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夫人回府!”相府仆婢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虽然震得杜媺耳朵发麻,但不可否认,相爷给了她很大的面子。
既然相爷看得起,那她也不可以丢面儿。双手在腹前交叠,立在台阶下向台阶上迎接的人点了点头,回应了他们的招呼,缓步拾阶而上。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接受“夫人”这个称呼,那显老,不好不好。
她正襟威色、目不斜视挺直了腰板昂首阔步朝前走,动作有些许的僵硬。平日里随性惯了,较为小女生跳脱的走步也上不了台面,她今天假装端庄的步子走得不是一般的别扭。
“呵…”人群中不知是谁起头哼笑了声,其他人也跟着低头吃吃的笑。
杜媺鼻子有些发酸,第一次觉得这具躯体的身份、让她难堪。前世她家庭显赫,爷爷是某军区司令,父亲是京城商业巨擘,母亲是直辖市市长,哥哥是某军区少将,更遑论其他的舅姑老爷们,她走到哪儿不是光环闪到哪里,鲜花掌声从未少过。
如今沦落到连丫鬟都敢当面嗤笑自己,这个穿越可真窝囊。
她眼底的闪过的难堪也只少许,便高傲的挺了挺胸膛,迈着大步速度稍有加快。
领头的管家简福注意到她神色的微变,回头瞪了那群吃笑的仆婢一眼,低声喝止后忙追了上去替杜媺引路。
“夫人,相爷再有个把时辰就回府,让您先去佛堂陪陪老夫人。”简福先做了自我介绍后,交代了简睿之的吩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顺着他的安排走,总比反抗他引得自己又出一把风头稳妥一些。嗯,她是个低调的人。
杜媺进佛堂时,老夫人正跪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念经,一旁的老婢女冲他们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他们稍待一会。
简福领了她静静的立在一侧,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杜媺体力本就不好,加上她作死从意柳居步行到相府,此刻脚底板酸疼到死。
如果这个时候给她一把椅子,她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虽站的难受,脸上却丝毫不做表露,依旧垂着头一脸谦卑,并着对供奉的佛身的尊敬。她累得不行了,意志力开始涣散的时候,老夫人晨课终于结束。
老夫人抬起手臂,一旁的婢女见了忙过去搀扶,在铺了羊毛软垫的靠背椅上坐下后,呷了口丫鬟端上来的茶,这才抬眸扫了眼杜媺。
“这是睿之天天念叨的杜媺?”说的是杜媺,眼神却是看向简福。
“回老夫人,正是贱妾。”杜媺低着头没看见老夫人的眼神,以为问的是自己,福了福身答道。
“没问你!”老夫人疾斥出口,冷眸放出一记眼刀刺向杜媺。
膝盖堪堪中了一箭,杜媺有些吃瘪,她只是习惯性的接口而已。以往同住一个军区大院的爷爷奶奶来,问起她也是她自己回答的呢!
看来也像舍友看多的文一样,身为书香门第的老妇人最重视身份差异,对她这类的妓/女身份更是嗤之以鼻。
她了然的勾了勾唇角,并不在意这些,反正又不是当你儿媳妇,以后也不会再见,忍一次就过去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是,老夫人,是贱妾逾矩了。”杜媺屈膝福身,往后退了两步,躲到简福身后。
当年寝室夜谈会,脑洞大开谈到穿越后你如何处事的问题。她的回答就是,一切顺着古人的意思办,息事宁人、能忍则忍、尽量低调,枪打出头鸟,不是每个人都有女主的运气、因为现代带过去的傲骨吸引了男主角,最后不惧世俗眼光双宿双栖的。
她虽然也有傲气,但她的傲气只有不服输的时候才会上线,比如前世发现男友劈腿的时候,其他日子里,她似乎是挺软的说。
“回老夫人,杜姑娘是受相爷所托,来相府承办七夕诗会的糕点。”简福恭敬的回到。
宁婉垂眸拨弄指甲,状似漫不经心道,“我相府难道没厨娘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青楼女子来承办诗会的糕点?”
她的语气平淡,内容却异常伤自尊。可杜媺已经麻痹了自己,哪会在意这话中的□□的恶意,也不逾矩回应宁婉的话。
见她半晌没答话,宁婉屈指敲了敲桌子,语气不善,“问你话呢,你说你一青楼卖笑的,凭什么敢进这相府。”
“凭她是云墨坊的老板娘。”杜媺还未吭气,刚下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匆匆赶过来的简睿之替她回了句。
云墨坊,年初迅速在京师蹿红的糕饼店,在高级消费圈内口碑良好…哦不…好到爆表,京师许多贵妇都是它忠实的拥趸。
而云墨坊的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手下员工,竟无人知晓她的真面目。
所以,因为是名妓杜十娘,所以不肯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简睿之话音刚落,自门口有一串的人鱼贯而入,而杜媺认得的、是苏凝嫣,还有李甲?他们俩怎么会在这里,杜媺的身体有些僵硬。
真是精彩,一年前轰动一时和一年后轰动一时的花魁杜十娘以及她的前任和现任(?)都在现场,作者君表示想搬把小板凳、带包瓜子去现场围观了。
瞥见来人,宁婉连忙起身,拄着黄梨木手杖朝来人走去,弯了腰就想下跪,“老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婉还未跪下,就被那人扶了起来,那人脸型略方,一双浓眉下是熠熠生辉的上翘的桃花眼,挺翘的鼻梁,嘴唇却不似定律般的薄,而是有些厚度。身着了件绣着五爪金龙的银丝金边蟒袍,暗色云纹箭袖,腰带上坠了几颗晶莹透亮的猫眼石。
杜媺第一眼见到皇帝就不喜欢他了,她一直对眼角上翘的人抱有某种不待见,但出于身份,她也准备屈膝,却突然被简睿之一把揽住。
“不用跪了。”他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杜媺有些迟疑,“可老夫人…”老夫人的身份跟她差的不知一个等级,连她都行下跪之礼,自己这样不合适吧。
“没事,她习惯了而已。”简睿之揽着她走了过去,“一起扶着老夫人。”
彼时,他们已经聊上了。
“这是苏家丫头的夫婿啊,不错,倒是一表人才的。”宁婉拉了苏凝嫣手,拍了拍、笑着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回老夫人,他是礼部主事,浙江布政李大人独子李甲李子先。”苏凝嫣回答。
宁婉活了七十多年,所有的情绪已经能隐藏的滴水不漏,她不着声色松开苏凝嫣,请了皇帝上座。
简睿之上前扶住宁婉,使了个眼神示意杜媺去扶另一边。宁婉的态度不像方才那般,反而是笑嘻嘻拉住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简睿之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却见她了然的回了句,“奶奶知道。”便不再说话,拉着杜媺坐在右边的榻上,招呼其他人坐下。
“老夫人,这次着实是麻烦您了,宫里在准备母后的寿辰,便只能把这七夕诗会搬到您这来,打扰您清修了。”皇帝唐翊均坐在左侧榻上,客气道。
“能为皇上分忧,是老身的福气。”宁婉说得也是客套,两人又再聊了些家常,话题就转到了她身边的杜媺身上。
“老夫人,这是?”唐翊均明知故问。
宁婉笑了笑,拉过杜媺的手,笑道,“这是老身未来的孙媳妇杜媺,皇上、你看怎么样?”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说话,杜媺心跳加速,跟打鼓似的。从李甲进门她就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他不顾皇帝在场、不顾新婚妻子在场,这么□□的看她,是对简睿之的挑衅吗?
“长得是不错,只是朕似乎听到些传言,说她与李爱卿有过一段过往呢!”唐翊均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甲。
苏宁恪紧了紧拳头,他最忌讳听到李甲的风流往事,这唐翊均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苏凝嫣颇有些尴尬,她今天才知道、原来那天派人来请她去揍李甲的,是她丈夫的前任,如今这样遭遇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杜媺也没想到会遭遇到皇帝,应付突发情况什么的她并不擅长,此时也只得赶紧想对策,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尴尬,沉默了片刻,宁婉开口想圆场,却听见了自家孙儿掷地有声的话,也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