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这是什么东西?”宋琉指着床头一排浅褐色的团状物体问。
李肖臣满头黑线:“苹果……”
宋琉一听,更乐了:“为什么苹果会是这个样子?”
李肖臣有些郁闷,又有些不好意思:“苹果还能是什么样子?”
桌上的那一排被李肖臣称为“苹果”的东西,明显已经放了很久,表面已起了一层氧化物,看起来很不健康。更奇怪的是,那些“苹果”都不是苹果应有的形状,而是一个大球顶着一个小球,小球上还有两根尖尖的东西,看起来很像……
“这明明是披了邻醌的兔子嘛!”
宋琉指着那排被削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哈哈大笑。
李肖臣很郁闷,决定不去理会这个小疯子,自顾自地上网查邮件。
桌子上那一排兔子型的苹果是祁云月削的,他把第一个小兔子削出来的时候李肖臣就纠结了,心想这家伙把我当幼儿园小孩子吗?但是这兔子……好像还挺可爱的……
他拿了一个在手里左看右看,圆圆的脑袋,长长的耳朵,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巴……嗯……忽然不知道从何下口。
李肖臣更加纠结了,苦着脸抬头:“这怎么吃?”
祁云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小兔子:“用嘴吃。”
李肖臣“>_<”了一下,叫:“我当然知道用嘴吃!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把苹果削成这个样子?”
祁云月露出诧异的表情,微微睁大了眼:“病人不是都该吃这样的苹果吗?”
李肖臣“=口=”,这算哪门子理论?
祁云月似乎是看出他的纠结,连忙补充说:“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从小生病……我妈妈就给我削小兔子苹果……”说着说着耳根竟有些微微红了。
李肖臣眯起眼睛看他,心里有了小小的羡慕。
难怪祁云月笑起来总是善始善终﹐不会虎头蛇尾。难怪他说话时总是清楚温和﹐不会囫囵吞枣。就连他走神时也总是明朗专注﹐不会阴霾莫测——这孩子,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既完整又温馨的家庭里吧。
他看着那个小兔子苹果,想到祁云月愿意把属于他们家庭成员的互相安慰的方式分享给他,这让从小缺乏家人关爱的李肖臣觉得意外,也觉得很温暖。
“你怎么不吃?”祁云月问他。
李肖臣笑了笑:“等会儿吃。”说着把小兔子苹果放到床头柜的果盆里。
祁云月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自行得出了一个结论后,动手把剩下的苹果全都削了。
于是就有了如今那一排氧化了的可爱苹果兔子。
“肖臣,”宋琉突然凑到李肖臣耳边,轻声轻气地说,“你要是舍不得吃,我教你个方法,把苹果放到盐水里,就不会变颜色了。”然后很认真地眨眨眼,说:“相信我,我是副教授。”
李肖臣一时之间没听出他话里隐藏的含义,心想这个方法值得一试,那副教授虽然算是买来的,可宋琉怎么说也是药理学博士,这样一来,兔子的颜色就不会变难看了。想着便呆呆点了点头,说:“谢谢……”
他话一出口,宋琉就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几乎要倒到他的病床上去了。
李肖臣忽然明白过来,发现自己又被耍了,怒不可遏地捞起一个枕头扔过去,嘴里喊:“叫兽你个头!外面那些小学没毕业的护工阿姨也知道这一招!”吼完不忘补充一句:“我才没有舍不得吃!”
宋琉头一偏,躲过那个枕头,枕头直飞出去,正好砸在开门进来的那人脸上。
看清来者之后,李肖臣就傻眼了——他那个华丽丽的枕头攻击没有砸中别人,砸中的恰恰是他的天敌——他的老板、宋氏集团主席宋凌。
宋琉看到宋凌,刚才那幅小恶魔般的嘴脸立马被扔到了西伯利亚,李肖臣囧囧有神地看着他瞬间变身成一只乖巧可爱堪比苹果的小白兔,摇晃着耳朵蹦过去。
“你怎么来了?”宋琉笑得很甜。
宋凌被枕头砸到,把李肖臣吓掉半条命,他本人却完全没有动气,他甚至没有去在意世上有没有那只横空飞来的枕头,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琉。
“嗯,我来接你。”宋凌说着摸摸宋琉的头。
宋琉仿佛很享受的让他摸头,还很肉麻地抱着他蹭啊蹭。
李肖臣有点看不下去,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向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和收敛,可是这样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秀恩爱,这不是折腾人么?可是他又不敢开口赶他们走——那个人毕竟是衣食父母啊。
“肖臣,”宋凌突然叫道。
李肖臣一僵,很本能地坐直。
宋凌笑了笑,李肖臣是他看大的,记得小时候也是很可爱很好玩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怕自己了呢。嗯……莫非是薪水给的不够高吗?
“伤势怎么样?”宋凌问。
李肖臣红着脸点头:“已经没事了……谢谢老板关心。”抬起眼皮,看到宋琉挂在宋凌胳臂上朝自己吐舌头,李肖臣狠狠瞪回去。
宋凌又笑笑:“我听琉说你把工作带到这里来做,不要这样,身体要紧。”
李肖臣一愣,忽然想起来,难怪今天公司那群人一个都不见,莫非……
他抬头去看宋琉,宋琉装模作样地望天。
“肖臣,我知道你把公司经营得很好,就算你不在那么几天,也完全可以维持正常的运作。那就不要那么拼命……出院以后也好好休息一阵,把身体养好了再开工。”
宋凌说着又是一笑,潋滟的眼睛波光粼粼。雍容而迷离的笑容把李肖臣迷得晕晕乎乎,这个外貌协会会长轻而易举地被降服,乖乖缴械。于是他傻傻地点头说“哦”。
大概是觉得有自己在李肖臣没办法好好休息,宋凌说完这几句就要走了。宋琉跟他一起离开,走之前欢天喜地地向李肖臣说“拜拜”。
李肖臣目送全身上下都写满“幸福”两个字的宋琉出去,轻轻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你,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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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电梯里,宋凌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宝贝,笑道:“满意了?”
宋琉笑得眉眼弯弯,“啪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奖励你的!”然后点着头说:“全世界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也没办法呀……要是他过劳死,李玉璋会哭死,李玉璋一哭死,家里就乱套了,到头来还是我倒霉呀。”
说着伸手捏了捏宋凌的脸颊:“你刚才朝李肖臣笑的那一下真好看,再笑一个我看看。”
宋凌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回去让你看个够。”
“不要,我现在就要看。”
“那你再亲我一下,亲一下笑一个。”
“好啊~啾~”
正闹着,只听电梯“叮”的一声响,到底楼了。两人打情骂俏得正兴起,偏偏这两个又是从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仍然若无其事地在电梯里闹,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着脸色很难看的樊虞和一脸面瘫的祁云月。
“宋先生好。”祁云月首先开口打招呼,说着看了一眼宋琉,想了想,叫了一声:“宋博士。”
宋凌向他点点头。樊虞迟疑了一会儿,很小声地叫了句“舅舅”。
宋凌朝他笑笑,打了招呼,然后拉着宋琉出了电梯。
四人交换了位置,樊虞站在电梯里,有些尴尬地去看宋琉,发现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他居然觉得有些沮丧。
祁云月及时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樊虞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电梯外,宋琉看着电梯门关上,也叹了一口气。
“唉,他还是不肯叫我舅舅。”他说。
宋凌溺爱地亲吻他的头发:“慢慢来,别心急。”他说,“小虞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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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李肖臣出院。有了老板的命令,他不敢太快复工,给自己多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正好这段时间“荒草”巡演结束,没什么重大活动,大家都趁这段时间做做修养和调整。
医生说手术伤口愈合之后应该多做做物理运动,适当恢复体力和肌力。偏偏李肖臣奉行的是“生命在于静止”的人生准则,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从小到大就是个体育无能。别说什么网球篮球跑步这种高耗能运动了,就连应酬需要的高尔夫和公司那群年轻人喜欢的保龄球,他也只是会个功架,光是样子好看,真材实料是一点没有。
想来想去,这个所谓的“运动”,似乎只有一个方法——走路。
祁云月大概是认为自己被救,出于报恩和负罪感,这段日子他每天都来自己家。给他整理房间不说,还天天变着花样做些清淡的小菜。
有人打扫,还有人煮饭,李肖臣乐得逍遥。本打算让祁云月别那么在意,可看到干干净净的屋子和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的时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呼哧呼哧吃得很开心,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二十五年来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正在一点一点的受到侵入和蚕食。
这种侵入很温柔,也很霸道,难以察觉,因而不容抗拒。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侵入者还是被侵入者,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都毫无自知。
它发生得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就好像春天必定花开,秋日必定结果,就好像楼台桥榭必有美丽的邂逅,就好像花前月下必有浪漫的誓言。
当这种侵入被发现的时候,早已无可挽回、泥足深陷。
李肖臣没去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议,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祁云月出了会熬粥削苹果之外,做菜的水准居然也是一流的。李肖臣向来嘴刁,何况在宋家长大,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导致他如今吃东西很挑。可祁云月做的那几道家常菜,竟也让他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平时都不听他说?
吃完饭后照例是散步时间,李肖臣懒,不愿多走,往往晃悠了不到十分钟就嚷嚷着要上楼看电视上网打游戏。于是祁云月想出一个方法,在他愿意走的前十分钟里,尽量选择直线,往远了带。
反正李肖臣不认路,祁云月就借口路不熟,带着他瞎晃。这下李肖臣是想回家也回不了,只好跟着祁云月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
走着走着风就吹过去了,走着走着树叶就掉下来了,走着走着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短又拉长。
走着走着……李肖臣就觉得,散步,好像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