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传来,江边多个村落的百姓全都被惊醒,然后就连十几里外镇上的人们也被惊醒了。
胆小的人躲在被窝里面不敢出门,胆大一些的透过窗户看着通天江那边传来的光芒和接连不断的巨响,武林高手们则纷纷好奇地跑出来,朝着这边赶来。
江湖上常有传说,某某人看到高手交锋,从中得到感悟,创出了一套惊天动地的武功,或者是突破了自己的瓶颈。甚或还有两位高手同归于尽,被观战的菜鸟捡了便宜,一波吃肥。
这一看就知道是有绝顶高手在交锋,若是不看上一看,必定后悔莫及!
十几里路对这些高手们来说只是片刻功夫,他们看着天空中不断闪烁的光芒,听着轰雷一般接连不断的巨响,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还有人忍不住幻想,若是自己过去,被某位高手看中,收为弟子继承衣钵……接下来不能再想了,再想,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也就是喝杯茶的时间,轻功最快的几人已经赶到了能够看到江面的地方。远远看去,只见江面上有数十道绿光连成一体,组成一个庞大的图案,在图案的中央,一道道龙形的光芒冲天而起,和天空中接连落下的手掌形状金色光芒碰撞。
每次当那龙形光芒升起之前,奔流的江水都要停顿一下。
每次当那金色的巨掌从天而降的时候,整个天空都要震动一下。
而当两者相遇的时候,便是轰雷般的巨响惊天动地。
然后,便是狂风呼啸。江水凹陷进去至少几栋房子那么深,紧接着又震动向上,涌起山岳一般的波涛。
而狂风所到之处,江边的草木要么低伏地面,要么就干脆折断,一眼看去,满是折断的树木,就连一些参天大树,也断了数不清的枝条,看起来极为狼狈。
他们之前离得很远,已经觉得声音洪亮。现在距离近了,更觉得那响声简直就像是雷霆在耳边炸裂一般,震得脑子里面嗡嗡作响,甚至有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需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能稳住身体。
于是众人纷纷停下。
看热闹也要量力而行,眼前这热闹档次太高,远远看着就足够了。非要凑上去,那就是在用生命凑趣,为智者所不取也。
但还是有一两个人咬咬牙,用东西堵住耳朵,继续向前。
“他们这是找死啊!”有人感叹。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死都是自己找出来的。”
“好歹大家也算认识,等那边打完了,咱们去帮他们收尸吧。”
他们议论纷纷,言下之意,干脆就是已经判了这几个人的死刑。
那两人交手的威势太过恐怖,如他们这些连先天境界都还没到的寻常江湖人,可能只被余波扫一下,就需要麻烦收尸的朋友花一两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将自己重新找出来凑齐了,勉强拼成一个人样。
就算再怎么富贵险中求,这也太过分了一点。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两位前辈在交锋?”有人感叹,“真是犹如赫赫天威一般啊!”
“可能是两位真人?甚至是……大宗师?”
“不可能吧……”
他们议论着,远远注视着江面上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的景象,惊叹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快要凑到江边的人被双方交手掀起的暴风轰到,发出一声在暴风之中几乎听不见的惨叫,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天上飞去,一口气飞出去也不知道多远,最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那边恰恰有观战的,很快就有人去查看他的情况,然后大喊:“死了!”
“是谁啊?”
“百步飞刀季雨。”
“难怪!”立刻就有人感叹,“小季前段时间跟人比武吃了亏,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报复。眼看有机缘在前,他也就顾不得危险了……”
“可惜了啊!”
“自己寻死,怪得了谁?”
看到这人的惨状,那些凑上去的人都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尽可能降低暴风对自己的影响。
但趴在地上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不用担心被暴风吹飞,可脑袋顶在前面,飞沙走石断枝残叶贴着地面飞来,正好打中脑门。
只是片刻之后,就有一个人爬着爬着,被暴风吹来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中眉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观战者们远远看着,触目惊心。
“又死了一个?”
“大概是死了吧……”
“这个是谁?”
“天晓得,那么远,看不清啊。”
“我认识,他是独行大盗‘夜猫子’罗宾,据说他有一个仇家,一直想要报仇。”
“唉,现在看来他是报不了仇啦。”
就在在众人议论的时候,天空突然整个明亮起来,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影浮现出来,周身宝光重重,看起来庄严宏大,气势非凡。
这人影看起来比江边的高山更加庞大,当他抬脚向着江面上那一圈绿光踩过去的时候,当真是就像一座山砸下来似的。
别说正在被攻击的人,就算是远远观战的众人,也感觉到极为沉重的压力,甚至让他们连气都喘不过来。
木排上,潘龙已经满脸是血。
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什么都是一片红。被震破的耳鼓暂时听不到任何声音。嘴巴里面全都是鲜血的铁锈味,鼻子里面黏糊糊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但他的右手却依然牢牢地握住蝉翼刀,刀身上的光芒反而越发强烈,薄薄的蝉翼刀此刻变得犹如科幻电影里面的光剑一般,明亮到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在他旁边,贺排头躺在地上,喷血喷得身上红了一大半,双手却还勉强结着符印,维持着法术。
正是靠着他发动了这些木排上的法术,将几十个木排的防护阵法连成一体,才能挡得住天空那人的攻击。
若非有他,潘龙或许可以靠着强悍无比的身躯负伤逃遁,但排教众人必定死伤狼藉,甚至可能死伤殆尽,连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而现在,木排上虽然也有被攻击震死的,但大多数的教众却还算是完好。潘龙的刀法为他们打散了拳力,而散逸的余波则被阵法挡住,除了震动很剧烈、声音很响之外,倒也还能忍受。
还有不少教众正在各自的木排上施法,有的在忙着抢救同僚,有的在帮助维持阵法,还有的则在给潘龙提供辅助。
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潘龙也已经顶不住了。
那袭击的人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实力真是强到恐怖。每一击落下,都让他感觉到仿佛是天崩地裂一般。
每当这人一掌拍来,潘龙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接不住这一招,甚至于想要扔掉武器,抛下排教众人,转身逃跑。
他知道,这是自己作为生物的求生本能。
眼前的敌人太强,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抵挡的。
但他终究没有逃跑,而是挥刀迎击。
他每挥出一刀,就感觉五脏六腑、经脉骨骼都被剧烈震动一下。然后便是七窍流血,看起来极为惨厉。
若是平时在路上看到这么一个人,任谁都会觉得这人已经受了致命的重伤,离死不远了。
但潘龙不仅没有死,相反还能继续再战。
他依然能够站得住,依然能够挥刀。他挥出的刀光依然能够如巨龙升天,将那金色的巨掌打破。
每一次,排教众人都以为他要倒下了,但他却一直站在那里,别说没有倒下,甚至连腰背都没有弯一下,就像是一根钉子钉在木排上,又像是一座山,巍然不动。
不知不觉中,不止一个人满脸泪水。
其实潘龙自己也觉得惊讶,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居然这么结实,耐力居然这么好。
每接住一掌,他就觉得自己要累趴下了,或者是要受伤倒下了——总而言之绝对接不住下一招了。
但当下一掌落下来的时候,他却又总是能够压榨自己的力量,勾连涛涛江水,挥出下一刀。
他的每一刀,威力都称得上是平生最强,甚至每一刀都比前一刀更强!
若非如此,他早就已经败了。
那人的掌力强大绝伦,尤其竟然沟通了苍天的威势,每一掌轰落,天威就增强一分。
如果说他第一掌的威力是一千,第二掌大概就有一千二三……至于刚才那一掌,威力怕是已经超过了三千!
若是他第一掌就有如此威力,潘龙绝对抵挡不住,直接就被轰飞了。
但他的掌力越来越强,却给了潘龙一个适应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面,潘龙不断加强自己和通天江的联系,也不断从排教众人那里得到帮助。
如今,整个排教大阵的力量已经集结在他的身上,奔流不息的通天江,更是成为了他的后盾。
只要他的身体不垮,只要他的意志不垮,通天江就能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力量。别说那人的掌力只是借助天威,就算真的苍天倾落,也能借助大江的力量顶上。
天空中那人却也在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排教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他观察排教这群人,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而他想要出手偷袭,也是一直就有的念头。
只是排教之中一直都有高手坐镇,他自问就算出手也很难取得成功,才忍耐到现在。
昨天早上,排教坐镇木排的高手突然离开,让他既惊讶又高兴。他耐着性子等了一段时间,一直等到有人传讯确认对方已经到了排教总舵,才悍然出手。
按照他的想法,没了那两个坐镇的老人,排教的年轻人们再怎么厉害,也挡不住他的偷袭。却没想到排教之中竟然还隐藏着一个顶尖高手,一刀挡住了他的掌力。
他本以为这人是在危机之中爆发潜力,二话不说继续攻击——爆发潜力终究也是有限的,一招顶得住,两招三招呢?十招百招呢?
想要一直都顶得住,你有那么多的潜力可以爆发吗!
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结果,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这人还真的就有那么多的潜力可以爆发!
甚至于,这人还越战越勇,刀势越来越强烈。纵然他借助天威,每一掌都在加强,这人也始终能够接得住。
那就太奇怪了!
排教是以法术为主的门派,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武道强者?
看这人的武艺,只怕已经走过了先天的极限,开始半只脚踏入归真境界了。
像这样的高手,全江湖都是有数的,排教怎么凭空冒出来一个?
但他的意志坚硬如铁,无论如何,也要一定将这人活活打死,将排教众人覆灭。
甚至于,他的决心比刚才更加强烈。
排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武道强者,若是被这人逃了,日后成长起来,配合那几个老不死的术士,再配合所谓的排教罗天十二宝,到时候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的老师来了,恐怕也镇压不住排教了。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伴随着轰然巨响,巨人虚影被潘龙一刀轰散。
潘龙一口血喷出好几步,血箭直接在木排上射出了一个裂纹。眼睛鼻子耳朵更是一起溢血,伤势越发沉重。
绿色的光芒在他身上不断浮现,积累下来的各种治疗药正在被飞快地使用。
来自山海经世界的这些药物,最大的好处就是使用的时候不需要专门的动作,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将快速物品栏里面的药物给用掉。
省略了这个过程,让潘龙可以给自己飞快地加血。
他能看到自己的角色面板上,生命值正在犹如心率仪上象征心跳的那条波浪线,上下跳个不停。
但无论如何,生命值始终没有见底,他还能撑得住!
天空中那人暗暗咬牙,将一口涌上来的鲜血咽下。
刚刚那一招,他也受了伤。
天威原本还没积累到可以施展如此手段的时候,他强行提前发动,便受了一些反噬。
如此伤势,他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受过了。
感觉到胸口的疼痛,他的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难道说……自己真的老了?真的已经连对付一群后起之秀都做不到了?
(陛下托付给我的任务,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难道说……我终究要无法胜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