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 估计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毫无预兆的寒流,突袭了这个城市,整个夜晚, 室外刮着狂暴的风雪, 漫天遍野都是翻卷而过的巨大的雪花, 将整个城市疯狂地包裹成了一个弥漫着白色烟雾的世界, 灰色的高楼, 远处黯淡的霓虹灯,那些厚重的乌云,什么, 都看不分明。
风声始终低低地呜咽着穿行,像是某道撕裂的哭泣, 带着一种绝望的悲音。
急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
触目惊心地亮着。
仿佛永远也不会暗下去, 永远也不会停止。
温子虚连坐都不敢坐。
医生与护士不断出入, 各种急救措施的命令,低低地从那道灰白色的门缝里往外泄露。
这时温子虚又再次想起半年前的那场手术, 也是因为一次大出血。
柏若承的胃溃疡一直迁延不愈,加上他又是一个爱自虐的人,整日整夜地在酒场里出入,以致于溃疡面总是处于充血状态,只要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导致血管破裂出血, 可那家伙, 却连吐血这种事都能习以为常, 面对温子虚几次三番的劝告总是充耳不闻, 所以才导致了半年前的那次大出血, 抢救时医生做出了开腹切除部份胃部的决定。
是没有办法才做出的决定。
签下手术同意书的那一刻,温子虚很少见的手抖了。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 是不会做那种开放式救治的决定,虽然胃部切除算不上是大手术,但是柏若承那时的身体就已经非常不好,选择开刀也不是一点遗留问题都没有,再加上术后的养护那更是一件长期而谨慎的工作,可想想看,柏若承哪是一个会好好养护自己的人吗?
所以现在,才会在短短半年之后就又一次严重到这种地步。
医生从门里走出来,口罩后面的半张脸,半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温子虚迎上去,不知为何,背后就有些发凉了起来。
“止血工作进展得不是很顺利,病人需要用到大量的血,我们现在已经在尽量调用医院血库里能够调用的血,但是……而且我想你也知道,病人胃部半年前才做过切除,在这么短时间内,根据他自身的状况,我们现在没办法做开放治疗,所以现在……”
“输我的血,我是o型。”温子虚二话没说,掳起袖子就带头往急救室内冲了进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
上次也曾这样做过。
是代替柏若安做的,所以无怨无悔,所以根本无需多加考虑。
鲜红的血液,静静地由这根导管,引入连接着柏若承的身体的另一根导管,缓慢地流进柏若承的身体。
一边不断地流进去,一边不断地流出来。
床上的柏若承,始终面如死灰。
医生和护士,还在不停地穿梭往返,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整个急救室弥漫着一股温热的血腥味,腻得令人作呕。
身上有些发凉,这时,护士过来检查的时候说血出得有些不顺畅,于是就俯下身来在温子虚耳边轻声地提醒他可以轻轻地捏一捏拳头。
他嗯了一声,然后就开始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捏起拳头来。
因了这突然而至的压力,血一下子,就非常通畅地从他的体内奔流了出来。
他略略抬了抬头,望向旁边的柏若承,心头浮上一股不知该如何言述的悲伤,很厚重的一股悲伤,重得压住了呼吸,令人非常无助的感觉。
而这种无助的感觉,现在也同时间地出现在这家医院的另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方未耶。
病房门,还是被那两个黑衣人守着。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哭到没有眼泪为止,脸上留着几道已经干掉的泪痕。
而林一言呢?
尽管他一直在呼唤着方未耶的名字,但是,他却没有做出更大的动作。
此时躺倒在这里的破败的身体不想被她看见,此时那颗因为刚刚她没有回应自己而感到深深破败的心,也同样不想被她看见,只是,与这些‘不想被看见’相同力度的‘很想见她’也在同一时间地撕扯着他的心。
所以,因为心情太过烦乱,于是他最终选择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张琼那始终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非常狠厉。
“张琼那,我求求你别这样,别伤害他!”那个女孩紧紧地护在白衣少年的面前,双眼弥漫着巨大的惊恐与哀伤,“只要你放过他,要我怎么做都行!”
就是这样,自以为很爱他,自以为可以为他做一切,可结果呢?
却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少年,在她面前坠下高楼,摔得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女孩最后的那一张冷漠的带着深深的厌倦的脸,这让张琼那,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狠狠地捏起了拳头。
和刚刚的方未耶有何区别?
林一言拼死回去等她,向她伸出了那样祈求的手,可她却不仅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而且还一脸犹豫的样子脚步迟疑,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和以前那个女孩一样的可耻可恨可杀!!!
张琼那一下子跳身而起,对着床上的林一言大吼,“林一言你给我听着,那个方未耶她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对她!!”
小小的病房内,长久地回荡着张琼那这句话的回声,在林一言的耳畔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林一言睁开了眼睛,“张琼那,不用你管。”
张琼那惊怔在原地。
白衣少年向她转头过来,扭起好看的眉毛,半是嗔怪半是恼怒地说,“哎张琼那,这件事不用你管。”
林一言跟着又说,“方未耶是我最爱的人,谁也不许伤害她。”
白衣少年说,“我就是喜欢她啊,所以你不要再说了,也不许你以后找她的麻烦。”
泪水浮上眼眶。
张琼那紧紧地握起了拳头,“那你最好能这样永远地爱她。”
林一言没有回答,只是暗暗地咬起了牙关,惨白的脸上,再次失去任何血色。
白衣少年对她大吼,“我会不会永远爱她不关你事张琼那你这个疯子!!!”
张琼那慢慢地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思虑了半晌,又半转过头来对林一言说了一句,“林一言,我会等着看的,看你到底能爱她多久!”
林一言的嘴唇,渐渐地发起抖来。
这种疑问,何尝不在他的心中?
门,终于被唰的一声打开,长椅中的方未耶顿时反应迅速地向张琼那这边抬起头来。
“进去吧。”张琼那只这样说了一句,便率领手下扬长而去了。
方未耶立刻转进病房。
“一言……”只唤了这一声,方未耶便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未耶……”林一言伸长着手臂,向着声音来往的方向祈求般地探伸过来,在快速触碰到方未耶的手时,便用力地将她的身体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满满的拥有,实实在在的温度,让他的眼眶里,快速落下泪来。
急救室内,另一双紧闭的眼皮之下,在这同时间内,也快速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