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佳宁没有回答,她只是蹙眉看着莫珞。她说那些绯闻是假的?只是楼家迷惑大众的把戏?思绪还没有回转,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乔佳宁,你嫌自己的身体太好是不是?”楼少东从教堂出来,就看到坐在树下的乔佳宁。
她虽然披着自己的外套在身上,可是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干了没有,山间风凉,又是这样的季节,很容易感冒。
乔佳宁也没听清他吼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蹙着眉寻声望着去,就见楼少东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过来,而他身后跟着一个着套头毛衫的年轻男子。
乔佳宁都不及跟人打招呼,就被上前来的楼少东弯腰将她抱起来,朝着教堂走去。
莫珞目光随着两人移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楼少东。印象中的他唇角总是挂着懒懒的笑,一副万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从来没见到他生气,而且是出于关心的表达方式。
“别看了。”脸被与跟着楼少东出来的男人扳过来,让她面对自己,神情间均是不满。
莫珞看着他忍笑,她知道男人有时候心眼很小,他虽然可以接受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可是楼少东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毕竟是曾经自己爱过的人,终究在心里不一样,他总是介意的。
莫珞柔柔朝男子笑了笑,解释说:“我在想,他们这下总可以和好了吧?”
“喂,莫大小姐,你是他前女友不是他妈,cao心太多了。”尽管她这话很无私,男子还是很吃味,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把精力过多地投注在别的事情上,尤其是别的男人,尤其是前男友。
莫珞看着他稍显幼稚的样子,心里一股暖意升起来。其实她也拥有自己的幸福不是吗?又何必去羡慕别人。
她主动上前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说:“主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你是主吗?”他抓着她的手,仍然不依不饶的问。
莫珞故作疑惑地问:“你不是主的仆人?”初初在这里认识他时,他可是装基督教徒装得很像。
“那你就先让我幸福吧。”他扣着她的后脑,给她一个绵长的吻。
男人是这个孤儿院的院长,是他陪着莫珞在这里渡过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包括她真正意义上的失恋。他就像一个守护公主的骑士,也最终获得了公主的心。
“院长叔叔和姐姐亲亲喽,亲亲喽。”一院子小孩子起哄地跳着,叫着,让莫珞羞红了脸。
“小鬼头,为什么我是叔叔,她却是姐姐?”院长大人很不满地问。自己明明与莫珞差不多的年纪,每次被他们这样叫,都感觉自己在老牛啃嫩草。
“因为莫姐姐很漂亮!”有个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声音特别响亮。
这边,院外的气氛都很轻松,温馨,幸福。然而,教堂里的乔佳宁与楼少东却不同。
他将乔佳宁抱进教堂后,直接放在祈祷的椅上,然后找了医药箱过来,又重新给她清洗,消毒,上药,仿佛正在赌气,所以并不开口说话。
乔佳宁痛得腿骤然缩了一下,然后呻吟出声。
楼少东抬头看了她痛得五官皱在一起,动作也不自觉地变得轻柔起来,只是仍然不说话。
乔佳宁看着他帮自己处理着伤口,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三年前,我回s市那天,你出过车祸?”
楼少东清理伤口的动作微顿,又复抬起头来看她了眼,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问:“莫珞告诉你的?”
今天带她过来,本来就是打算将这件事说清楚的。他本来想让她见见莫珞的丈夫陆希,一切也就明了了,那么他再解释三年前的事,她也有心情听进去,没想到莫珞比自己更着急。
“嗯。”乔佳宁点头。
楼少东本来以为她会有话要说,却没想到只是这样短暂的应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身上已经平时的冷漠,可是情绪变化还是不太对,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她与自己身上这身狼狈,想来也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便说:“这里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咱们先回家吧?”
“嗯。”乔佳宁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孤儿院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他这样匆匆赶来处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至少,他那样匆忙,并不完全是因为莫珞。
楼少东将医药箱收拾好,又将她抱起来,然后放进车里。经过院子时,他们看到莫珞与那个院长亲吻在一起,一群孩子围着他们跳着叫着。
那画面很幸福!
“陆希也是很有故事的人,莫珞能找到他会很幸福。”楼少东见她目光长久地落在他们身上,说。
陆希,便是那个院长的名字,来自t城。
车子起动,慢慢开向山下。
乔佳宁收回目光后,一直就望着车窗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楼少东几次看她,都发现她在出神。
车子开进社区,楼少东将她抱回卧室的床上,说:“累了,就休息会儿。”
乔佳宁难得乖顺地点头,楼少东便出去了。
可是她睡不着,她只是望着窗外。偶尔会听到有人屋子里走动的声音,随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窗户映上对面住户楼层的灯火,屋子里也飘满食物的香味。
“饿了没?起来吃点。”楼少东走进来,问,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乔佳宁慢慢收回目光,怔怔看着楼少东,仿佛这才意识到他没有走,一直在家里陪着自己。
“怎么了?”楼少东觉着她从孤儿院回来以后就太对劲。
乔佳宁摇头,依旧没说话。
楼少东想她大概今天知道的事情太多,一下子不能适应自己。也便没有追问,只说:“那起来吃饭吧。”然后将她抱起来走向客厅。
出了卧室,才发现外面的灯都关了。小小客厅里,沙发前的小茶几上点着蜡烛,莹莹地照着屋子。桌面上摆着煎好的牛排,以及一束鲜红的玫瑰。
他问:“喜欢吗?”
乔佳宁看着烛光出神,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他的问话。他将她放进沙发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她从孤儿院回来以后就很安静,仿若一个孩子。
两人开始吃饭,只有碗筷撞击的声音。只是她没什么胃口,食物放进嘴里,咀嚼半天都不会下咽。
“佳宁?”楼少东终于担忧起来。
她的表现根本就不像不适应,或者说不知所措,反而感觉像有心事。
“嗯?”乔佳宁应着抬起头,看着他。
“不合胃口?”他试探地问。
她摇头,不哭不笑,又好像心思并不在这里。
她这样安静,让楼少东有些不安。如果误会解除了,她接受或都不接受自己,都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发现楼少东注视着自己,只是低头看着盘子里牛排,但是又没有动手的意思。
楼少东叹了口气,干脆放下刀叉,他上前去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告诉我怎么了?”
乔佳宁的眼睛里映出他的模样,伸手,指尖轻触过他额发。三年后重逢以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细瞧过他,所以从没注意到他的额角有一道浅淡的痕迹,像是伤疤。
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自己伤疤上流连,他抓住她的手轻吻,说:“那天,我不知道莫琪事先打了电话给你,我发现的时候喊你,可是你根本就不回答我。我很着急,很慌,怕你误会什么,所以开着车往家里赶,却在半路上出了车祸。”
他看着她,很平淡地指着自己的额角说:“这个,就是当时留下来的。”当然,身上也有一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痕迹都淡下去罢了。
“佳宁,我知道我当年很混蛋,是我没认清自己的心伤害了你。好在上天还有机会让我重遇到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楼少东第一次这样俯低作小,这样柔声细语地跟一个女人说话。谁不知道他楼少哄女孩子时,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巧舌如簧,然而面对自己在乎的女人,那些凝聚在胸口的情感,到了嘴边才发现语言如此匮乏。
他有些紧张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慢慢打开,里面完美的六爪钻石在烛光下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他将戒指从首饰盒里拿出来,执起她的左手,说:“佳宁,我这么做可能有点突然,可是这是我三年前就想做的事了。咱们重新开始,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爱你的,相信我。”
他们的开头原本便不好,结婚也不够浪漫,甚至是他强迫的。三年来,他多少次痛恨他居然让他们之间错过这么多日日夜夜。所以他急着弥补,急着想要将她套牢,这辈子都不会想分开。将来,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她,一生一世都爱这个女子。
而乔佳宁看着他,这个眼睛里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男人。这个骄傲自负,在面前单膝跪地,丰神俊朗的男子。她曾经爱过,怨过的男子,他现在说他爱的是自己,他说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他在许诺自己一辈子。
她该是幸福的吧?可是心里却涌起一股悲伤。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三年前,她想她会欣然接受,她会感觉特别特别幸福。而如今……
“不要哭,佳宁,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哭。”他吻着她,将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一点点地推进。
只是冰凉的铂金碰到她的指尖,乔佳宁就像触电一样,骤然曲起了手指,阻止他戴下去。
“佳宁?”楼少东眼中诧异,不解地抬头看着她。
乔佳宁攥紧自己的手,慢慢放到腿上,头也低垂下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沉沦。
她说:“楼少东,一切都太晚了。”声音低低的,仿佛带着那么丝故有的冷漠。
“你说什么?”楼少东问,怀疑自己没听清。
乔佳宁抬头迎视着他,目光沉沉,她相信他听清了,而她也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
楼少东看着她的眸子,这一刻,仿佛比刚刚重逢那天的还是冷漠,他不由胸口紧窒。同样也困惑,他们之间有的误会都解释了不是吗?她为什么还不肯接受自己?
“什么晚了?为什么会晚?”他激动地抓着她的肩问,手指用力的仿佛要嵌进她的肩胛里。
乔佳宁垂着头,不回答。
楼少东的眸子里却起了变化,不可抑止地染上了怒火,却强压着唇角泛起一抹笑来。他瞪着她,问:“为什么?别说你不爱我。”
如今才说不爱,鬼都不会信。
乔佳宁终于慢慢又重新抬起头来,对上他染火的眸子。思绪又仿佛飘得老远,抽离了自己,只听到自己残酷的声音,说:“少东,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正因为误会解除了,她再也没有理由怨恨,才会觉得再也无法面对他,面对那个失去了孩子。
那个孩子因她而死,她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保住,又让她如何面对一直口口声声深爱自己的楼少东?
“你说什么?”楼少东问,眼睛里也涌起复杂,因为无法确认,她提起孩子的孩子为什么会成为阻止他们在一起的理由,而他们又何时有过一个孩子?
一切,仿佛又混乱起来。
“我说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就是我来j市找你的那天,我发现我有了你的孩子。”她痛苦的双手捂住脸。
此时此刻她痛恨自己,痛恨当年的自己为什么只看到那些杂志便回去了,既然已经到了j市,为什么坚持向他亲自求证?
说到底,她还是太懦弱,是她的胆小害死了那个孩子,她与楼少东的孩子。
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他们,如何配得到幸福?
“告诉我,那个孩子呢?”他紧张地抓下她的手问,在看到她那一脸痛苦时,他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以他对乔佳宁的了解,如果那个孩子存在,她该带在自己身边。如果他们之前有一个孩子,她该很高兴地带着他去看,而不是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
“孩子掉了,那天我下了车,看到杂志封面上都是你和莫珞的照片,我心力交瘁回了s市。后来发现怀了孕。”她解释,有些语无伦次。
“告诉我孩那个孩子呢?”楼少东着急摇晃着她,他不想听那些解释,他只着急的寻求答案。
他突然有些害怕,因为以他对乔佳宁的了解,以她当时对自己的决绝的心情,他甚至不敢想,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流掉了……”她果然这样回答。
声音虽然很轻,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来,只有她能感觉到那天的雨有多冷,多急地打在她身上,身体与心都痛到了极致。
“流掉了?”楼少东重复,然后想起什么,眯着眼睛看着她问:“是你……乔佳宁,是不是你……”他厉声问着,声音乃至全身都抖,他甚至没有勇气问下去。
突然关于孩子的消息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分不清这刻是恨还是痛。他觉得当初该是乔佳宁恨他的,所以故意流掉了那个孩子,他明知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怪乔佳宁,责任还是在他,他不能接受。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而乔佳宁也陷在深深的悲痛与自责中,完全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一直以来她都不能接受,那个孩子在她身体里还不到两个月,甚至还未成形便离开她。这些年来,她都在为那个失去的孩子耿耿于怀。
他问是不是她?虽然没有完全说出来,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原本是她的懦弱,她的倔强,他的心意不定害死了他,他们又怎么配得到幸福?
楼少东也突然觉得无力,戒指从松懈的指间掉下去,在地砖上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声响。他慢慢站起身子,仿佛使了全身的力气,才踏出乔佳宁的家门。
徒留乔佳宁缩在沙发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手背上,慢慢晕染。这是一场迟了三年的祭奠,为了那个失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