将会被捧上神坛,使得天下之人莫不敢反对,可无论是儒、墨、道、法,还是纵横、阴阳、名、农、杂,其思想都有自己的局限和不足之处,如若长久的用一家之思想,长久之后,人们的思想将会被禁锢,不敢再发出不同的声音。可有时,身为君王却也要从百家之从择一而用!”
庞癝突然话锋一转道:“诸子百家,思想驳杂,如果任凭其发展而不加限制的话,国内的思想就会混乱不堪,群臣就会各持己见,最后可能会为了一己之见而无缘无故的反对别人,最终耽误了国事。故而身为君王,处理国事之事要做到松弛有度,方才能使国家长盛不衰!”
“寡人受教!”魏王平对庞癝再三拜道。
这时旁边的张良突然问道:“相邦,多年前您剪除墨家,打压儒家,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庞癝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诸子百家之中,说来儒、墨两家的思想最为保守,老夫虽然看不惯,可却也不会无端的去打压、剪除两家的任何一家!毕竟儒、墨两家能与法家并称为当世三大显学,是有其一定的原因在内的。可墨家太过孤傲,不被朝堂所用,而且那场风波中又有秦国在背后兴风作浪,这才使得我不得不对墨家动手。如果当时墨家领袖之中,有一人能看清楚天下大势,就不会导致墨家在大魏被连根拔起的后果。
而打压儒家,确实是我的本意。儒家之保守,是诸子百家中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当时因为孔斌、荀况在朝堂上位列三公的原因,使得儒家在大魏的势力越发的兴旺,这对大魏来说并不是好事情。
当时大魏的变法已经到了关键时期,如果任由儒家做大,那我和信陵君等人多年的心血将会被毁于一旦,故而不得不对儒家进行打压。
三百年前,楚晋两大国争霸天下,因两国实力相当之故,你来我往的斗了上百年,好不热闹。及至韩赵魏三家分晋,按理说面对庞大的楚国,三晋中的任何一家面对楚国都是必败无疑的,毕竟当初三晋未分家之时尚且只能与楚国斗得不分胜负,更遑论已经被严重削弱过的三晋中的一家!
三晋之中,原本我大魏分得的土地是最贫瘠的,可偏偏是我大魏最先变法图强,一跃从三晋最弱成为天下最强。面对强大的楚国,我大魏屡战屡胜,从楚国夺得了大梁、襄陵、安陵等地。
至此之后,天下格局无一日不在变,各国思想也无一日不在变。变,于是便成为了天下最大的大势。哪一国敢于改变,哪一个国家就会强盛起来,哪一个国家墨守成规,哪一个国家就会被旁国所吞并。各国为了生存,无一日不在变。
大魏惠王之前还好,因为除了我大魏率先变法的缘故之外,其与列国即便变法,也只是小变而已。可到了惠王时期,最先变法的大魏开始墨守成规起来,而周边的秦、齐、楚、赵却先后开始了变法。特别是当时大魏的两个劲敌,秦国和齐国,秦孝公用商议变法,齐威王用诌忌变法,原本齐国就富庶,一经变法,旦夕之见,齐国的国力就已经与大魏并驾齐驱,最后击败了大魏。而秦国却是后来者居上,与齐国并称为东、西二强。
当时天下都笼罩在秦、齐两国的阴影之下,早晨还是齐国的盟友,到了晚上就倒向了秦国,其中我大魏及韩国因为地处中原的缘故,尤为明显,说是朝秦暮楚丝毫也不为过。
而此时,三晋之一的赵国也开始了大变法,在齐国衰落之后迅速成为了与秦国抗衡的天下强国。大王可曾想过,如若当时臣和信陵君等人任由保守的儒家在朝堂做大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庞癝突然问道。
“如若儒家在朝堂做大的话,只怕现在大梁只是秦国的一个普通郡县了吧!”魏王平感慨道。
“不错!”庞癝道:“这也是臣想要给大王讲的,为了大魏的利益,有时候必须要牺牲一些人,虽然这些人很可能极其无辜。还有就是,身为国君,不怕国策改变,就怕国策一成不变!列国在便而你不变的话,那么你的国家肯定会被淘汰。国家如此,用人亦是如此。”
庞癝原本想用一统天下的秦国二世而亡的事情举例说明,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战国时期列国纷争,百姓更是朝不保夕,故而怎样的酷法百姓都能接受,可一旦一统天下,再不改变严刑酷法给百姓修养生息时间的话,百姓迟早是要反的。
还有儒家,现今的儒家虽然以保守著称,可还是时时刻刻都在改变着,孔丘求仁,孟轲求义,荀况儒法相融。可到了后世,儒家开始一成不变,成为了后人口口相传的腐儒,已经腐烂到了根子里的儒家。
虽然后世儒家也出现了不少能力显著之人,可却无一人能改变儒家行将就木的结局。毕竟这一小撮的人相对整个庞大的儒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到了庞癝前世生活的那个年代,儒家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中的一粒尘埃,人们转而开始学习起西法来。不过终究不是本土思想,画虎不足反类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