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养龙谭附近的一处山峰之上。
江彻一袭纹金黑色锦袍,腰横玉带,周身上下自有一股非凡气势逸散,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块青石之上,犹如一座挺拔的山峰。
他在等人。
等陆截云。
从东海一路赶至京城,期间江彻几乎没有耽搁时间,不过,他也听说了朝廷与北蛮王庭和谈一事,对此,天下哗然。
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
而归根结底的原因,则是从上千年前开始,中原便与草原是世仇,年年征战,代代不休,尤其是大周立国之前的那段黑暗岁月。
北蛮铁蹄践踏中原,使得中原北方陆沉,生灵涂炭。
这是刻在每一个中原北方人血脉里的仇恨。
可朝廷,却议和了。
他们不管具体的原因,只觉得是朝廷软弱,不少人都对此口诛笔伐。
当然,这其中,指的大部分人还是一些世家宗门,真正的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发声的,他们只能默默的承受一切。
而江彻,其实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毕竟,他不曾经历过。
但他还是要出手,一切的原因,都是北蛮使臣身上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只不过,江彻目前还不能在京城现身,免得事后让人怀疑,他最好的选择,便是等事情发生之后,再从南方赶到京城。
为此,江彻连陈庆方都没有告知,更是没有踏入京城一步,只是在京城之外等候着陆截云。
对方邀请他帮忙,其余的事情江彻也都托在了对方的身上,而他觉得,陆截云应该也不会让他失望,否则,哪来的底气截杀北蛮使臣?
正思索间,忽然,江彻感知到了一股微弱的气息靠近,余光瞥向了左后方的位置,果然,下一刻,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赫然正是一袭青衣的陆截云。
对方仍旧是老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更改。
“多日不见,江兄风姿更胜往昔啊。”陆截云人刚刚抵达,恭维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陆兄过誉了。”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相视一笑。
“真没想到江兄来的如此之快,原本陆某还想着催促一二的,结果反倒是江兄率先联络了我。”陆截云摇头苦笑。
“既然答应了,江某就没有让人提醒的习惯,现在情况如何了?”江彻话音一转,直接直奔主题。
听闻此言,陆截云当即脸色一正:
“和谈一事已经谈妥,北蛮使臣估摸着这几日便会返回草原.”
他简单的将近几日的一些事情叙述了一遍,以此让江彻心中有个数。
“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朝廷和谈,对于青天教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对此,朝廷准备如何应对?”这是江彻比较关心的问题。
“江兄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陆截云信誓旦旦的做出了承诺。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原本陆截云想着是以身入局,以此来窥探北蛮使臣的动向,并且得知朝廷另一条佯兵的路线,结果让他失望的是。
他根本掺和不进去。
朝廷对此,没有丝毫的动向,只是让人封锁了驿馆。
但在陆截云看来,却并非如此,朝廷并非是没有动作,只是这件事他不够资格参与,亦或者说,他还没有取得元康帝的真正信任。
这让他有些无奈。
时至此刻,他也只能用记忆中的一些事情做出判断,为此,最近一段时日他一直表现的都非常安稳,就是怕影响了未来的走势。
而只要一切按照原来的轨迹,那他,便有着无穷的便利。
可以提前埋伏在北蛮使臣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伏杀。
“尽在掌握.那咱们何时动手?”
江彻见陆截云信誓旦旦,也不再追问。
“三日之后。”
陆截云伸出三根手指示意。
“地点呢?”
江彻继续问道。
陆截云眯了眯眼睛,接着道:
“不是信不过江兄,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你我需要先行立下血誓。”
虽然当初他也当着江彻的面立过誓言,但毕竟不够正式,现在则是想要最后做一个保险,说完之后,他便第一个开口。
以精血盟誓,作为约束。
他的誓言,要比之前殷重海的要细致多了,不仅说了动手的事宜,还说了事后二人均不得向其他人透露此事云云。
江彻见此,也知道陆截云谨慎,当即也随之开口立誓。
这个誓言,江彻没准备耍什么花样,毕竟,如果陆截云真的有什么小心思的话,他照样有手段制衡对方。
赵仙芝,就是他的底牌。
陆截云苦心积虑的邀请他,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实力不足。
而赵仙芝这等神相后期的尊者战力,是足以左右局势的。
不怕陆截云事后倒戈一击。
誓言立下之后,陆截云继续道: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此番北蛮使臣会走沧州应天府,出岐山,入囚牛谷,之后再顺势进入封州,而陆某设下的伏击之地。
便是沧州,岐山道口!”
“陆兄,你这消息未免太过细致了吧?会不会有诈?”江彻听着却是皱起了眉头,若是陆截云所说的是某一个地点最有可能,他会相信并愿意赌一把。
可对方说的简直太细致了,好似提前知道了北蛮使臣的路线一般,着实古怪。
“江兄放心,这则消息来源十分可信,有九成可能不会出错,陆某不仅事先做出了窥探,还用天机之法进行推演,应当不会出岔子.”
这句话自然是半真半假,此事确实可信,因为这就是他记忆中的消息,而之所以定在岐山道口动手,则是因为记忆之中,北蛮使臣一行人便是被人截杀于囚牛谷内。
而他自然需要提前一步。
至于再之前的一些行走路线,他记忆中并不知晓。
江彻双目一凝,紧盯着陆截云的神色变化,足足持续了数息时间方才颔首:
“好,那就在岐山道口动手,你什么时候能脱身?”
“明日,明日午时,你我一同动身。”
陆截云沉声道。
京城,驿馆。
北蛮小王子扎古木、北蛮大将里木真、以及祭司宿风齐聚一堂,气氛有些凝重,沉默了片刻,宿风祭司最先开口道:
“方才中原皇帝身边的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让咱们于今夜子时离开京城,并且送来了一枚幻灵石,以此模仿咱们扔在京城的假象。
维持两日之后,在此期间,他们会尽力协助我们安然回到草原.”
“看来这些中原人,对咱们的安危很重视嘛.”里木真轻声一笑,在和谈成功之后,朝廷便封锁了整个驿馆。
现在他们连出去都不能。
“依我看中原朝廷的威严确实不够,居然还怕我们被伏杀,简直有些可笑,竟然还用这种方式让我们悄无声息的离开。”
扎古木摇摇头,对此有些不爽。
他还没有等到江彻回来,再公平一战,现在其实是不想回去的,上次落败之后,他觉得自己又有进境,再战未必会输。
结果,江彻没等来,却等来了朝廷的安排。
“议和一事,对中原朝廷有利,可对于一些心怀不轨的江湖势力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中原朝廷这么做,情有可原。”
对此宿风是比较理解的,如果是在草原的话,王庭也一定会做出诸多安排。
“这么麻烦,倒不如大张旗鼓的北返,途中派遣中原强者跟随,根本就不怕什么伏杀。”里木真嘴角一勾。
“中原地大物博,强者无数,你觉得中原朝廷要派出多少人,才能护住咱们的安危?再者,万一对咱们不利的人来个声东击西怎么办?
中原朝廷所考虑的我认为无错。”
宿风解释道。
“能有什么伏杀?中原朝廷不知道,难道祭司你还不清楚?连中原的反贼青天教都跟咱们联手了,还有谁会冒险动手?”
扎古木有异议。
宿风却是脸色一正:
“事关安危,不能有丝毫的大意,不止中原朝廷要做出安排,咱们也要做出一些准备,免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
所以,我觉得除了咱们三人之外,其余的那些护卫随从,全部留在驿馆,以此来麻痹他人,而咱们,在离开京城之后。
则是重新规划一条路让所有人都摸不清楚咱们的动向。”
“若是有武圣窥探天机怎么办?”
扎古木继续提出异议。
武圣强者,已经不同于一般的武者,拥有着真正堪比仙神的力量,其中不乏一些能够窥探天机之辈,草原上,就有这种人的存在。
那便是王庭祭司.
“这个中原朝廷亦有安排,如今已经搅乱了天机,而我,在来之前,大祭司便给了我一道灵符,同样可以遮蔽天机。
天下之大,路途无数,就算是武圣强者也很难算出咱们的真正踪迹,除非有人可以无视天机,直接猜到咱们的动机。”
说到这个,宿风自己都笑了,因为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不能与那江彻再次一战,恐怕会成为本王生平之憾啊。”扎古木吐出一口浊气,对此有些无奈,但他也知道,王庭大计最为要紧。
比斗切磋什么的,无伤大雅可以,但不能因此耽误正事。
宿风看了他一眼:
“等到我圣族铁骑南下,自然还会有机会的。”
“那北返路线,宿风祭司你可有谋划?”
里木真忽然问道。
宿风祭司四下看了一眼,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中原北方的详细地图,上面记载的颇为详细,也是他一路从草原来中原的收获之一。
地图铺在桌面上,宿风指着上面道:
“京城范围内,乃至中州之内,咱们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而咱们离开中州之后,不走老路,直奔沧州应天府。
而后入岐山道口,进囚牛谷,接着,直插北地封州,进入幽州”
这条路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安全的,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路,但越是如此,越不会有人猜到咱们的真实意图。
“宿风祭司还真是谨慎啊,这不会是你随便想的吧?”里木真问道。
宿风嘴角勾起笑意,脸上满是自得之意:
“就是方才我刚刚想到的,这样,才最是出其不意,毕竟事关安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反倒是精心谋算的路线,最有可能出事。
而咱们走这条道,宿风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事!”
“不愧是宿风祭司,怪不得父汗会让伱随行。”扎古木也不得不承认,论起精明强干,他确实不如宿风祭司。
如果是他的,可能会选择最快的路线。
毕竟,在他看来,朝廷支持他们,青天教也支持他们,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太过小心谨慎,有失北蛮男儿风范。
“宿风既然奉了天可汗之命,自当竭尽全力促成王庭大计。”说着,宿风祭司直接动手,将眼前的地图化为灰烬。
自此,他们的路线,便只存在于脑海之中,谁也别想窥探。
是夜。
扎古木三人,在绣衣卫的安排之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驿馆,走暗道离开了京城,而在驿馆内,几人的身影仍旧留存。
只不过,那是被幻灵石塑造的假象。
而对于宿风几人的行走路线,就算是姬文豪也不曾干预,觉得越是如此,才越能够保证北蛮使臣的安危。
御书房内。
姬文豪提笔作画,画出了一幅万里江山图,描绘着中原十二州地域,看着上面的壮丽景象,他随后将画笔扔在一旁。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朕的中兴大业,终于有进展了,真是天助朕也!”
翌日,京城一片安稳景象。
姬文豪照常上朝,与朝臣商议议和之后镇压叛乱的计划,其中就有一条,是尽快削弱镇南侯李成国的势力。
驿馆内,几位使臣如常现身,与平日一般无二。
京城外,卸下了职权的陆截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内,与江彻在养龙谭附近汇合之后,直奔着应天府岐山道口而去。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清晰的目标。