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平衡,暧昧,或是赌气?宿紫来到苏杭城有半个多月了, 生活起居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当。只是他与卫觉之间的感情账, 却一直不知从何算起。
她并不拒绝自己的偶尔亲近, 却从不愿意接受更进一步的探索。她似乎在等着他松口, 而他, 却也因为各种原因,有了自己的坚持。或许是那个不喊自己爹的儿子,或许是那个总是在店里晃来晃去的齐冰, 又或许是那个家大业大的严令玉。
他为她抛弃了在这世间的一切,事先却未与她商量。他不确定, 甚至可以说有些惶恐。她虽是片刻没有拖延的上京去救他, 可是也并没有承诺过什么。别说男人不需要这些, 他的心还是渴求,只要她稍微给一点点暗示, 他便可骄傲宣誓他的所有权。可惜这人真是半点风情不懂,可千万不要告诉他,她还为七年前的事情生气。
该气的人应该是他。不是吗?被一夜榨干之后,始作俑者竟然连夜潜逃。不仅带走了他的无限思念,还带走了他的骨血, 怎么算这女人不都应该处于下风吗, 怎么她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似乎做错的人竟是他?
扔掉毛笔, 湿润的笔头在纸上滚了一圈, 所到之处留下一圈黑渍。好嘛,这一张纸又算是废了, 宿紫无奈叹气,将那纸团揉成一团,无比怀念二十一世纪的打印机,虽然那些记忆,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不已。
正打算继续挥笔译书,却看到卫觉如急惊风一般冲进来,楼上楼下找了一番,急急问他:“小宝呢,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惊慌失措,宿紫站起身来,陪她又找了一圈。
“依依与小宝都不见了,你看这个!”客栈里的店小二刚刚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孩拿着这封信,说是要交给老板娘。宿紫展开信纸,上面斗大的字写着:“想要孩子,拿神农经来换。”
卫觉一阵晕眩,宿紫扶着她,一边安慰一边分心分析。这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倒像是不识得本国文字的人写的,如同很久之前他与卫觉学字初期的作品,而对所谓神农经有兴趣的,该是严令玉的竞争对手才是。那本书的名字本就是普通的《新彩棉的种植表现与栽培技术》之类,直译过来严令玉嫌弃没有气势,便取了个《神农经》的好名字,不低调的结果就是招来了祸事。
“通知严令玉吧,他或许对绑匪有所了解。”
卫觉也留意到这些,便应了,往外找人送信去城主那边。再回头,却已是不见了宿紫的身影。
严令玉很快便到了,外出的齐冰也都闻讯赶了回来,众人皆是提心吊胆。看了勒索书,众人心焦之下,一时也都是不知所措。对方既无讲明交换的时间地点,又是如何将孩子换回来呢?
“对方如果目标是神农经,小宝应是暂无危险,而且依依在旁边照顾着,应是没事。你们先且放宽心,再稍微等等看吧。”
也只能如此了,卫觉心内七上八下,尤其是在内室转了几圈,也不见宿紫的踪影,猜测着他该是寻孩子去了。只是他单枪匹马,又不知对方的实力如何,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呀。
心神不宁的一夜,最是揪心。绑匪似是并不焦急,竟一直没有传过信儿来。卫觉手握着宿紫最新的译本,向严令玉道:“这本书,即便是给了对方,其实也是无用。我想对方可能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有些忧心,该不会是他们听信了市井传言,当真认为小宝天生奇才吧?”
苏杭城城主严令玉至今未婚,膝下无子。生平最为疼宠的,便是城东双源桥客栈老板娘的独子苏小宝。
市井传言,苏小宝受宠的原因,竟是因为他才是那震惊天下的彩棉、彩茧发明人。世人自是不知这其中的渊源,严令玉与卫觉,从来也都不屑于去说明什么。只不过小宝的确比其他孩童聪明一些,虽才是六岁,但卫觉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教育进度,早已教他识字算数,平时的床头故事也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自是比其他孩子多一些见识。
严令玉也是有些忧心,但此刻也只能宽慰:“我已派人在城内城外仔细搜寻,一旦有了消息,便会立刻来报的。”
齐冰一颗心也是七零八落,不仅忧心着六岁的小外甥,却似是担忧着另外一人。他相信她一定会拼死护住小宝的安危,但自己呢?却是如何,那个女孩啊,似乎从来都只为他人考虑,即便是对凉薄如斯的他,也是一心的守护呢。
日上中天,炎夏的烈日带来阵阵暑意,加上众人的心思烦躁,天气却似乎更热了一些。一骑快马挥鞭,终于带来了众人期盼已久的消息:“西城门外三里的程家桑园,有一处闲置的农舍,贼人正是躲在那里。”
严令玉才令那人请起,他身后的座驾便被焦心的齐冰借用:“我先走一步!”
卫觉喜极而泣,连声问那报信之人:“可有看到小宝和依依,他们还好吗?宿紫有没有在?”
“夫人,先别忧心,且跟我一起去城外看看吧。”严令玉令那人套了马车过来,便与卫觉上了马车,一路往西城门奔去。
苏杭城西郊,是一片桑园。蚕儿吃的桑叶,必得保持十分洁净,才不至诱发各类疾病。因此桑园除了每日过来采摘的农人,旁人都不许入内。如今夏蚕已然上了蚕山,不需采摘桑叶,这桑园也就空了下来,倒是十分幽静。这贼人寻了这么一个安静去处,倒是很懂得农业时令。严令玉舍了马车,与卫觉一路走入桑园,脸色都是有些难看。
小小农舍被官兵重重包围,里间的人却无甚动静,官兵们也静默伫立,如今都在等着严令玉下达命令。卫觉问那领头人:“里面情况如何?”
“齐公子进去了,可里面并未发生打斗,正在等候情况。”
严令玉与卫觉对视一眼,忧心忡忡。
农舍内,齐冰见着绑匪,竟是愣了一下。“温老,竟是您?”
这位温老,乃是游历四国的农业专家,对农桑水利等技术很有研究,在注重农业发展的四国,都是备受瞩目的权威人物。却未想到,他竟会做出俘虏幼儿,强抢农经的事儿来。饶是齐冰做了诸多准备前来,在见了他的真面目,还是不免陷入怔愣。
“你这年轻人,竟识得老夫?”
“您是城主的贵客,我只是他的一名好友,自是认得你的。”齐冰收起兵器,望了望在角落里昏迷不醒的依依与小宝,问道:“温老既是想要那神农经,又何以迟迟不愿与我们联络?”
“这孩子,掳了他才知,竟是个宝贝。老夫得知,即便是得了神农经,没有长期稳定的种子来源,也是无益。我还听说,这孩子的娘亲,才是真正的幕后高手,可以解了老夫的难题呢!”
齐冰面色怪异,问道:“这些是小宝告诉你的?”
“老夫怎会听信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自是有人将确切的消息告知,才会出此下策啊。”温老苍老颤抖的声音,听在耳中竟有一种濒临疯狂的错觉。
齐冰叹道:“温老,以您在四国中的身份与地位,想来无需这么做,也已经受到众多的尊重,何必晚节不保,做出这种为天下人所不齿的行径?”
“老夫已然这么做了三十年,却未曾听过谁要不齿我呢……”温老的眼神一闪,身侧的侍卫随即发出攻击,齐冰未曾料到对方忽然出手,倒也手忙脚乱了片刻,等他与该侍卫缠斗起来,却发现方才正在神不知鬼不觉解开绳扣的依依,此时已然被发现行踪,那温老人老动作倒是灵活,一个擒拿就将她重新困住,已然苏醒的小宝这下子真算是吓坏了,哇哇的大哭起来。
温老嫌弃的巴掌正要扇下,一道暗影忽然向他袭来。小宝瞪大眼珠子,口中叫道:“怪叔叔,你也来救我们啦!”
农舍里的打斗引起了外面官兵的注意,众人无需指令,直接冲进去,温老知道会有人来捣乱,却没想到严令玉竟弄出这么多人手,硬是采用人海战术,将己方的人马统统包围。一念恶由心生,竟执剑往小宝刺去,竟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小宝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当场吓得连哭都忘记,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冲自己迎面而来的剑锋。与众人打斗的齐冰与依依心知有异,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急急推了眼前的缠斗,要往那边扑救过去。千钧一发之间,宿紫挥剑砍断温老的执剑之手,连着一个纵身,将小宝搂抱怀中,往一侧扑倒过去。
断手连着断剑,软绵绵滑向他的后背,带着惯性刺破皮肉,虽是没有受到重伤,但显然怀中的小宝却是吓坏了,抱着他哇哇大哭不已。众人见是无碍,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被小宝的哭声吓到,连连检查他是否被剑气所伤,最后发现他纯粹只是大哭发泄之后,竟都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逗他:“小宝哭鼻子,好羞羞!”
小宝瞪着可怜巴巴的晶亮圆眼珠子,在人群中找妈妈。终于看到卫觉之后,扑倒在他怀中,直到回到客栈,都再也没有把小脑袋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