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川离着韩赛霏老远就停了下来,十分恭敬地行礼:“韩师姐,小弟来向你赔罪了。”
韩赛霏看到是张远川不由有些失望,但毕竟聊胜于无,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原来是张管事,张管事何出此言?”
张远川一丝不苟地说道:“小弟管教孟及不利,倒连累师姐受罚,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特地向韩师姐请罪来了。”
韩赛霏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这些?十分不耐地应付道:“些许小事,张管事莫再提了。”
张远川做大喜状:“韩师姐真是宽宏大量,小弟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小弟能效些微劳的地方,还请韩师姐不吝示下。”
韩赛霏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连忙迫切地说道:“不敢,眼下还真要请张管事行个方便。”
张远川忙道:“韩师姐尽管吩咐。”
韩赛霏心下微喜就想找个理由要求张远川给她解开穴道,却突然感觉后背微微一麻,原来藏在石后的何其峰已借着她的身体掩护,从下面悄悄探上半个身子,伸手拿住了她的心俞穴。
韩赛霏心里一惊,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张远川看她沉默不语,脸色难看,连忙主动问道:“韩师姐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我看师姐端坐不动,莫不是练功出了岔子?”
韩赛霏念头急转,顿时连连点头附和,她现下又怕又急,看到张远川真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知不觉中连称呼都亲热了起来:“对,对,正是如此,本来想请师弟帮忙,可是你我男女有别,只好另想他法了。”
张远川难得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韩赛霏慌不择路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心里颇觉好笑,眼珠一转,不由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接口笑道:“这有何难?我这便去找人来,还请韩师姐稍待。”
韩赛霏看张远川转身欲走,心中不由惊惶,急忙叫道:“师弟留步!”
张远川本就是在逗她,借势停下来问道:“韩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韩赛霏感觉背后何其峰的手又紧了一紧,只好支支吾吾地胡乱找个借口:“没……没什么,只是我行动不便,这林中又常有野兽出没,所以……”
张远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果然如此,也罢,我便守在这里替韩师姐护法吧,想必混元洞府的长老很快也该回来了。”
韩赛霏长吁了口气儿,终于放下心来,又向张远川颔首致意:“真是多谢张师弟了!”
张远川心中一动,顺着话头说道:“韩师姐莫要客气,说来自从小弟上了麒麟崖,便给师姐惹了很多麻烦,师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弟才真是要多谢。”
若是放在平常,张远川这些不尽不实的太平话韩赛霏多半要嗤之以鼻,只是如今也由不得她,只好心不在焉地附和道:“都是些误会,师弟何必挂怀?以后不用再提了。”
张远川连忙又道了谢,却继续说道:“当年之事都怪小弟莽撞,还牵连了韩赛昆师兄和何其峰师兄跟着受罪。小弟每每思来总觉惭愧,却苦无机会向两位师兄当面致歉,算来何师兄今年也该从思过崖上下来了,不知他近况可好?”
韩赛霏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别别扭扭地应付道:“师弟太客气了,都是误会而已,不须提了。”
张远川识相地住了嘴。他卖弄这番口舌就是算准了韩赛霏有求于人,一定会将当年旧账一笔勾销,顺便也想不动声色地向没露面的何其峰示好,以为日后做个铺垫,毕竟这一对男女手段百出,都有些可怕,若被这两人一直惦记着,着实让人有些睡不安寝。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必要多说,又另觅话题闲聊起来。
他俩这边厢恩仇尽泯,何其峰却被勾动了心思,不由想起当年被罚上思过崖遭受过的百般折磨,好不容易熬到出来又处处看人白眼,受尽世态炎凉,自己明明是被韩氏兄妹连累,这两人而今却风光依旧,再想到多年来的一片赤诚今日遭韩赛霏弃如敝履,到头来反而是自取其辱……这种种不堪的屈辱感受就好像一把薪柴在何其峰心里点燃了一股熊熊邪火,越想越是痛苦难当,似乎连脑袋都要爆炸开来,直恨不得把身边的一切统统毁掉,何其峰再也难以忍受,不由“啊呀”一声大叫,便从石后跳了出来。
张远川和韩赛霏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都盯着状若疯狂的何其峰怔在当场。
不过张远川毕竟久经江湖,稍一失神便即反应过来,故作惊讶地行礼道:“这不是何师兄么?小弟有礼了!”
何其峰两眼血红,冲着张远川点点头,说道:“张师弟,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以前其实都是误会,还请你别见怪。”
张远川不喜反惊,猜不透何其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慌忙道:“何师兄万勿如此说,这可折杀小弟了。”
何其峰冷哼一声:“你别当我是说反话,当年的事另有缘由,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张远川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何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何其峰阴森森地仰天一声大笑,指着韩赛霏道:“问她!都是这个毒如蛇蝎的贱人干的好事!”
韩赛霏又急又怒:“何其峰你这个疯子!你血口喷人!”
何其峰又是一声大笑:“我是疯子?对,我就是疯子!都是你这个贱人把我比疯啦!你说我血口喷人,你敢不敢当着张师弟的面儿和我对质?”
韩赛霏气的浑身打颤,却不再和他纠缠,只焦急地向张远川求助道:“张师弟你千万别听他胡说,他已经疯了!我被他点了穴道,你快快帮我解开!”
张远川已被眼前兔起鹘落的变化搞得乱了分寸,也不知该继续装傻还是立即出手。
何其峰却窜上来拉住张远川,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地笑道:“来,来,来,张师弟,你别听这贱人的,我给你说说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当下,何其峰也不管张远川作何想法,只是自顾自地从他上山认识韩赛霏兄妹开始说了起来。
原来何其峰是玉清某个小世家之后,自幼素负才名,十余岁上便被家中长辈送到了昆仑,当时韩赛霏还没有上麒麟崖,韩赛昆倒是已经拜师了。何其峰在玉清甚得师长们欢心,与韩赛昆可以说是一时瑜亮,但韩氏家族乃是玉清名门,所以还是韩赛昆更受宠一些。
后来,韩赛霏也来了,一时被玉清的弟子们惊为天人,石榴裙下拜倒信徒无数,何其峰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韩赛霏家世不凡,资质更是出类拔萃,就是放眼昆仑能和她比肩者也是寥寥无几,众弟子都自惭形秽,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但何其峰从来也没有这等顾虑,他一向自视甚高,只觉的除了家世稍弱,自己与韩赛霏倒是良配。只是他虽做如是想,奈何韩赛霏眼高于顶,对他完全不假辞色。何其峰苦恼之余,便觉的是因为韩赛霏不了解自己,只要有机会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必定便能打动芳心。
为了追求韩赛霏,何其峰开始起劲儿巴结韩赛昆,因为他一向长于智计,帮助韩赛昆和以韩氏兄妹为首的一帮人在同批弟子的竞争中无往不利,渐渐也就成了韩氏兄妹的左膀右臂。果然,韩赛霏开始慢慢留意与他,渐渐青眼有加,后来发展到就是为哥哥准备个锦囊、荷包也要一式两份,专门留一份给他。何其峰喜不自胜,认为佳人已经暗许芳心,只要自己开口,便可从容抱得美人归。
后来便发生了短松冈韩赛霏被张远川泼粪一事,韩赛霏去寻兄长出头,韩赛昆便带着他们几个去痛殴张远川,何其峰为了给佳人出气,便灌了张远川极乐粉,结果被罚上思过崖。
思过崖上的日子十分艰险难过,何其峰每次想要放弃死去,眼前都会出现韩赛霏伤心欲绝的秀脸,这才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好不容易熬过三年,何其峰高高兴兴下得崖来,心中豪情万丈,誓要重头再起,却不料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不仅在师长们面前失宠,就连原本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们也对他避如蛇蝎,甚至白眼相向。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还是韩赛霏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冷若冰霜。
可是何其峰还是执迷不悟,固执地以为韩赛霏只是忌惮师长们的态度。好不容易觑得韩赛霏被罚到混元洞府的机会,何其峰摸上门来欲要向心上人一诉衷曲,他色迷心窍的还弄了好些道具,比如金凤玉露丸便是其中一种,谁知韩赛霏只是淡淡应酬两句,便以男女有别不便单独相处为由赶他离开,何其峰情急之下便点了韩赛霏的穴道,又跪在韩赛霏脚下苦苦哀求。后面便是张远川看到的,韩赛霏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十分鄙夷无情。何其峰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只是韩氏兄妹手中的工具,一场春梦就此变成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